兩個人一直掩飾的很好,爲了不讓蘇闊海起疑,古家豪還專門結了婚。如果光陰就一直這麼安靜的流淌,那麼一切還是可以風平浪靜的維持着。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天公也總是不作美。兩人偷情的事情終是傳到了蘇闊海的耳朵裡,起初他並不相信,他視若珍寶般寵愛着的妻子會做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做出這種事情,即使他們有過美好的曾經,自己也確是是橫刀奪愛。但是這些年自己已經盡全力去彌補了,雙方在他面前也都對彼此冷淡的恍若失憶。直到兩週前出差回來,親自把他們捉姦在牀,便不得不信了。
古家豪至今清晰的記得蘇闊海當時的反應:沒有痛苦,沒有憤怒,面無表情。這是他最怕的表情!若是他怒不可徹,衝上來把自己打一頓;或是傷心欲絕,質問一句爲什麼。他都不會覺得如此可怕,因爲這是蘇闊海每次決定把對手置之死地時的表情。
痛,劇痛,彷彿有萬千蟻蟲在啃食自己的心。原來這麼多年的夫妻情意,兄弟情義,都是假的!就算當年是自己拆散了他們,但捫心自問,這一切,自己又錯在了哪裡? 想他蘇闊海叱吒風雲半生,何曾被如此欺凌!怎能被如此欺凌!!
果然,第二天,古家豪派去盯梢的人回來報告說,蘇總帶着少爺去醫院做了親子鑑定。
古家豪聽了頓覺後背生風,若是讓蘇闊海知道了蘇木西並不是他的兒子,那麼自己肯定完了。
他絕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多年來的積怨又在腦中過了一遍。恨!怕!又恨又怕!他不能束手待斃,他要先下手爲強,奪回被蘇闊海剝削的一切!
古家豪從回憶裡走出來,睜開眼睛,凝視着對面牆壁上的大鵬展翅圖,哈哈大笑起來……
微冷把哥哥葬在了父母的旁邊,她覺得他會喜歡呆在這裡,終於可以和父母團聚,補償這些年的不孝。
屍體下葬後,衆人陸續離去,只剩下她,阿嫂,和古家豪等幾位至親。
這時,一位頭髮花白卻氣宇不凡的老者在僕人的攙扶下神情悲傷的走下車。古家豪看見了便遠遠的趕過去接,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老者一雙手顫抖着伸向蘇闊海墓碑,哀嘆不已。轉而又悲痛的跪倒在蘇修良夫婦的墓碑前,聲音顫抖:
“老蘇,是我對不住你的囑託,沒能看護好賢侄,最終還是害了他呀……”
老人哭了一陣,終於站起來,轉過身,淚眼婆娑的望向微冷。
剛剛還雲裡霧裡的微冷此刻心中一驚,因爲她認出面前的老者竟是兒時經常拜訪的姚叔叔,父親的故交好友!故人重逢,一時又是淚眼迷濛。
“是微微吧,姚叔叔對不住你們兄妹呀。早知道是這樣,我當初…”
老者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送走了老人,微冷很是疑惑,這些年來她從不過問哥哥生意上的來往,自是對這位久未來往的姚叔叔不甚瞭解。問過阿豪才知道,原來這位姚叔叔已是中央位高權重的部長,是蘇氏集團背後最大的支持力量。也正是依仗着這位老者的勢力,這些年來蘇闊海才得以逢凶化吉,處處略勝丁家一籌。
葬禮結束,孩子們被接了回來,一進門就到處找爸爸。兩個女人只能悲傷而無奈的坐在客廳裡看着。微冷目不轉睛的望着這一雙小兒女興奮地跑上跑下:蘇木西今年八歲了, 眉目清秀裡透着大氣,看着直教人喜歡到心窩裡。蘇小小扎着兩個麻花小辮子,那一雙顧盼神飛的眼睛,真是像極了丁若寒。原來這樣的眼睛生在女孩子的臉上,也能顛倒衆生。微冷一時間看得入迷。
“木西,小小,你們倆過來。”
宋雅洛強顏歡笑的把兩個孩子喚到身邊。
“媽咪,爹地呢?”
小小扎進她的懷裡撒嬌的問。
宋雅洛心中一疼,面上拂過一絲悲痛:
“爹地出差了,還沒回來呢。”
她強打起精神,儘量讓自己平靜下:
“來,你們倆快看看是誰回來了?”
