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和程瀾兩人呈呆滯狀態。
“打人啦!!”
不知周圍蹦迪的人中誰高喊了一聲,雖然因爲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影響,稍遠的人無法聽到,但附近的人卻聽見了。
而聽到這話的人,第一反應就是不信。打人?在這裡?誰敢?難道不知道在“space”鬧事的人都被整得很慘嗎?或者說,打人者喝多了發酒瘋?
不管意識清醒還是酒後發瘋,只要在這裡鬧事,就沒法安然從這裡走出去去。
很多酒品不好的人根本就不敢來這裡,就算來也不敢多喝,怕的就是“space”殘酷的報復。別看他們這裡的人,從服務員到安保隊的人,平日裡都是一副待人以禮的樣子,可一旦觸及這裡的底線,破壞這裡的規矩,他們就亮刀了。
打架,離得近的人都是最先遭殃的羣體,所以,離得近的人一聽,就趕緊散開,遠離危險源。還有幾個不那麼清醒的人見到大家都離開,手臂還擺動着,面色茫然地朝周圍忘,大概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年,被朋友們強制拉離危險圈的時候還嘟囔着什麼。
然後,更多的聲音還是嚷嚷,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這邊的動靜。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靠裡的人想往外出去,脫離這個可能危險的地方。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在其他場區玩樂的某些人,一個勁兒地想往裡擠,還開了現場視頻錄製模式。聽說這邊打架了!難得在space碰到打架,怎麼能錯過?
“就是他,那個打人的!大家一起過去抓住他!”
人羣中有幾個人,彷彿化身正義的圍觀羣衆,紛紛朝方召撲過去,
打算從側面偷襲的人,剛靠近,就被閃電般抽過來的一條腿給抽飛出去。那感覺像是被一根腿一般粗的鋼棍橫掃了一下,晚上吃的東西都差點全吐出來。
托馬斯和程瀾的朋友們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擠過來問托馬斯,“那就是你們師兄?你們師兄脾氣這麼火爆?蹦個迪都能將人打飛出去?”
“不不不,誤會,絕對是誤會,師兄他不是這種衝動的人。”程瀾趕緊解釋。
砰!又一個人被踹飛。
閃動的燈光下,被踹飛的人就像是一條在海浪裡翻起白肚皮的魚,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最後砸在地上,掙扎好幾下都沒能爬起來。
程瀾沒聲了。
不知從哪兒砸向方召的椅子,被方召一把接住,甩手就朝最近的一個人砸了下去,復古的木質椅子啪啦一下散了架。
有一些熱血的圍觀羣衆本想要過去按住方召,但一看這形勢,剛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去。算了,安保隊的人很快就到,他還是老老實實在這裡當圍觀羣衆。
程瀾和托馬斯的朋友張了張嘴,“呃,我不是想說你們這位師兄的壞話,但是他打人打得這麼……行雲流水技術純熟,一看就是個老手,黑街出來的吧?”
演藝大廳勁爆的樂聲突然停止,一聲爆吼,通過演藝大廳的音響設備傳來:“都給我住手!”
“安保隊的人來了!”圍觀人羣有人驚呼。
“怎麼辦?”程瀾快哭出來。她們這些“space”的常客都知道,凡是在這裡鬧事的,沒有一個能安然離開,就算有背景,但說不準接下來的某天就會突然遭遇一場意外,還偏偏沒法查到證據。
而這麼多人喜歡來“space”的原因,就是因爲這裡沒有鬧事的人,能有一個安全的玩樂環境。可現在,方召的行爲,無疑是在砸“space”的場子。看看那些正往這邊趕過來的安保隊員們鐵青的臉就知道,那絕對不是燈光效果,相反,如果不是燈光效果弱化了他們臉上的情緒,他們肯定更嚇人。
見到帶着人過來的安保隊長,托馬斯趕緊過去解釋。
“師兄他他他他真不是故意的……”
托馬斯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咔咔聲響,又一個人飛了,手臂折成詭異的形狀,落地之後沒一點動靜,大概直接暈過去。
托馬斯:“……”
托馬斯也想哭了。大哥!我們剛剛建立的屬於友誼的默契呢?!
方召終於停手,不過不是因爲看到安保隊的人過來,而是因爲,周圍一圈,除了托馬斯和程瀾兩人以及他們的幾個朋友之外,就是剛趕過來的安保隊的人。
安保隊長大致看了下地上的人,數了數,六個,他們“space”應急反應還是做得很到位的,負責監控演藝大廳的人一發現這邊的動靜,就通知了他們,他們也立馬朝這邊趕,有一分鐘嗎?這麼短的時間裡,方召卻已經打趴了六個人,六個人都已經失去行動能力,不至於有生命危險,但傷勢也不輕。
擡手示意手下人將地上那些先帶出去治療。
其實安保隊長在發現鬧事的人是方召的時候,就一陣頭疼。怎麼會是他?
