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晚安

兩人連忙轉頭看過去,原來是馬克西姆走了進來。看見她們的動作,他板起了一張臉,“你們兩個在幹嘛,快去工作!”

“……可是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格蕾西婭說。她指着自己提前放好的瓶子的方向,“今天的試驗內容已經在裡面了,如果你現在需要,那我這就給你送過去。”

馬克西姆臉上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但語氣仍然嚴厲,“我說的就是你,格蕾西婭。你身爲組長,應該起到一個良好的模範帶頭作用!總之不可以讓任何事情影響到你們的工作!”說完他便轉身走人。格蕾西婭見狀,沒想好也沒來得及再說什麼。而趙欣韻則是幾乎呆住了,停在空中,隨着慣性飄浮着。

“他沒真的生氣吧?”她用半分鐘掉了個頭,把自己的姿勢調整成正常方向,問道。趙欣韻剛纔的方向正好背對着馬克西姆,並沒有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所以纔有此一問。

“怎麼會呢,我剛纔都說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現在不算是是工作時間。不管旁人私事,這點我想他還是能做到的。”格蕾西婭滿不在乎地說,對趙欣韻擺了個“ok”的動作。

趙欣韻點點頭表示理解。馬克西姆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過問旁人私事的人了,除非私事影響到了工作。他自然也不可能注意到她們之間氣氛的細微變化。實際上其他人也並沒怎麼注意,只不過或許葉星海除外。

當然減肥的事也就這樣岔過去了。趙欣韻沒提,想着反正兩人都差不多,也別笑對方了。

按理來說飛船上的其他人,或者至少是和她們兩人朝夕相處的其他組員,早就會覺得有些奇怪。她們平日裡的一舉一動,似乎並不像大多數的情侶表現出來的那樣親密。但組員們常常見到她們這樣,最後也就習慣了,也沒人對此產生什麼疑問。再者,一對情侶之間的關係是她們自己之間的私事,既然她們自己沒有對不夠親密感到不滿,其他人也沒必要指手畫腳。

即使是像馬克西姆那樣嚴厲的人,也很少會訓斥她們。他的想法很簡單,只要不每天吵架或者甚至分分合合,影響到工作時的情緒,工作以外的時間做什麼和他沒有任何關係。在工作上,格蕾西婭是很好的手下,在帶領自己小組的問題上很是盡職盡責。趙欣韻平時對待分配的各種任務也都很認真,所以他們能夠和諧相處。

至於她們的情侶關係,以及因此引出的其他事情,從私人角度他毫不關心,但從工作角度他並不贊成她們在一個組裡。其實他以前也很想提議避免類似行爲,但現在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政策,都不允許這樣的提法了。反正自己的管轄範圍內沒有出現問題,就目前來說也只能如此。

在小組裡,葉星海可能是唯一一個發覺了她們之間細微變化的人。她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變化,只是從兩人平時的表情和舉動來看,她猜測着應該是往好的方向發展的變化。既然是這樣,她就不必多問了。趙欣韻和她是朋友,但這不意味着本應當是情侶之間的秘密,她會想要和自己分享。

在工作的間隙中,她只是隨口向趙欣韻提起了一句,“雖然我不清楚你和格蕾西婭之間的事情,不過我猜大概是解決了對吧,恭喜哈。”

就這麼一句話,還差點把她嚇到。趙欣韻以爲自己對格蕾西婭說的某句話,或者她們之間的某個場景,碰巧被葉星海聽去了。她又想了想,平日葉星海的性格是不怎麼藏話的,既然現在她明說不清楚,應該就是真的不清楚。

“對呀,你的眼睛很尖呢,看人很準嘛。”不過趙欣韻不想繼續說這個,怕萬一說漏嘴。保險起見她岔開了話題,“你呢,什麼時候也挑個合適的吧。現在你可以說專心工作,但至少快回到火星的時候,還是可以考慮一下這個問題的,畢竟這飛船上基本都是志同道合的人。”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出來,葉星海上次的戀情無果而終,就是因爲對方不同意她參加這次探險,所以找個有共同目標和興趣的人,應該是有意義的考慮,而從飛船上的人員中間挑選可以基本保證這一點。

