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爲愛追逐的終點
回宿舍的時候，大家正準備排隊去吃晚餐。
“伊蘭，一下午沒看見你，要去餐廳了。”何靈秀上前招呼道。
伊蘭笑道：“馬上就來。”她去盥洗室稍微拾掇了一下，回來聽見大家還在討論抱怨半小時不夠用。
“我媽媽真囉嗦，抓着我說個不停，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上星網。”有人說道。
“我比你好點，我爸說啥我都點頭，他就把我放了，比你多了五分鐘。”
“就這麼幾個月，用得着這麼不放心嗎？”
“有點年紀的人都這樣。”
伊蘭默默地聽着，心裡不由想到，霍斯北雖然很惱怒她的自作主張，但對她卻是實實在在不放心的，內心就一陣酸澀，還帶着一絲絲暖意，她也是有人關心的。
晚上還是老樣子，洗漱完後早早上牀睡覺，不過今天因爲下午的信號屏蔽取消事件，很多人還興奮着。外面黑乎乎地無處可去，離就寢時間還早，大家都呆在宿舍裡聊天。
原先伊蘭把毯子一蓋，他們聊他們的，她睡她的，一點影響都沒有。可是她今天特別煩躁不安，心緒起伏，耳邊聽着他們壓低了音量的說笑聲，怎麼都無法入睡。
她索性坐起來，點開通訊器，裡面有一些她的農業資料，還有以前搜到的不少飲料配方和菜譜。對鋪夏戰本來斜靠着牀架，似乎在瀏覽通訊器上的資料，這時擡眼朝她看過來。
“姐姐，睡不着？我們說話吵到你了？”盛濤在對面上鋪笑問。
“不是，今天泡過營養艙後精神好。”伊蘭扯了一個理由。
“我也精神好得很，今天什麼日子，好事連連？”趙軒宇搭話道。
“你就做美夢吧，這是讓我們喘口氣，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下週肯定是瘋狂訓練。”隔壁說道。
“那我更要抓緊這點時間輕鬆輕鬆。我下了不少好東西，有誰要分享？”
大家吵吵鬧鬧地開始議論各自的娛樂資料。
“姐姐。你看不看星際迷途？星網上正火着呢。”趙軒宇探頭下來。
伊蘭搖搖頭。
“我還有機甲個人對抗賽視頻。”
伊蘭愣怔一下，現在她一聽到機甲就想到霍斯北。
盛濤在上鋪叫道：“哪一場？”
“天色空明對驚濤駭浪，還有捲毛對我不是英雄。時間不夠，只下到這兩場。”
“我都要。快傳給我。”
伊蘭聽着像網上的虛擬比賽，頓時一點興趣都沒有。
趙軒宇又熱情地對夏戰說道：“阿戰，你要嗎？”
夏戰笑着點頭稱謝：“我也下到一場，傷疤不疼對永恆的星光。”
趙軒宇大叫着嚷道：“給我給我。”盛濤也不停附和。
他們交換好視頻資料後，都全神投入地觀看。伊蘭的耳朵清淨了一會。
沒過半個小時，隔壁牀嘆息道：“今年沒有胖頭魚。”
“胖頭魚向來神出鬼沒，已經好久不出來了，它不參加，前十要空出一個位置，我賭捲毛。”
“我賭胖頭魚不是魚。”
“可惜沒有下到胖頭魚不是魚的比賽，他也不錯的。”
伊蘭聽了暗自稱奇，這些人起個暱稱都各種古怪，居然有人叫胖頭魚，還有胖頭魚不是魚。
趙軒宇探頭下來：“姐姐。你有沒有好東西？”
伊蘭搖搖頭，趙軒宇失望地說道：“什麼都行，這日子苦悶啊。”
伊蘭無奈地問道：“菜譜要不要看？”
“什麼？”趙軒宇一下沒聽明白。
“菜譜。”
“姐姐你研究這個，興趣這麼高雅？”對面上鋪的盛濤笑道。
伊蘭笑道：“偶爾看看打發時間。”
“給我瞧瞧。”趙軒宇好奇地說道。
“順便也給我一份，解解饞。”盛濤調侃道。
伊蘭愕然地看向上鋪這兩個人，視線對上夏戰，他笑着點頭：“也給我一份，謝謝。”
她十分無語，這些人精神到了什麼程度？她的菜譜基本上都是在圖農星操辦全系最後一次聚餐時端木給她在星網上查到的，她從中挑了三四個。給他們一人一份傳過去。
“姐姐，這也太高雅了，我看不懂。”沒一會，趙軒宇就探頭下來。
“裡面都是些食材名字。還有配比和處理方式，你不做菜是看不懂的。”伊蘭好笑地說道。
“姐姐你做菜？”趙軒宇問道。
“做過一點。”
“現在會做菜的人很少，姐姐你很厲害啊。”盛濤讚道，接着問道，“上面哪道菜你會做？”
伊蘭遲疑一下說道：“我都試過，不過做得不好。”
盛濤嘖嘖稱道：“姐姐。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嚐嚐你的手藝。”
伊蘭謙虛地笑笑。
“姐姐你學食品的吧？”趙軒宇好奇地問道。
伊蘭笑道：“我學農業。”
“農業？”趙軒宇又把頭探下來，連對鋪的夏戰也一臉訝色地望過來。
“我不學農業，怎麼認識這些食材？”
“那倒也是，”趙軒宇點點頭說道，“哎，姐姐，我有個朋友，畢業兩年了，也是學農業的，帶我去過農業系參觀，地方可真偏僻。”
伊蘭呆愣一下，含糊地接道：“農業系都這樣。”
趙軒宇興奮地說道：“說實話你們系人真不多，我去過兩回竟然都沒見過姐姐，你哪年畢業的？”
伊蘭很無奈地說道：“你哪個大學的？”怎麼這麼篤定地以爲他們就一個學校呢?