這時兩個到處找爹地的孩子才把注意力集中到對面沙發上的陌生來客身上,都好奇的盯着她看,一時安靜起來。
“是姑姑。乖,快去叫姑姑。”
宋雅洛把兩個孩子向前推一推, 微冷緊張而尷尬的笑着,極力表現出友好。她走的時候木西已經四歲了,對她隱約有些記憶,走上來大方的叫了聲姑姑,微冷激動的蹲下來,把他小小的身軀抱進懷裡,眼裡又泛起了淚光。
小小就不行了,雖說也是經常通電話,但這會子真見到人了卻又生分了,躲在母親懷裡不肯出來,宋雅洛哄了好一會,她才小心翼翼的靠到微冷的身旁。微冷望着她,這四年來朝思暮想着的女兒,如今真的就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了,真像是在做夢一般。她顫抖着雙手把女兒抱進懷裡,淚如雨下。
丁若寒洗完澡,圍了浴袍從浴室裡走出來,邊走邊用毛巾擦拭着溼漉的頭髮。純白浴袍把他小麥色的皮膚襯托的越發光澤柔美,冰冷的目光卻又昭示着他性情的清峻凌冽。這目光無意掃過牆壁上的畫像,瞬間所有的冰冷都被擊碎,唯有溫柔在眼中氾濫。擦着頭髮的健壯手臂以一個悲傷的姿勢垂落下來,他不由自主得向前走了兩步,以便自己更近距離的面對它。右下角的名字,已被時光侵蝕的有些模糊了,他心疼的伸出手想去撫摸一下,卻又怕汗漬使它變得更加模糊,頓了頓,終又縮回了手。
想起白天,自己在蘇闊海的葬禮上再次見到她,隔着五年的時光和兩米的距離再次見到她,她已是眼角多了幾分成熟和幹練的女子。這成長,和他夢中預見的一樣。那依舊是他今生甘願爲之癡狂的模樣,依舊是他心中無藥可解的毒,一碰就痛的傷。
出賣心愛的女人,殘害同父異母的兄弟,拿****加重父親的病情。如今,他終於成功的掌握了丁氏集團的大權,卻也真真正正的忘記了什麼是快樂。
這五年的時光殘酷無情,把當年那本就清冷的心靈打磨的更加冰冷堅硬,自私無情。
不得不承認,他並不是個好人。
好人對你好,只是因爲他本身就好。如果這世上有那麼一個人,他對全世界都不好,卻獨獨對你一人好,好到可以爲你去死,去奮不顧身,那纔是真正的好,是世上無數女子爲之癡狂的好。
“阿微,不要走….”
多少次了,他在夢中對着她的漸行漸遠的背影喊出這句癡語,夢覺尚心寒。想起當年,她忽然就悄無聲息的從人間蒸發了,沒有留給他隻言片語。他找遍所有的地方都找不到早已深深的佔據他心靈的那個人。他知道她離去的原因,多少個夜裡,他夢到她蜷縮在冰冷的角落裡,因爲他的背叛而傷心哭泣。他一次次的呼喊着解釋: “阿微,我錯了,對不起。我愛你,我真的愛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就一次機會就好! ” 而她卻好像聽不見一樣,起身離去。
她悄無聲息的離開以後,他才發現,那個恬靜如水的她,其實骨子裡卻是同他一樣倔強決絕的靈魂,不給他留一點挽回的餘地。
果然,他們都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不是沒有怨過,恨過。怨她不給自己一點解釋的機會,恨她選擇那麼殘忍的結局。可是多年以後,歲月淘沙,最終留在心頭的,還是那深深的愧疚與不捨。
這些年來,他走馬觀花的換過無數女友,不管是一分還是七分,每一個都像她,卻都替代不了她。
第二天,律師來宣讀遺囑。宋雅洛穿了一件素淡的長裙從樓上走下來,一臉的落寞,卻仍遮蓋不住她那高雅脫俗的氣質。
律師唸完後,宋雅洛便輕巧的拿起筆,從容的在那張對自己隻字未提的遺囑上籤下名字,也不震驚,也不疑惑,表現得異常平靜。
那份遺囑上,蘇闊海把全部的家產都留給了蘇微冷,對於妻兒卻隻字未提。微冷拿起筆,顫抖着簽下自己的名字。她本還未從悲痛中清醒過來,此刻又得知哥哥把畢生的心血都留給了自己,一時間又陷入了深深的悲痛和愧疚中。簽下名字的這一刻,她真正清楚的意識到:再也沒有誰可以依靠,她必須變得強大,必須要一個人支撐起這個家!
