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召讓他們“掃大街”,一個是先讓他們練手,磨合磨合,適應這種團隊作戰,另一個就是近距離看看他們各個人的風格和實力,雖然之前他也挨個查過這些人,但通過視頻和近距離臨場觀察是不同的,臨場的表現和應急反應,都方便方召更瞭解他們,只有瞭解了,纔好給他們分配任務,調整隊形。
延北財大的索薩格和延洲海大畢業的賈科,雖然現實中因爲學校之間的矛盾而有點糾紛,但在遊戲中,任何私人恩怨先拋在一邊。這也是方召找他們挨個談話的結果,一旦發現行動的時候誰坑隊友,沒二話,踢出去。這也是所籤的合同中明確列出過的一項。
十五個人的行動,動靜不可能小,在城區之外的地方還行,但越接近城區,注意到他們的人就越多。
方召並沒有讓他們使用消音裝置,再加上79區本就因爲“再活五百年”和秦久樓八人簽約銀翼的事情,在79區各處蹲守,這樣都還不能發現,那些人也別當記者了。
“銀翼50極光”最近在網絡上的搜索熱度直線攀升,之前因爲秦久樓八人的簽約,話題熱度就爆發過,現在整個隊伍不再遮遮掩掩,抓新聞正好啊!
79區的玩家們想哭。以前只有一個“再活五百年”這個超級“清潔工”也就罷了,現在直接多了一個“掃大街”的團隊,這讓他們怎麼搶經驗?尤其是“銀翼50極光”活躍的地方,周圍的怪都被動靜吸引過去了。有些玩家想效仿他們引怪,結果遭到反噬,自己人實力不足,反而被團滅。
引怪這種事情,還真不是誰都能做的。所以,79區的玩家們琢磨着,要不要來個大遷移,轉戰周邊戰區,78區或者80區都可以啊,幾乎大俱樂部所在的區都是這種情況。當然,想跟着“銀翼50極光”團隊屁股後面撿便宜的也可以試試。
所以,最近79區的論壇經常會見到類似的帖子:
“城內的怪數量有限,有轉戰78區的嗎?組團遷移!”
“79區變了,它要成爲‘銀光’的79區了,傷心。”“銀光”是玩家們對“銀翼50極光”起的簡稱。
“這城內的怪也太少,最近似乎都沒怎麼增加,難道被銀光的人滅了,新增數量跟不上啊,系統還沒發佈什麼大任務,難道要自己去找?”
“出城打野組團啦,聽說城區之外的地方怪比較多,不用跑太遠,早上出去,晚上還能回城找個安全的地方下線,要一起出城的報數!”
不過,不同於玩家們的複雜心情,79區的記者徹底瘋狂了,爲了搶新聞,一天不死個百十回都體現不出他們工作的拼勁。以他們那樣的渣技術,出門就能被怪殺,由於生命限制,丟命了就算花錢也只能等第二天再登陸,只能一人幾個號,或者十來個號每天輪着來,掛一個,換號,再掛一個,再換號,反正他們的目的也只是抓新聞,而不是掃分衝榜。
79區的號販子們每天都大撈特撈,以前他們羨慕那些有大俱樂部戰區的同行們,他們很多都是工作室的人,到哪個區活動都是被分配好的,各有各的任務,資歷老的或者業績好的人被分到好區,又或者完全是隨機分配,當時登陸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分到一個連中小型俱樂部都沒有的區,本做好了換區或者混吃等死的準備,但沒想到,一個“再活五百年”橫空出世,讓他們“活”過來了!
如今“銀翼50極光”的高調出現,再次將79區的熱度爆拉,就算趕不上五大俱樂部所在戰區,但看網絡上的搜索熱度,已經超過了一些中型俱樂部。
甚至一些已經退役的電競玩家,被新聞媒體高薪聘請過去,轉職當記者或者給記者們當遊戲裡的保鏢。
這是一條虛擬產業鏈,即便經常有人抨擊,但仍舊活躍,因爲有利可圖。
以前79區一個號兩百,五百,現在就敢直接翻五倍,十倍!裝備更是不用說,跟漲!