“艾杜。”趙軒宇隨口答道，隨即大叫，“姐姐你不是艾杜的？你哪個大學？”
伊蘭瞪着他：“輕點，別人要休息。”需要這麼大驚小怪嗎？不過，她猜宿舍裡的人如果都接受了中等教育，絕大部分應該都是艾杜大學出來的。
“姐姐你哪個大學？”趙軒宇很稀奇地追問。
“圖朵。”
這下連盛濤和夏戰都好奇地看過來。
“圖朵？離這裡不近啊。”趙軒宇驚歎道，“你怎麼跑這麼遠？”
伊蘭笑笑：“聽說艾杜不錯。”心裡頭卻一閃而過霍斯北的名字。她追逐他而來，聽上去像一個花癡乾的事，笑容不由自主地就帶出了一絲溫柔。
“這話說對了。”趙軒宇與有榮焉地說道，“我們艾杜真不錯。”他開始向伊蘭介紹艾杜的種種好處。伊蘭正好也想多瞭解艾杜，她要陪着霍斯北在艾杜至少呆五年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旁邊盛濤和夏戰也會插兩句介紹。一番交談下來，伊蘭倒是知道了不少艾杜的風景名勝和有趣典故。
週末過去。伊蘭難過糾結的心情開始平復下來，她已經想好了，她能改變的事情不多，如今說什麼都沒用，她只有好好訓練。爭取留在艾杜衛二。
後面的訓練中伊蘭的態度更爲認真了，李教官讓幹啥就幹啥，絕無二話。除了“是，教官”，她在訓練場上基本沒說過別的。無論和誰對招，教官讓用全力，她就絕不會縮手縮腳。
她和夏戰又對上過兩回，夏戰因爲不賣力被罰了，她回去後就對夏戰說道：“我打不死的，你別怕。使勁打吧，這樣我才能進步。”把趙軒宇和盛濤笑得不行。
她和葉眉妝何靈秀也說定了，相互對上的話都不要保留，不然被罰跑也不划算。
除了軍體拳外，其他各種體能訓練她都認真完成，摸爬滾打、涉山淌水、翻橋穿溝，樣樣都努力，而且絕不叫苦叫累，即使訓練效果不佳被罰跑，也跑得心甘情願勤勤懇懇。如果教官安排她和葉眉妝一起跑。她也再不聊天，兩人一前一後隔了十來米。
有一回在星期五的思想教育課上，播了她一個訓練的片段，她大汗淋漓手攀着吊索懸空走路。不慎手滑掉下來，當時她眉頭都不皺一下，一點都不耽擱地重新開始訓練，那刻苦認真的模樣被樹立成後進分子積極努力的正面典型，被特地點名鼓勵了一通。
逢到週末，她就拉開個人用品櫃。摸一摸刻着霍斯北名字的迷淚之珠，然後出去慢跑幾圈，回來睡午覺恢復體力。
每天晚上在洗漱時，伊蘭都會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氣，給自己一個微笑，對自己說又過了一天，所有的疲累在心理上就好像能減掉一大半，然後很踏實地去睡覺。
新兵受訓到了尾聲。
伊蘭在最後第二週接受了多項體能考覈，成績沒有排名，但她都通過考覈標準了，而且不比何靈秀差。何靈秀是李教官一直很欣賞的，也是三個女生中教官最放心的，伊蘭拿她做標準，覺得自己的成績應該還過得去。
考覈過後，白天也開始安排思想教育課，各種洗腦教育輪番又來一遍。伊蘭仍舊一絲不苟地端坐着觀看視頻，她想他們上課時應該也會有監控，這時候不能功虧一簣，出了點小紕漏被點名批評的話，能把她腸子悔青。
訓練量減了，體力精神就會好很多，晚上伊蘭在黑暗中靜靜躺着，心裡會一陣陣焦慮，爲什麼沒有聽到任何關於新兵分配工作的風聲？他們會不會被要求填個什麼表格之類的，不然上頭怎麼了解個人意願？
星曆38804年5月28日下午，伊蘭收到了聯盟軍方後勤部艾杜分區的正式郵件通知，她被分到了孤鶩星的凱旋基地，着令5月30日隨專艦出發，6月1日正式上崗報到。
