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快好了。”方召道。
“還差一點點。又遇到些難題沒解決,不過那邊也說了,半年內就能徹底攻克,大概在未來三至五年就能完全治癒了。”
說起明葉的病情,明蒼和妻子兩人現在滿面紅光,曾經心裡那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的大石頭也早就挪開了。
之前因爲大家都忙,方召也沒細問過明葉的治療,現在過來拜訪,正好了解了解。他對這個也很好奇,只是之前的治療並不對外公開,方召只是從醫學雜誌上得知進展。不過那是從研究人員的角度,現在他則從明蒼夫婦二人口中瞭解治療的情況。
談完一看時間,也到吃飯的點了。
“小方你帶司機了嗎?叫上來一起吃,咱這裡沒那麼多講究。”蘇佟熱情地道,“吃完飯再讓你明老師給你說說音樂會要注意的東西。”
被叫上樓的嚴彪和左俞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尤其是嚴彪,因爲左俞說他一身匪氣,會嚇到小朋友。要是平時嚴彪翻個白眼就不理了,現在卻顯得拘束。
飯後,嚴彪和左俞坐在客廳,面對蘇佟的熱情招待,臉都笑僵了。
“喝茶嗎?還是果汁?”蘇佟問。
“不用不用,我們就喝點溫水,自己動手就行,您去忙吧,我們在這兒等。”左俞趕忙說道。
見嚴彪和左俞兩人不自在的樣子,蘇佟也沒再堅持,帶着明葉進房間去引導他說話。
客廳裡就剩嚴彪和左俞,終於放鬆下來。
面對糙漢子或者一些精明的商人,他們在哪兒都能放得開,但在這種藝術氛圍濃的家庭裡,還真有點束手束腳的感覺,說話都不敢大聲。
“哎,左俞,問你個事。”嚴彪壓低聲音,滿臉好奇。
“什麼?”
“那個明葉,明教授的兒子,得的那個什麼病,真是聽老闆的音樂聽好的?”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這什麼意思?”嚴彪不滿意。
“打個比方,老闆以前的那個《百年滅世》系列樂章,就像一把打開大門的關鍵鑰匙,讓研究團隊找到了治療方向而已,後面的就是研究團隊的工作了,只要找準方向,抓到關鍵點,不一定要再聽那幾個樂章。”
“說得簡單,如果沒找準方向,花再多的時間和人力財力,也是白費。”嚴彪明白爲什麼這夫妻兩個對方召那麼好了,自打進門起,明蒼夫婦倆臉上的笑沒停下過。不過換位想一想,換嚴彪自己遇到這種事情,他也這樣。
嚴彪和左俞兩個人在客廳八卦以前的事情,書房裡,明蒼則跟方召說起音樂會的注意點。
提起音樂會,明蒼也無奈。現在圈子上層的那些人,又鄙視金錢的俗氣,偏偏還得要求演出的人儘量走高端路線,尤其是那種票死貴死貴還嚴重限售的音樂廳,似乎只有那樣的場合才符合他們高逼格的藝術氣息。
換言之,圈子上層那些人,在延洲境內就只認三大音樂殿堂,就算金色年華音樂殿堂這種只要砸錢就能有機會演出的地方,提起的時候雖然也會挑剔幾句“充滿了金錢的俗氣”,但還是認的。
這就是如今圈內一大特色,一大陋習,明蒼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就算有意見,也只能去適應這些並不好的規則。
這些明蒼也跟方召說了,不能改變的時候就先服從規則。
明蒼也說了音樂會在會前會後的一些容易忽略的細節。
想了想,明蒼道:“這樣,你先等等,我查查看。三大殿堂的音樂會這種,你沒去過,說再多你可能也沒個清楚的認識,我帶你去看一場就明白了,我手裡也有不少票,挑一場帶你去看看。”
畢竟曾經是齊安音樂學院的校長,還是現在延洲音樂協會副會長,明蒼他們這種地位的人,總會收到一些邀請,收到音樂會會場票是常有的事情。
