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慘無人道
先到的人都團團坐在地上休息，教官不在，沒人發話，大家都安安靜靜地等着。
伊蘭一到，趙軒宇就打招呼：“佟伊蘭，你回來啦。”
伊蘭笑笑點頭，隨即蹙眉，人羣中不見何靈秀和葉眉妝。她也不多話，找了個位置坐好，朝入口處張望幾眼，就閉上眼睛休息。
過了十來分鐘，腳步聲傳來，伊蘭睜眼一瞧，高興地說道：“靈秀。”接着關切地問道，“趕上時間了嗎？”
何靈秀點點頭：“比規定時間只早八分鐘。眉妝還沒回來嗎？”
伊蘭搖搖頭，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葉眉妝大概有點玄。
葉眉妝在八點三刻纔到。
她到了之後沒多久李教官也回來了，他讓大家列隊之後，把小隊的總體完成情況簡短地說了一下，除了葉眉妝之外，所有人都順利完成任務，葉眉妝領了每天跑步十圈的懲罰。
話畢，李教官臉色古怪地盯着伊蘭，不過沒說什麼，揮揮手就讓大家回去休息。
伊蘭已經累得顧不得糾結教官的眼神了，回去洗漱後就直接睡着了。
半夜裡，睡得正香甜，感到身體在搖晃，還伴着幾聲大喝：“佟伊蘭，起牀，起牀，緊急集合。”
伊蘭迷迷糊糊地想着：“我怎麼夢見昨天的事了？”
“佟伊蘭，起牀。”伊蘭的肩膀被拍得生疼。
她終於睜開眼來，黑暗中，一個人影彎着腰拍她，口中還在叫：“佟伊蘭，佟伊蘭。”耳邊尖利的警報聲一遍遍鳴叫。
伊蘭的上鋪也在晃動。
伊蘭騰地坐起，夏戰一愣，旋即往後退，口中還說道：“快起牀，要來不及了。”然後去拍其他兩個還沒動靜的牀鋪。
伊蘭趕緊下牀，口中就“哎呦”一聲。全身都痠疼得不行，她一邊手忙腳亂地疊毯子，一邊氣得抱怨：“還有完沒完啦？”
她剛要往盥洗室方向跑，被夏戰一把抓住：“來不及了。快跑。”
好多人直接從牀上跳下，呼啦啦往外跑。
伊蘭跑到一半纔想起來何靈秀和葉眉妝不知出來沒有，她百忙中回頭瞧去，黑暗中人影憧憧地看不真切，還差點和旁邊的人擠一塊。那人伸手一扶，說道：“都出來了，快點跑。”是夏戰的聲音。
伊蘭甚至來不及說謝謝，拼了命地往前跑，站定到自己的位置後不顧形象地大口喘着氣，何靈秀已經站定了，葉眉妝在她之後很快也來了。
教官肅立在暗夜中，等人到齊了，看了一下他自己的通訊器，一點評價都沒有。只簡短地說道：“前排往後轉，軍體拳，對招開始。”
伊蘭簡直想昏死過去。
現在是半夜三更，把人從牀上叫起來打架。昨天她負重跑了一天，全身還痠軟着，今天天不亮又要做沙包。
她和謝玖面對面站着，只有一手臂的距離，伊蘭覺得自己又突破了下限，以前是蓬頭垢面清早起牀和男生一起排隊等洗漱，現在是花眉齜臉半夜起牀和男生一起打架鬥毆。
她一拳朝謝玖揮去。謝玖輕輕一擋，伊蘭身形未動。旁邊一對葛浩和葉眉妝卻是截然相反的情況，葉眉妝悶哼一聲，又一屁股坐地上了。葛浩有些傻眼地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說道：“我沒用力呀。”
伊蘭和謝玖對視一眼，伊蘭再往教官那兒看，教官大喝道：“葉眉妝，起來。”
她不忍地看了看葉眉妝，一聲不吭。用足了力氣朝謝玖踢去，昏暗中，兩人你來我往打下了半套拳，謝玖終究不忍心，趁着夜色朦朧只用了七八分力氣，饒是如此，伊蘭還是累得氣喘如牛，身形搖搖晃晃。
早餐去餐廳吃營養劑，伊蘭還是閉着眼睛吃。她邊吃邊想，這麼多人，個個沒漱口就吃早餐，看上去都挺好，她糾結個什麼勁啊，得，又往下突破了一層下限。
吃完早餐回到自己的訓練區塊，有非常短暫的一段自由休息時間。伊蘭坐着抱膝睡覺，何靈秀和葉眉妝也都不說話。等教官讓大家列隊的時候，她胡亂揉了兩把臉，這就代替洗臉了。