尤其是幾個大型號販子工作室,直接聯手壟斷79區賬號市場,擡高價格,每天都能看到很多工作室掛出的賣號公告:“79區賬號,xxxx工作室庫存告急,欲購從速。”
想要從“銀光”這邊撈新聞的記者太多,也給“銀光”團隊製造了不小的干擾,某次在城區正殺得起勁,有記者衝過去想要採訪,結果被怪物們圍攻。之後那位記者在網上抨擊“銀光”的人見死不救,本想借這事給“銀光”的人抹黑,卻不想,網上的玩家們也不傻。
“這智商還當記者?回去吃奶吧!”
“自己找死就不要拉着別人!玩遊戲的都知道那種時候任何外力的干擾都可能製造自己人傷亡,不說你去拖後腿就不錯了,竟然還有臉指責銀光的人?”
“放在滅世紀,這種早就被打死了吧?”
“不會,滅世紀根本沒人蠢成這樣,都忙着逃命呢。”
見網上的評論還好,米路等人也鬆了口氣。
“不過這些記者確實很麻煩,咱們又不像那些大俱樂部,還有人專門幫着擋記者,咱們這邊可就十五個人,難道連那些記者一起殺?我還真不敢,那些記者的嘴啊,白的都能說成黑的,那咱們還得花時間去。”米路每次在遊戲裡殺得正酣的時候看到那些記者出來作死,就非常想無差別攻擊,不過他也過了最衝動的年紀,知道現在簽約公司,是一個團隊,不像散玩家的時候那樣能隨心所欲。
“哎,這些記者真是煩死了!”索薩格一開始還覺得挺享受這種被記者追的感覺,體會了一把明星待遇,可沒兩天就厭煩了,他寧願不要這種待遇,他只是想好好玩一把遊戲,怎麼就這麼難呢?
“當明星就是這樣,別以爲在虛擬世界裡他們就會放過你,在虛擬世界他們能黏得更緊,當然,也別天真到去跟他們講道理,他們不會停的,尤其是娛樂記者,如果你被堵到,少說話,就算後面出事,交給公關團隊去搞定,別當場就跟人鬧起來,那樣後面的事情更多,他們最喜歡的就是搞事情,沒事也能跟你整出事來。不信你可以問問秦副隊,他就算離開八年,以前的經歷也不會忘。”前hwr主力隊員佟陽傳授經驗。
秦久樓在旁邊沉默地點了點頭,贊同佟陽的話,但一時也想不出好的應對之策。
衆人看向方召,等方召發話。是無視這些煩人的記者繼續之前的城內清掃計劃,還是做點別的?
方召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既然嫌他們煩,那就讓他們跟不上。”
當天“銀光”的隊員們,都自我反省了一下。確實,他們要是跟方召一樣,也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看看人家方召,剛開始爆出全榜第一的時候,79區也是那麼多記者蹲守,又有幾個能抓到新聞?都是碰運氣。
外力干擾是一方面,但自身實力不夠硬也是一個不容反駁的事實。
會後索薩格跟祖文他們抱怨,“壓力大啊!”以前覺得自己天下第一,進隊之後才發現天外有天。
索薩格感覺方召那是將他們當戰士訓練,從精神到身體都累,不過,抱怨歸抱怨,但索薩格還是很享受那種緊迫中帶着刺激的感覺,壓力之下技術增強很多,對滅世紀各種怪物的瞭解,對槍械的使用,隊伍陣型的排布等等知識都學到很多,褪去了以前單幹時的散漫。或許,這就是職業競技!