什麼時候搞文藝藝術的脾氣這麼火爆了?
不過,就算是洲長的直系親屬鬧事,他們照樣抓人!
所有的音響設備全部關閉,閃動的燈光也靜止。演藝大廳難得這麼安靜。
“方先生第一次來,莫非不知道我們這裡的規矩?沒聽說過這裡要注意什麼?”同樣是稱呼“方先生”,這就與之前在包間時候的態度截然不同了,沒有任何尊敬之意。
周圍安保隊的人,工作服之下手臂上的肌肉彈動,手指握得咔咔響,臉上滿是殺氣地看着他,一點都沒有平日裡的隨和。
也是,對於砸場子的人,他們自然不會用平日裡隨和的態度,這種時候,纔是他們真正的危險的一面。
“我希望幾位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安保隊長面上沒有絲毫笑意,視線從方召以及托馬斯等幾人身上掃過,雙目射出兩道刀鋒一樣的利光,看得托馬斯和程瀾兩人背脊一涼。
“他們先動的手。”方召面上並沒有驚慌之色,往旁邊挪了一步,擋住安保隊長的視線,將托馬斯和程瀾兩人擋在身後,並直視安保隊長的雙眼,解釋道,“他們先對我動手,這六個都是,你可以查查他們身上的東西,應該會有特別的發現。我也想知道到底誰指使他們對我下手。”
安保隊長眼神動了動,“我們當然會查,不過,在那之前,還請各位跟我們去個安靜些的地方,好好解釋一下剛纔的事情。”
還準備說什麼,一個安保隊的人快速跑過來,在安保隊長耳邊說了一句。
安保隊長面色變了變,臉上的怒氣散去很多,取而代之的是畏懼和恭敬,但那並不是對在場的任何一個人的,擡眼再看向方召幾人時,眼中都帶着同情和幸災樂禍。
“我們老闆說,請師弟去坐一坐,喝喝茶。”安保隊長說道。
“是……納緹伍茲先生?”托馬斯哆嗦着問道。
“沒錯。”安保隊長側身,朝一個方位擡了擡臂,“請。”
同時,方召的左右以及後方都有安保隊的人圍上來,這架勢,要是方召不過去,他們就得來強制帶走了。
托馬斯和程瀾兩人因爲並未參與,老闆也沒叫上他們,所以,安保隊長不打算帶這倆一起過去。
方召離開之前對托馬斯和程瀾兩人道:“不用擔心,我過去跟納緹伍茲先生聊一聊,你們先回去。”
說完方召便朝着安保隊長所指的方向離開。
托馬斯兩人並沒有按照方召的話回去,而是決定留在這裡等着,讓其他朋友先走,他們兩人則在方召訂的那個包間等。
兩人只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拔涼拔涼的,並陷入“我爲什麼要來蹦迪,蹦迪會不會引發神經性疾病”的深奧問題裡面。
正想着,托馬斯收到了通訊提示,是一個室友打過來的。
“托馬斯,咱們系的系花,就你一直暗戀的低咱們兩屆的那個,剛纔在校網上公開感謝你了!感謝你爲咱們系,爲咱們學校需要考古式電吉他知識的人做出的貢獻,還問你的聯繫方式了呢。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開不開心?!”
這要是放在平時,托馬斯能興奮得蹦起來狂嚎一曲,然而,現在托馬斯內心毫無驚喜的波動,甚至還有點想哭。
“哥們兒,拜託你一件事。”托馬斯將剛纔的事情簡單說了下。
剛說完就聽到那邊抽氣的聲音。
“確定你說的是方召師兄?他沒喝酒吧?”那邊也覺得不可思議,難以想象。
“喝了,但是肯定不多,神志看着挺清醒,他還說是其他人先動手的。”
“這……你要知道,有些人沾酒就醉,但偏偏看上去很清醒,不過,那些都是表象!可能方召師兄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思維不清了!不過他一個人就打趴六個?”
“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他在space打架!還被帶走了!兄弟,趕緊出出主意,看能找誰幫個忙!”