早上教官只讓葉眉妝一個人去跑步，伊蘭還很詫異教官怎麼把她的二十圈給漏下了，不過她從來不對教官抱有幻想和期望，果然她上午的任務就是繼續做沙包。
這次她被轉給趙軒宇練手，趙軒宇爲難地看着不遠處的教官。
李教官滿場厲聲吆喝：“你沒吃飽嗎？用力。”
“還沒睡醒嗎？身體亂晃什麼？”
趙軒宇對伊蘭用口型說道：“對不起。”
伊蘭啥話都不說，直接用力朝他攻擊。她其實心裡想的是，如果能被一下打昏，也是件好事，至少可以痛快地睡一會兒，昏睡也是睡。
趙軒宇沒這個實力把她一拳打昏，但是把她打得很疼。天光大亮，一切無所遁形，教官在旁邊虎視眈眈，趙軒宇不敢有所保留，一拳一腿招招給伊蘭的都是和男生同等的待遇。
伊蘭只覺全身的骨骼都被他敲了一遍，她摔了兩次，都是自己爬起來又撲上去的，打到最後，她覺得自己都快進入一種叫走火入魔的玄妙狀態了，完全是無意識的機械式的動作，而且被人家打退了，又自己湊近去找打。
教官喊停，把她轉給何靈秀。
兩人氣喘吁吁地面對面站立，相視一笑，還是不敢怠慢，認認真真地對招，不過伊蘭終於不用摔了。看着葉眉妝張大着嘴巴雙眼無神地從她們旁邊跑過，伊蘭不知道該同情葉眉妝還是同情她自己，無論是跑步還是當沙包都不容易。
出乎伊蘭意料的是，這一天的訓練內容到了晚餐就結束了。不過算算緊急集合提早起牀的時間，這一天十五個小時的訓練量還是足額完成的。
晚餐後，大家回宿舍，很多人直接躺牀上呼呼大睡。伊蘭不行，雖然沒洗漱就活動了一天，也用不着計較那麼多了，她還是渾身不得勁，強撐着洗完了纔敢躺牀上。
他們只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回頭還要集中到訓練場地，上一堂思想教育課。
趙軒宇已經躺到牀上了，聽見伊蘭回來，特地探頭下來對伊蘭說道：“佟伊蘭。早上對不起，打疼你了吧？”
伊蘭看見趙軒宇往她牀上看來，一點羞澀惱怒的意思都生不起來了，她還把頭略略往外側了一下，方便和趙軒宇視線相對：“沒事。下回你直接把我打昏吧，我可以休息一下。”
說話間，夏戰回來了，聞言朝伊蘭瞄兩眼。
趙軒宇嘿嘿笑兩聲，說道：“的確太慘無人道了。”縮頭回去休息。
伊蘭一側肩膀被趙軒宇打疼，沒法面朝裡睡。平躺也不行，後背生疼，昨天負重訓練時揹包勒得肩胛骨疼痛不堪。她無奈坐起，就看見夏戰閉着眼睛平躺着。
伊蘭大大嘆氣，她坐着也不好。夏戰的牀鋪就在眼皮底下，顯得她在偷窺似的。她只好又躺下，疼得直吸氣，這時她也顧不得許多了，索性面朝外睡，才覺得稍稍好一點。
這方向正對着夏戰牀鋪，其實違背了她和夏戰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約定。兩人牀鋪離得近，他們睡覺時一般都自覺地平躺或者背對側臥，不過這時候伊蘭實在做不到，她光棍地想着。反正她是閉着眼睛的，夏戰不能賴她偷窺。
剛剛閤眼沒多久，又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叫：“佟伊蘭，起牀。上課了。”
她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道：“聽到了。”
夏戰衝她笑笑。
很多人都起不來，在同伴的催促下勉強起牀，大家排隊去訓練場上課。
這是一堂慘無人道的思想教育課。
一開始還好，回顧了五天的訓練內容。後來就着重點評兩次緊急集合和野外負重訓練的完成情況，特別是第二次緊急集合，被狠狠地批評了一通，讓大家接受教訓，以後務必在任何情況下都要提高警惕。