一般都是邀請明蒼夫婦兩人,不過因爲明葉的病情,夫妻倆除了一些比較重要的音樂會會去之外,其他的都推了,就算去也只是去一個人,另一個在家照看明葉。反正票送來,去不去決定權在他們。
方召看着明蒼在那裡挑挑揀揀,幾個在延洲挺有知名度的年輕音樂人都被明蒼扔一邊了。
看出方召的疑惑,明蒼解釋:“網上的信息不能信,你在銀翼那種娛樂公司見得多了,應該也知道,只要背後的團隊強,黑的也能說成白。”
這意思就是,這裡面有些人只是看上去很能耐,背後的團隊將他們吹得太高,其實水分很大,沒有去看的價值,浪費時間。
“有太多人只是將在三大音樂殿堂辦音樂會,當做一個必要的過程,一個往上爬的跳板。不是說這樣完全不對,當下的形勢的確是這樣,但如果連作品,都只是敷衍,或者背後有人代勞,功利性質太重,反而忘了初心,那就太令我失望了。”明蒼嘆道。是否傾注心血,他們這些人一聽作品就能聽出來了。
“哦,有了!哈玟,這個學生還是很有實力的,編曲上也極有天賦,音樂會的質量應該不錯。”
明蒼指着上面兩張電子票,對方召道,“是我以前教過的一個學生,也是你蘇阿姨教過的,編曲系出身。作曲上可能沒有太高的天賦,但編曲實力很強。”
看看時間,後天晚上的。
“你有時間嗎?”明蒼問。
“有。”方召回道。沒什麼要緊事,他肯定會將後天晚上的時間挪出來,去聽一聽明蒼挑選的這場音樂會。
決定好,明蒼讓妻子蘇佟過來,將蘇佟的那張電子票轉給方召。
“後天醫療團隊會來這裡爲小葉做檢查,她留在家裡就不去了,我同你過去。”明蒼笑道,“只是每週一次的檢查,沒事。上週她有會議出去幾天,就是我守着的,這次換她留家裡,咱們去聽音樂會。”
蘇佟自然沒意見,還問方召一場夠不夠,她將其他票一起轉過去。
明蒼攔了,“這裡面有很多沒必要去看,看了反而影響發揮,等我有空仔細挑一挑再轉給他。”
蘇佟一想,也對,便只轉了哈玟的那場音樂會票。
到了哈玟的音樂會那天。
前往金色年華的時候,明蒼就在車上跟方召說了哈玟這個學生的經歷。
“哈玟這次在音樂殿堂的演出,是他音樂生涯邁出的一大步,也在這裡的一號大廳,他爲這場音樂會已經準備二十年了……”
哈玟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比許多畢業的師弟師妹們,辦第一場個人重要音樂會的時間要遲很多。其實當年哈玟畢業不久,就開始準備他自己的音樂會,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他會在畢業之後第五年,在金色年華的一號大廳開自己音樂生涯第一場跨越性的音樂會,然而,事情並不順利。
那時候哈玟家裡的公司陷入危機,不可能有足夠的精力和財力放在音樂會上,那些年是哈玟最艱難的時期,不過好在已經熬過來了,這纔有了今天的這場。
“哈玟的樂風與你完全不同,他更傾向於抒情類,表達的情感也更細膩一些。他走的路子與你不同,你作個參考,吸取些能用的經驗就行。”明蒼說道。
到地方之後,明蒼從入場口一直到進一號大廳,那些要注意的細節都會給方召說一說。
方召的第一場音樂會有銀翼的人幫忙準備,很多事情不需要方召操心,但以後呢?如果以後方召脫離銀翼自己單幹呢?多瞭解以後也能輕鬆應對。
所以,現在一些要注意的地方,明蒼都會給方召說清楚。
方召也認真在聽,將每一個細節都記住。有時候,你一個不經意間的失誤,就能讓人改變對你的印象。
現在的方召還不是能擺譜的時候,不好得罪那些受邀而來的音樂界的老前輩們。
進會場之後,按照票上的座位號坐下。座位上有一份樂單,a5紙大小,很薄,看上去是紙質,打開就是電子屏幕,上面有這場音樂會的十首樂曲名,以及作者哈玟的介紹。