趙欣韻的這個想法顯然和她的不謀而合,她用手支着下巴——雖然這個動作在零重力環境下,沒有托住下巴的意義,只是作爲一個表示正在思考的手勢。“你說的有道理啊。”

從飛船的驅動系統故障到休眠計劃的制訂實施,一開始在飛船衆多成員中間,也有種種議論紛起,甚至有很多不安和不滿的情緒蔓延開來。但隨着時間的變化,以及一衆心理諮詢人員的努力,衆人也逐漸平靜下來。那些本來表示不滿的人也逐漸接受了現實,調整了心態。

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快,趙欣韻和格蕾西婭兩人準備進入休眠的日子也在逐漸接近。在工作方面,她們並沒有太多的緊迫感,因爲小組的工作一直以來都是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飛船上也有隨時整理進度並登記檔案的規定,所以她們很快就能安排好交接。但是,她們剛剛建立起來的,或者說正在建立之中的感情……

對此事兩人都感到了些許不安。雖然飛船上的休眠機制和普通睡覺不同,睡覺的時候大腦皮層仍然在活動,而爲了最大限度地減少能耗,休眠的過程中,只保持人體生命和健康的最基本活動,大腦的思考活動幾乎是處於完全停止的狀態。所以從理論上來說,她們在休眠期間是不會進行復雜的思考的。如果是睡覺,一覺醒來想法產生變化是很常見的,但對休眠而言則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當然她們從來沒有實際經歷過休眠,所以擔心對方或者自己的想法發生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格蕾西婭覺得自己應當就此事說點什麼,前些日子葉星海的事情就是誤會所致,所以她把自己的擔憂和趙欣韻說了。

“雖然理論上講,在休眠中,人的想法應該不會有什麼變化。但實際上誰都說不好,有些事情或許只在一念之間。”

“你的意思是?”趙欣韻猜不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麼。

“我只是想說,等到醒來之後,我們都彼此給對方多點諒解,多點時間,多點坦率,好不好?”格蕾西婭誠懇地說。

她哈哈一笑,“我還以爲是什麼呢!看你這麼嚴肅正經的樣子。這是當然,不用你說的。”

這天是飛船和太陽系進行聯絡的日子。如果沒什麼意外,這應該是她們進入休眠之前,能經歷到的最後一次了。飛船向太陽系傳送的並沒有什麼個人信息,只有長串長串的數據。儘管如此,與太陽系的聯絡,對飛船上的人員而言仍然有重要的心理作用。

趙欣韻只是掃了一眼地球傳來的信息。她嘆了口氣,自己雖然穿越了這麼久,也繼承了原主的記憶,但仍然會習慣性地把21世紀當成自己的“籍貫”,或者說歸屬地。即使不考慮這點,她和火星之間本來也沒有多少聯繫,除了在訓練中心的那段日子,以及……格蕾西婭。

在聯絡的時刻,周圍的人都在想念自己的故鄉太陽系。但對她而言,卻是提醒自己回憶起了穿越之前的那些日子。

在此時讓他們聽到從火星發來的消息,導致進入休眠之前的情緒波動,可能會對休眠有些影響。但各個小組所有任務的時間都已經安排好,總不能把他們關在特殊艙室,不讓他們聽到和太陽系聯絡的消息。所以就只能這樣了。

趙欣韻想着,等到她們從休眠之中醒來,離目標星球就更近了。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外星人?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在前方等着她們?在休眠之前,這些想法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她的腦海中,令她感到不安起來。不是對可能的危險的不安,而是對未知的。也不知道格蕾西婭是怎麼想的。

這一步沒有發生什麼懸念,她們在按照規定的流程交接完所有的工作之後。就進入了專門的艙室,進入休眠。趙欣韻擡頭挺胸地走了進去,想到自己的動作還真有種大義凜然的感覺,只不過實際行爲和這個形容詞根本沾不上邊。

她悄悄握住了格蕾西婭的手,不知道爲什麼有種衝動,在自己進入休眠之前,想留着她手心的觸感。

格蕾西婭彎起嘴角,“終於可以偷懶啦!我們甦醒後再見。”

“晚安。”這是趙欣韻躺在小艙裡,在失去意識之前想到的最後一句話。她的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未來的外星啊,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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