教官們給了一句名言：危險不會因爲來過一次，就不會來第二次。說得挺有道理的，伊蘭在心裡暗暗點頭。
接下來的上課內容就讓人難受了。緊急集合拖拖拉拉的人被直接點名批評，真是一點情面都沒留，爆出名字不說，顯示屏上還直接把人家的大頭像拉出來了。
內務整理的情況當然也拿出來大說特說，除了人名頭像之外，還把人家當時的牀鋪也給大家展示了。裡面有好幾個女生，甜美可愛的臉容配上混亂不堪的牀鋪，名字還怕大家記不住似地連報了三遍。
伊蘭聽着都替那幾個女生心酸，這絕對是一生中不能忘懷的往事之一。這讓人家以後怎麼面對同伴？
然後開始講到野外負重訓練，沒有按時完成的人自然也都點了名，看到葉眉妝的頭像放在顯示屏上，伊蘭簡直不敢扭頭去看旁邊的葉眉妝。
還好，這裡頭還分了兩種情況，一種是態度不認真的，有實力完成但怕苦怕累導致完不成的，被狠狠地大批特批，另一種是確實力有不逮但堅持不懈的，被肯定地鼓勵了一通。而且他們的沿路表現都被拎了幾個片段來展示。葉眉妝屬於被鼓勵的一類，伊蘭暗暗替她慶幸。
直到這時，她還沒意識到全程有監控和她有什麼關係。
不過很快她就會知道。
當她聽到上頭在說：“這次野外負重訓練過程中還出現了一些讓人難以容忍的惡劣表現，這些人即使按時完成了訓練目標，但是嚴重地違反了紀律，比如在訓練過程中隨意聊天。”伊蘭還是懵懂的，沒認爲這個和自己有關。
下一秒，她就聽到了一個人名，挺陌生，是個男生，大頭像佔了半個屏幕，報了三遍後緊接着她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另外半個屏幕隨即放出了她的大頭像，短髮笑臉。伊蘭乍一眼有些蒙，因此在該有的羞愧心理產生之前，她竟然在使勁想這是什麼時候被抓拍的。
葉眉妝已經很直接地扭頭朝她看了，伊蘭察覺到視線，下意識地和葉眉妝對視了一眼，然後她把頭轉正，餘光瞥到何靈秀也看她，於是又朝何靈秀這邊莫名其妙地看一眼，結果發現何靈秀旁邊那一排男生都偷偷偏頭斜眼朝她望過來。
伊蘭的名字被報過三遍，在她繼續發懵的時候，屏幕一暗，出現了黑乎乎的一條路，一個女生揹着包在跑步，隱約還能聽出這個女生很規律的微喘聲。
伊蘭覺得她的聲音很熟悉，然後女生前面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女生慢慢趕上去，等越來越近時，伊蘭蹙眉看着，覺得那個身影也有點熟悉。兩個身影你追我趕了一小會，等女生超過男生，男生開口叫道：“姐姐啊，你爲什麼比我快？”
伊蘭不由得在心裡哀嚎，她真不知道有監控啊。
她板着臉看下去，從監控視頻裡瞧着自己的行爲舉止，有種非常怪異的感覺，她心裡居然在想：原來我的背影是這樣的，原來我跑步的姿勢是這樣的，原來我和別人說話的腔調是這樣的。
視頻不算長，但伊蘭如坐鍼氈，她默唸着該停了吧，該停了吧，畫面一直延續到了她讓那個男生別說話才讓他跟，這個場景之後，他們有一段時間是在悶頭趕路的，伊蘭以爲到了那段應該結束了，結果視頻被處理了一下，那段被快進剪輯了，所以從頭至尾視頻上顯示她和男生一路都說個不停，即使到了終點，視頻也沒有結束，把他們放板磚時的對話也播出來了。
播完視頻，上頭開始點評：“李敏傑在訓練過程中隨意搭訕，影響他人成績，目無軍紀，不思進取，在此次訓練考覈中綜合表現差勁，進入新兵淘汰觀察名單。”
“佟伊蘭在訓練過程中輕易受外界因素干擾，隨意和他人攀談，妄自揣度教官意圖，目無軍紀，言辭失當，但念在其對落後隊友確實有勸進勉勵之心，免記過一次，罰背軍紀五十條，一週後當衆檢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