而這其中讓索薩格感覺壓力最大的,不是那羣記者的干擾,也不是與其他隊友的差距,給他壓力最大的是方召,這位隊長在隊伍“掃大街”的時候負責在後面掩護,但給他的感覺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條鞭子每天在後面抽他們,誰出錯就會被抽。
這日,方召受邀,同薛景一起前往齊安音樂學院講課,遊戲上由副隊秦久樓帶隊,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好幾次,隊員們都已經磨合得差不多了,再加上秦久樓以前本就是帶隊的,有經驗,方召也不用太擔心。
沒有方召在的時候,“銀光”隊伍明顯要活潑很多。
而這一日,他們遇到了一位記者。
自打隊伍決定加快推進速度甩掉記者,就算做不到方召那種程度,不能將人全部甩,也儘可能甩掉一些。但這位記者與那些技術渣又煩人的娛樂記者不同,這是一位名叫火慄的戰地記者,據他自己所說,進遊戲只是爲了更瞭解舊世紀、滅世紀,拍一些能撼動人心的照片。
碰到銀光隊伍之後,就請求跟隨拍攝,並保證不干擾隊伍計劃,也不會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將銀光隊伍的照片發出去。他還將已經拍過的一些照片給秦久樓等人看。
確實不同於那些娛樂記者,火慄拍攝的角度能很大程度上撼動人的神經,拍照技術非常專業,拍的也多是災難之下的城市。而且那身手也很不錯,真像他所說的,沒給隊伍造成麻煩,就只是跟隊沿途拍攝,還大方將照片給秦久樓他們看。
掃完一波怪,隊伍甩掉其他記者,找地方休息的時候,火慄跟他們講了講自己在戰地的經歷。
而隊伍中的這些人裡面,索薩格是除方召之外,唯一一個還沒有服役的人,對那些事情也更好奇。
火慄講述的時候,有點像頗有資歷的老師對學生的說教,讓人忍不住帶着點敬畏的心理,但又有點同學之間探討的隨意,不至於讓人感受到隔閡和反感。
“你知道的,有些東西因爲保密條例我不能多說,我只能模糊化一些。”火慄說道。
索薩格一個勁地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火慄擡頭望着遊戲中滅世紀背景下充滿了灰霾的天空,語氣帶着點惆悵,“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很多戰爭,星外的有,星內的也有。”
“咦?星內的也有?”索薩格好奇道。他平時也經常上網,但是基本沒看到過這樣的新聞。其他人也支起耳朵。
火慄淡淡笑了笑,“做記者,就得有揭露真相的勇氣,而我們戰地記者,半是記者,半是兵,每一場戰爭,就是將生命壓在賭注上,工作第一,生命第二,想要得到一篇畫面感和現場感很強的報道,就得深入戰場,還不能拖後腿,得有必備的身體素質和職業修養。
“很多人談起戰地記者就會用‘勇於獻身’、‘不畏艱辛’之類的詞去形容,但這些詞都太單調,太空了,那可不是遊戲,人沒了,也就沒了。”
火慄回憶着道,“星內的就不說了,星外的戰場我去得比較多。有一次我跟隊去一處戰場,因爲天氣原因導致行動遇到了困難,計劃之外的惡劣天氣影響之下,我們在通訊出了故障,找不準方位,局面脫離掌控,遇到危險的時候只能近身作戰,那種絕望之下的團結,或許與滅世紀的人們有些相似,那種記憶,蕩氣迴腸,但也充滿了痛苦和悲傷,沒有真正感受過,是無法理解的。”
不只是講述戰地的事情,火慄還將進入遊戲之後拍攝的照片給他們看了,照片很感染人,如果不是火慄說這些都是在遊戲中拍攝,秦久樓他們還真以爲這些都是舊世紀遺留下來的照片,同一棟建築,他們路過很多次,但在拍出來的照片裡,給人的視覺感受卻截然不同。這就很能顯出拍攝者的技術了。
火慄講戰場,講他跟着軍隊進入戰場的事情,很多東西因爲保密條例而模糊化,但並不妨礙他將事情講清楚,而不管是隨軍的生活,還是戰場的地理環境、氣候情況以及一些因保密條例而刻意模糊化的戰鬥策略等,都不像是瞎編的,一些看似瑣碎的細節,卻能表現出這個人所言的真實性。
秦久樓與米路相視一眼,兩人心中的懷疑也降低很多,不是他們警惕性不高,而是這個人,真不像騙人的,更何況之前的戰鬥,火慄也表現出了一個戰地記者該有的反應能力,那些照片也能看出他與其他一般記者拍攝角度的不同。火慄在講述那些事情時雙眼中流露的真情實感,真不像是騙人的。
火慄也跟他們講一些不爲人知的滅世紀曆史,語氣看似平靜,但每一個字似乎都包含着強烈的情感,就連一向理智的副隊秦久樓都聽得有些入迷。
這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記者,在他們心中,火慄的形象一下子拔高起來。
“現實比遊戲更殘酷,遊戲裡的這些都只是小打小鬧,跟現實比不了,不過,遊戲本就是娛樂的,這麼比也沒必要。我也就是表達一下現實的殘酷性,你們聽聽就好,別在意。知道我名字的來歷嗎?”