方召還注意到,這十首裡面,每一首後面都標註着一個空心的圓圈,這個符號代表的意思他知道,那意味着版權未賣出。如果已經賣出版權的,會是一個實心圓。
音樂廳內還有些低聲的議論,但正式開始之後,就靜下來了。
哈玟看起來並不老,畢竟新世紀人的年齡擺在那裡,五十多歲,放舊世紀也就是三十歲的樣子而已,不過稍有些胖,人看起很謙和,可能因爲個人經歷的原因,更從容,給人的第一印象不錯。
開場感謝致辭之後,第一首就是哈玟改編一首創世紀時期的童謠,用的是口琴吹奏。
口琴在新世紀的現在,還真是小衆中的小衆樂器,但結合這首改編的童謠,曲調悠揚,帶着一些天真和純粹,也帶着些溫暖的感情。
第一首之後,又有提琴、笛子、古典吉他等樂器獨奏或合奏的重編曲。
對於他們這一行的人來說,音樂就是最好的傾訴方式,在展示自己的作品時,也將自己的情緒情感傳達。
而功底深的人,甚至不需要看詳細的作品介紹,就能聽出音樂與情感的共鳴。
每一首之間都有空歇時間,介紹創作背景,以及作者想要告訴聽衆的話。方召提前瞭解這些程序。
第十首,也是音樂會最後一首的時候。
臺上背景爲深藍,一些金屬的光點和光線如波浪般在流動,舞臺影像起到一個烘托氣氛的作用。
第十首是哈玟親自彈奏的鋼琴曲,改編自兩百年前的一位知名作曲家的作品,方召曾經聽納緹伍茲用電吉他彈奏過。
原曲歡快活潑,電吉他版本則帶着張揚不羈,而現在這首,則與前兩者不同。
臺上的哈玟彈得專注,曲調舒緩,但抒發的卻是更深沉悠長的情感痕跡。
原曲四分多鐘,改編的鋼琴變奏曲則長達八分鐘,幾乎延長一倍,卻並不顯得冗贅,反而將其中的情感表達得更加淋漓盡致。
彷彿時間彙集成湖,陣陣微風吹動,波瀾泛人心,偶爾翻起的氣泡,滿滿都是歲月的聲音。
繁華落盡,不忘初心,不負過往,美好永存。
這不是方召聽過的那首名曲的最好版本,但也能排在前三裡面,很驚豔。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高質量的變奏版本。
難怪明蒼會推薦。
能將這首兩百年前的名曲改編成這樣程度的人,實力毋庸置疑,對音樂的喜愛也能從作品中看出來。
如明蒼所說,就算哈玟曾經遇到過一些不好的事情,承受過多數人未曾承受過的壓力,經歷過大起大落,經歷過富裕到貧窮再到富裕,看清現實的殘酷之後,依然熱愛生活,愛音樂,相當難得。
想到什麼,方召又笑了。
他知道爲什麼明蒼選擇哈玟音樂會,並帶他過來看的目的了。
實力,哈文確實有,其實那些能在這裡演出的人,未必全都是帶水分的,天才有很多,但最終明蒼還是選擇了哈玟這場,親自帶方召過來看。
其實明蒼就是在委婉告訴方召,讓方召不要被現在的高人氣和利益迷了眼,娛樂圈的浮浮沉沉,變化太快了,誰都無法得知閃耀的下一刻會是什麼,是沉寂,還是更輝煌?
沒誰能保證。
八月份的音樂會,能成功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不要灰心氣餒,看看哈玟這位前輩,五十多歲了,不也是一步步熬過來了?
事實也確實如方召所料,明蒼就是擔心方召的壓力太大。銀翼畢竟是個商業公司,一切以利益爲重,其他方面,未必會考慮。
媒體的緊盯,經濟公司無形中施加的壓力,社會大衆的評價,一切都可能影響到他這個人的發展。
明蒼要告訴方召,萬一到時候失敗了,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不要放棄,心理不能崩,不能怯,你還年輕,有的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