程瀾也急着聯繫人,不過現在已經快凌晨一點了,很多人都已經休息,學校的老師,他們系的系主任等等那些可能能夠跟納緹伍茲搭上話的人,都在睡覺。
另一邊,方召跟着安保隊長從另一個門離開演藝大廳,乘坐內部電梯上樓。
路上方召回想了一下了解到的關於納緹伍茲的信息。
納緹伍茲被稱爲“延洲無影手”,因爲他彈吉他的速度,能達到一種脫離人類極限的感覺,是全球最快的三位吉他手之一,也是一位真正的古式吉他大師。
納緹伍茲今年應該已經八十多了,不過,在新世紀,這個年紀只能算是中年,雖然早已經不再公開演出,爲人也低調了,但江湖上還流傳着他的傳說。
托馬斯他們提起納緹伍茲,印象最深的,除了那一手厲害的吉他技法,還有一個就是,納緹伍茲話很少,說話也很慢,慢吞吞的,完全不似彈吉他的時候狂風暴雨一般的激烈感,至少在校慶上給人的感覺是這樣。
出電梯之後,安保隊長帶着方召走過長長的過道,來到一個房間前,房間門口守着好幾個安保隊的人。
“老闆在裡面?”安保隊長問其中一人。
“正等着呢。”回答的那人視線在方召身上掃過,冷哼一聲,似乎看到了一個活得不耐煩的人。
方召並未理會,他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空氣中似乎有音符存在。
房間門打開,吉他彈奏的聲音傳出,方召眼中詫異的光芒閃過,擡腳走進去,看向裡面的人。
房間裡,除了周圍站着的幾個保鏢,就是大廳一張一米五寬的沙發椅上坐着的人。
此人正是被稱爲“延洲無影手”的納緹伍茲,不過他那滿頭花白的頭髮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滄桑二十歲,與網上那些視頻中的形象不同。也不知道是本來就這樣,還是特意塑造的這樣一種形象。
納緹伍茲一身休閒的裝扮,過肩的頭髮微微有些蓬鬆和散亂,隨意坐在那裡,抱着一把吉他,手指一下下撥動着琴絃,雙眼無焦距地看着空中某處,像是沒注意到進來的人,舉手投足都透着一股子隨意,像是隔離周圍的一切,圈定了一個屬於自己的世界一樣。
安保隊長和裡面的保鏢們都已經習慣了納緹伍茲的這種態度,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不是什麼緊急要事,都得等他彈完一曲再說,每一曲都是即興創作,從不重複,時間長短不一,誰也不知道這一次他會彈多久。
一開始的樂句,比較緩,像是脫離了繁鬧的市區,來到安靜的小花園裡,溫暖的陽光下,帶着一種享受生活的自由和愜意,煩躁的心都像是被安撫。
但漸漸地,樂聲變得急促起來,彷彿天空的陽光被出現的厚厚雲層遮擋,雲層越來越多,烏雲蔽日,風漸起,隱隱有雷聲從遙遠的山的那邊傳來。
安保隊長正垂頭靜靜站在那裡裝石雕,就聽方召問:“這裡還有吉他嗎?”
“?”啥?安保隊長像是沒聽懂方召剛纔的話,看怪物一樣的視線看向方召。
吉他?這種時候你不急着搬救兵,或者思索待會兒怎麼解釋演藝大廳那邊打架的事情,竟然還要彈、吉、他?你腦子進酒了?!
“有嗎?”方召再次問。
安保隊長不答,他不跟神經病說話。他覺得這小子一定是喝醉了,腦子不清醒。
方召繼續道:“你老闆他現在正在質問我,我得回答他。”
安保隊長擡眼,那眼神似乎在問:你當我傻?
老闆什麼時候質問了?進門起他就壓根沒說過話!老子不聾!
“我需要一把吉他來解釋我所做的事情。”方召又道。
安保隊長繼續裝石雕。用吉他解釋?編,繼續編!
見安保隊長還傻站在那裡,方召催促:“快點,待會兒他說急了我就插不上話了。”
呵,還插話。安保隊長本想說一句“你再繼續編”,但一想到方召的職業,又猶豫了。據說,搞藝術的人,能聽到或者看到別人聽不到看不到的東西?
難道,老闆還通過某種不爲人知的手段,發出了他們聽不到的聲音?想到這個可能,安保隊長不禁抖了抖,很想搓一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思索兩秒,還是低聲道:“等着。”
說完安保隊長朝房間裡的一個人打了個手勢,見對方點頭,他才轉身出去。
門外等着的人見安保隊長出來,問:“隊長,剛那小子是不是被嚇傻了?”
安保隊長依舊是一副苦苦琢磨問題的樣子,聞言擡眼瞟了瞟問話的人,“老闆一曲還沒彈完呢。”
“哦。那估計還得等會兒,不過等老闆一曲彈完之後,有那小子好看的,竟然敢在咱們的地盤上鬧事!”那人惡狠狠道。
“不過,隊長,你這時候出來幹什麼?”一人問。
“找吉他。”安保隊長回道。
“找……吉他?”
“嗯。鬧事的那小子說,要一把吉他跟老闆解釋。”安保隊長不再多說,快步離開去尋找吉他。
安保隊長離開之後,那個房間外面站着的人,都是一模一樣的茫然眼神。
解釋和吉他,這兩者有一毛錢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