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楚軍,向項羽項安兄弟投降。
這個想法,出現在了槿七修的腦海中。
“不,不行。”他直起身子,搖了搖頭。
老爹老孃還在老家呢,如果自己反叛的消息傳回了咸陽,別說他無比珍視的老爹老孃了,家裡人估計全都直接沒了。
背叛,乃大罪,夷九族。
“既然如此那邊唯有一途了。”
從營帳外看,槿七修的影子從傴僂逐漸變得挺拔了起來,身上的疲憊與暮氣消失殆盡。殘存下來的,唯有戰意,和死志。
七日後,漳水以北。
秦楚兩軍對立而視,互相打量着。
項安站在楚軍的先頭,凝視着對方站在首位的將領,眼睛微眯。
“所以,你做出來的決定就是這個嗎”他的語氣中,帶着失望。
項安站在項羽的身邊,自然理解項羽說的是什麼意思,他淡淡的迴應道:“正因如此,我才佩服他是個真漢子,而不是一個爲了生存不擇手段的瘋子。”
項羽瞥了項安一眼,沒有迴應,只是搖了搖頭。
之前他率領西楚軍對秦軍發動的幾次戰爭,就是爲了逼迫槿七修明白一個事實。
戰爭,他手裡的軍隊已經贏不了了,至少短期內面對楚軍想贏是絕對不可能了,而那個秦二世,顯然不可能是個什麼待民如子的皇帝,甚至他反其道而行之,徭役和重稅讓整個中原都苦不堪言,槿七修想在咸陽那邊得到鼓勵也是純扯淡。
他想要槿七修反,反到西楚這邊來。
現在看來,槿七修明白了,但是他依舊沒打算反。
“我以爲他會更識時務一些呢,可惜”項羽握着天龍破城戟的手,微微用力,氣勢危險了些許。
上一次在鉅鹿用的那一招並不能多用,項羽和項安現在的身體強度雖然依舊強大,但是肯定是沒法和之前在關外的時候比了。
被饕餮的吼聲命中的那一下帶來的損傷,說到底到現在都是還沒有經過維修的,也就是說,兄弟倆一直是帶傷作戰,還在之前的戰爭中強行用出了那種招數,現在的情況是傷上加傷。
人造人也是有着壽命的限制的,這種強行在內部依舊傷重的情況下使用超出限制的力量的行爲,只會加劇兄弟倆生命消耗的速度。
“俺要親手殺他。”項安低着頭,長嘆一聲,“這是對坦然赴死者最好的尊重。”
項羽多看了兩眼項安,無奈的搖了搖頭:“老三,小四,咱們給你們二哥劃出單獨和那秦將打的場地出來。”
“嗯。”項敬現在又進入到那種戰爭販子的狀態了,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張弓搭箭。
“唉?啊我明白了。”梓鵑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點了點頭。
項羽,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天龍破城戟,指向了秦軍的軍陣。
“殺。”
“殺——!!!”
而站在對面的槿七修,同樣挑起了長槍,指向項羽項安兄弟的方向。
“殺。”
“殺——!!!”
漳水旁的平原之上,廝殺,再一次開始了。
槿七修抓着胯下駿馬的繮繩,此刻的心情,卻是平靜的。
他並非是爲了秦朝,爲了那秦二世胡亥,爲了那趙高,而不願彎下自己的脊樑的。
他只是爲了自己的家人,爲了自己僅剩不多的尊嚴,而選擇直起自己的骨頭。
看着身邊,在廝殺中明顯處於劣勢的秦軍,槿七修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曾幾何時,或許僅僅一個多月前,這些秦軍,還是讓天下都心驚膽戰的雄獅。
而現在,卻是這幅樣子
搖了搖頭,槿七修閉目養神,再次睜開。
眼睛裡剩下的東西,只有認真。
他的目標也很明確——那就是在他面前親手殺了章邯的項安。
“項安小兒——可敢一戰!?”隔着老遠,槿七修便大吼着,向項安宣戰。
“敢!”
項安絲毫不猶豫,直接就應了下來。
項羽,項敬,梓鵑三人一起,將戰場向着外側隔斷而去,硬生生在戰場的中心拉扯出了一小塊空地。
這空地,便是槿七修的葬身之地。
是槿七修自己選的,也是項羽兄妹四人選的。
對面無話,槿七修劈頭便是一槍,向着項安的天靈蓋砸過去。
項安眼睛一瞪,大鈹向上頂去。
今天項安手中的大鈹格外的短,細細一看,卻只有一截,另外兩截鈹杆,都還在項安的後背上捆着。
不過一截鈹杆也已經足夠長了。
接下槿七修一擊,項安沒有停頓,大鈹一轉,將槿七修的槍向側面引去,連帶着大鈹一橫,就向着槿七修的胸口劃去。
槿七修瞳孔一縮,一收肚子,向後撤了半個身位,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項安的鈹首。
反應過來之後,也不猶豫,向前一探,長槍甩動,再一次和項安的大鈹抵在了一起。
但是槿七修的力量,怎麼可能敵得過項安。
“項家小子,你是在看我笑話嗎?”他咬牙切齒,怒視着項安。
雖然只是接觸了三兩招,但是槿七修能感覺出來,項安,沒有用全力,似乎打的畏手畏腳的。
項安沒有答話,只是沉默着。
他微微搖頭的動作,槿七修沒有看見。
“啊啊啊——”
乒——
嘭!
兩人繼續交手着,槿七修卻愈發感覺窩火。
項安抿了抿嘴,張開了嘴,長嘆一聲。
舞動大鈹的力度驟然加大,攻勢,一瞬間便逆轉。
槿七修的功夫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
湍馳向前一凸,項安旋身一抽,大鈹的鈹杆抽到了槿七修的後背上,霎時間,一蓬血花從槿七修的口中噴出。
“噗啊——哈——哈啊”
重傷之下,槿七修居然露出了笑容。
他不善戰鬥,卻被迫享受這一刻。
因爲,只有這個結果,纔是他所選擇的東西。
項安的動作絲毫不慢,又是一鈹,直接將槿七修從馬背上抽了下來。
槿七修掉在地上,生機悄然消逝。
他依舊睜着眼,看着天空,臉上帶着一個自嘲的笑容。
項安沉默着下馬,走到了槿七修的身邊。
“雖然這話俺可能沒資格說,但是”
他俯下身,幫槿七修撫上了眼睛,語氣之中略帶悲苦。
“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