伊蘭面如死灰，最後一堂思想教育課上，教官在滔滔不絕地勉勵鼓舞，她一句都沒有聽清。
回到宿舍後，大家都興奮地討論今後的去向，伊蘭默默無言，縮在牀裡抱膝坐着。
夏戰朝她看過來，她只是偏開視線，把頭擱在膝蓋上。
“伊蘭，你分在哪裡？我在奉安基地。我們是不是一起？”葉眉妝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問。
“奉安？我也是。”趙軒宇大呼小叫着。
“是嗎？”葉眉妝仰頭驚訝地問道。
伊蘭連一絲說話的心情都沒有，只看着他們一句一句地談得熱絡。
夏戰再度看過來，伊蘭低下頭去。
“姐姐，你在奉安嗎？”趙軒宇探頭下來。
葉眉妝發現伊蘭的神色慘淡，坐到伊蘭牀邊，擔心地問道：“伊蘭，怎麼啦？分到哪裡了？”
“凱旋基地。”伊蘭低聲說道。
幾個人沉默了一下，趙軒宇不可置信地問道：“姐姐，你不高興？”
伊蘭擡頭看着趙軒宇，沒說話。
她應該高興嗎？孤鶩星在艾杜星區的中部外緣，離艾杜主星將近一整天的航程，更不用說再中轉去艾杜衛五，她絕對沒有辦法在週末趕個來回。
“姐姐，你不會不知道凱旋基地吧？那是鐵血玫瑰機甲團的大本營，大家想去還去不到呢。”盛濤在上鋪插話道。
“伊蘭，你別看它地方偏，那真是個好地方。”葉眉妝安慰道。
“是啊，我聽說一個學機甲的學生就爲了獲得在那裡短期受訓的名額，整整一年都沒有休息過一天。”趙軒宇說道。
“伊蘭，我聽說凱旋基地很難進的，那裡真的不錯。”何靈秀也走過來說道。
伊蘭垂下頭，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忙問道：“你們有沒有被徵詢過分配意願？”
大家左右看看，紛紛搖頭，趙軒宇還笑道：“服從是軍紀第一條，姐姐你忘啦？上頭纔不管你想去哪兒呢，讓你去哪你就去哪。”
伊蘭喃喃地說道：“面試官對我說，分配的時候會考慮個人意願。”
大家面面相覷。
趙軒宇嘆道：“姐姐，人家那是禮節性地一說，軍隊裡就不能有個人意願。你怎麼就……”他吞了下半句話，看樣子是想說伊蘭發傻，他旋即改口好奇地問道，“你想去哪？”
“我不想跑那麼遠。”她只想靠艾杜衛五近一點。
趙軒宇搖頭：“你都已經跑這麼遠了，再多一點點距離也差不了多少。”
等大家散去後，夏戰寬慰道：“凱旋基地中有很多女性機甲戰士，那裡對女兵非常尊重。”
伊蘭勉強朝他笑笑，面帶感激地點點頭。
晚上，伊蘭躺在牀上難以入眠，她不知道怎麼和霍斯北說這件事。當初她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留在艾杜衛二，如今卻要被分配到孤鶩星，週末基本不能見面，可能連平時聯絡都不能隨心所欲，唯一能和霍斯北見面的時間就只有指望假期了，但她還要挪出時間先回莫斯星，這樣算下來，她一年到頭也不能和他見幾面。
伊蘭在牀上輾轉反側，萬分沮喪。
第二天早上起牀的時候她精神明顯不濟，這天是他們這些新兵呆在艾杜衛二的最後一天，基地很大度地沒有安排任何訓練或者教育課程，允許他們自由休息加整理行裝。
伊蘭一直在等待通訊信號的屏蔽取消，到了晚上基地內部網還是覆蓋着他們的通訊器，她雖然着急，但反而大大地鬆了口氣，至少她還有時間好好斟酌怎麼對霍斯北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