下午,蘇木西突然從學校跑了回來,一進家門就慌張的抓住每個人問:
“我爹地死了對不對?”
他手裡拿着一份報紙,臉上是止不住的淚水。
微冷跑過去拉住近乎發瘋的他,這個八歲的小男子漢強忍着眼淚擡起頭:
“你們騙我說爹地出差了,其實他死了對不對?對不對??”
他歇斯底里的喊着,稚嫩的聲音幾近嘶啞,微冷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得緊緊的把這小瘋子抱在懷裡。這孩子如今的這幅模樣,像極了當年的聽聞父親去世的自己。
小小聽到哥哥的吵鬧聲,也從三樓的遊戲房裡跑下來:
“哥哥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她看到在自己眼中高大堅強無所不能的哥哥在哭,嚇壞了。
“大人們都是騙子!爹地死了,我們沒有爹地了。”
聽哥哥這麼一說,小小也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哭倦的孩子們終於睡着了,微冷理一理即將崩潰的思緒,從臥室裡輕輕的退出來。阿嫂上午簽完遺囑就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是去了哪裡。微冷些許有些擔心,想着在客廳裡等等她,關於遺產的事,她覺得自己還是要和阿嫂商量一下才好。
客廳的地板上灑落着剛剛木西從外面拿回來的報紙,微冷蹲下身,一張一張的撿起來。上面的頭版頭條,正是關於哥哥葬禮的評論。看到丁若寒靈堂前站立不拜的照片,心裡微微悸動,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撫摸照片上那張風雅卓洛的臉。
五年未見,歲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恰到好處的痕跡,只讓她想到那些風流雅韻的古詩詞: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得不承認,這張面孔依舊是她心裡的無藥可解的毒,一碰就痛的傷。
“可是你是個騙子,你爲什麼偏偏是個騙子。”
想起過去的種種, 微冷近乎淒涼的笑着搖搖頭,眼裡剛剛閃過的光芒又忽的黯淡了下去。擡頭看看牆上的鐘擺,已經是夜裡9點鐘了,阿嫂還沒有回來。
“是你殺了他?”宋雅洛坐在兩人當初爲偷情而專門置辦的別墅客廳裡,淚眼迷濛的看着背對着她,立在落地窗前一點一點拉着窗簾的男人。直到落日的最後一道餘輝被阻隔在窗外,整個房子都黯淡了下來,古家豪才表情凝重的轉過身,緩緩的走到她身前蹲下,伸手替她擦拭着那怎麼都擦不幹的眼淚:
“洛洛,我知道你難過,我又何嘗不難過,可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古家豪說着,眼裡也泛起了淚光。
“是你,真的是你…你怎麼能…”
宋雅洛抽泣着,痛哭失聲……
第二天一早,宋雅洛便收拾好了行李,要搬出去。
微冷知道無法挽留,便只能靜靜地坐在客廳裡看着僕人們把行李一件件的搬出去。小小還沒起牀,宋雅洛輕輕地走進臥室,在她粉嫩的小臉上親一口,畢竟當成親生女兒養了四年,教她如何捨得下。
終於領着木西走了出來,。這棟房子,住了十幾年了,一草一木都刻在心上了,真的就這麼走了, 多麼捨不得都得走了。
木西臨行前發現妹妹沒有跟來,扒着車門不肯走,又哭又鬧:
“媽媽,你爲什麼不要妹妹了?爲什麼?”
小孩子的力氣不夠,終是被宋雅洛強行拖進了車裡。她一手摟着淚流滿面的木西,一手搖起了車窗,最後望一眼這座生活了十幾年的房子,表情悲傷而落寞。十年夫妻情意,縱然自己始終無法愛上他,但也早已在悠悠歲月裡化成了心頭的牽掛,如今竟落了這樣的結局……
微冷站在門口無聲的看着,直到車子消失在馬路盡頭。總覺得阿嫂對哥哥猝死的反應有些反常,卻又說不出來到底是那裡不對。
“ 或許每個人表達悲傷的方式都不一樣吧。”
她這樣想着,便想收回凝視馬路盡頭的眼神,卻覺得遠處正在向着這邊走來的行人無比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