而就在這個時候,方召上線,從登陸的地點過來。
因爲隊伍的人作戰的時候頭上都帶着頭盔,方召來的時候也是,火慄看不到方召的面貌。
原本正懶散地聽故事的隊伍,在方召到來之後,瞬間變了個模樣,就算是坐着,也像是繃緊了神經,索薩格也不嘻哈了。
軍靴踏在地上的腳步聲不大,卻給人一種很嚴肅的感覺,令火慄整個人的神經都不自覺繃緊。
方召看向火慄的時候,火慄感覺背後的汗毛瞬間全都炸起,明明看不到對方頭盔之後的雙眼,卻感覺得到那種極具壓迫力的視線,像是穿過了護目鏡,刺在他身上。
火慄的事情秦久樓已經給方召留過言,知道前因後果。
“別停,剛纔在說什麼,繼續。”方召找了個地方坐下。
索薩格輕咳一聲,道:“剛纔火慄正說他名字的來歷呢。”
“對啊,火慄,你名字究竟有什麼特殊的意思?”旁白的米路也問道,他不喜歡聽只有一半的話,總得知道結果才踏實。
剛纔有些嚴肅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些。
火慄笑了笑,繼續道,“好,繼續說。火慄,意思是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從火中取到栗子,栗子被放在火中烤,而我們如果想吃栗子,就得冒着被火燒傷的危險,這就跟我們戰地記者一樣,每取到一個栗子,都會留下傷痕,不過,這是我們的選擇,有怎樣的結果也得承受着。不是有句老話,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哪怕前方充滿荊棘。”
索薩格幾人看向火慄的眼神瞬間帶着欽佩。唯獨方召,並沒有什麼反應。
“可不是嘛,戰地記者真是太艱難了!真的英雄啊!你說是不是,老大?”索薩格看向方召,準備等方召說幾句。
不過,方召沒有直接回答索薩格的話,而是道:“舊世紀有一個詞,叫‘火中取栗’,還有個故事,講的是一隻猴子騙貓去將火中燒熟的栗子取出來,貓做了,將火中的栗子取了出來,但腳上的毛也被燒掉,最後栗子卻被猴吃了,貓被騙付出了代價,卻得不到好處。其實我覺得,火慄這個名字,更像是用來提醒自己,不要被人利用,做獲利的那一方,是不是,未來的戰地記者之王,現在的延洲狗仔之王,王疊先生?”
一片死寂。
王疊/火慄:“……”說得太他瑪對了!可這讓我怎麼接?
索薩格等人的視線瞬間變得如刀鋒一般,不僅帶着防備,還帶着極強的攻擊性。
王疊這個名字,可是他們最近私下裡聽得很多的,部門開會的時候維恩就跟他們說過,提過這位狗仔之王的經歷,聽說這位跟蹤某位大明星,最後卻整下去了一個高官,神他瑪能搞事情!當然他也沒全身而退,被判刑進了監獄,鑑於這位的輝煌歷史,上頭還特意將他關在星外監獄,連母星都不在,也壓根不讓他接觸互聯網信息,本以爲至少有個三五年不會見到這位,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提前出來了,聽說在外面立功減刑。
幾乎一收到這位回來的消息,銀翼a級簽約以上的明星全都呈高度警戒狀態,生怕被這條瘋狗盯上。尤其是他們這個剛成立的遊戲團隊,都得防着這位,沒想到,竟然追到遊戲裡來了!那之前說的那些都是瞎編的嗎?裝得那麼像,這……這全都是戲啊!還當什麼記者,你他瑪直接去當影帝算了!
王疊臉上一直坦然、淡定的笑,終於變得勉強起來。
氣氛彷彿在瞬間凝固,好不容易製造的良好氛圍,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站在王疊面前的十五個人,十五雙眼睛,彷彿十五杆已經頂到他腦門的槍,隨時準備要他的命!壓根沒有聽他解釋的意思!
現任延洲狗仔之王,出獄之後還沒來得及放飛自我,接的第一個單,剛靠近任務目標,就被當場逮住了。
被一個照面叫出身份的王疊心思急轉,扯了扯嘴角,“……大兄弟,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有話好好說,別動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