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勢不減, 地上的落葉被迫在空中起舞,彷彿就是這冬日的最後一道風景線.
我微微眯起眼,感覺到臉頰被颳得生疼.
忽然, 一個影子在身邊一閃而過, 我定睛望去, 才發現是隻麻雀。灰灰身子配上大眼睛很是可愛.可惜它的處境卻相當不妙, 似是被風裹住了, 剎那間就被帶着向樹撞去.
千鈞一髮之際,不知道從哪冒出只烏鴉,只見它張開漆黑的翅膀, 在小鳥撞上去前擋在樹上,才免去了它被撞的頭破血流的命運.
可它自己顯然也不好過, 翅膀撲騰兩下, 就從空中掉了下來.
這本是惡劣環境中極溫馨的一幕, 兩隻鳥兒相偎相依,互助互幫, 可我手足卻漸漸發涼起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那個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了!
“小謝……”微微張開嘴,我發現自己聲音有些乾澀: “小心,那個男人他還有……”
彷彿是響應我的話一般,一隻羽箭從左後方破空而來,侵吞了我剩下的聲音.
那一瞬, 周遭的一切彷彿都靜止了, 我看見少年毫無察覺地微微向我側過身, 看見那一箭以極緩慢卻又不可抵擋的速度向他襲去, 看見……
自己奮不顧身地撲了上去.
巨大的衝力拌着劇痛刺進了我後背, 被射中的瞬間我就飛了出去,落地時還滾出去好幾圈, 讓原本乾淨的臉帶上了泥濘.
看着被反衝力帶到跌在地上的少年,我不僅沒有絕望,反而感到些欣慰。
果然……還是放不下嗎?
算了,只要他沒事,自己怎麼樣……
都無所謂了吧.
口中逸出越來越多的鮮血,我忽地癡癡笑起來,這件事歸根到底還是要算自己不好吧?
是的……早就該發現的,當那個男人一個人出現的時候.
能在林中狩獵我們的必定是參賽選手,但既然是選手,又怎麼可能單獨出現?尤其是在這種一對二的情況下,明知實力懸殊,又有誰會傻傻選擇偷襲?所以唯一的可能……
就是他的同伴也在這片林子裡.
可我不但沒發現這點,甚至還在一旁礙手礙腳讓小謝受了傷.
胸前撕裂的劇痛隨着血液的流失慢慢變得麻木,望着模糊視線中朝我衝來的少年,我嘴角彎的越發燦爛.
傻瓜……爲什麼要……這麼在乎我呢?趁現在逃跑,或者把敵人殺掉不是更好些嗎?
身子忽地一輕,他把我抱起來伸手握緊了那隻箭,卻遲遲沒有動作,僅僅是讓兩眉間的紋路深到可以夾死一隻蒼蠅。
我猜,這或許是他這一生做的最大決定了吧.
神志漸漸模糊,我想要伸手撫平他的眉,卻已沒有力氣,想要開口讓他不要難過,涌出的卻是鮮血.
最後的最後,我只好張大了嘴,用口型無比艱難卻又無比堅定地告訴了他在很久前就藏匿心中的秘密.
笨蛋……不要……難過,我……是心甘情願……的.
因爲……喜歡……你.
滿意地看着本就密佈淚痕的臉更加梨花帶雨,我勾起最後一抹笑,安靜地閉上了眼.
恍惚中,胸口又是一痛,然後更大量的血涌了出來.而腳邊則是麻麻的,似乎被抽出了什麼東西.
再也看不見什麼了,我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我……死了嗎?可爲什麼還會覺得痛?
想過無數種死法,可能走在路上被車撞飛,可能倒大黴乘了失事的飛機,也可能平平安安和心愛的人廝守,直至老死。卻從不曾料到,有朝一日會穿越到未來爲個和自己有相同構造的男人而死。
並且還是,心甘情願。
嘆了口氣,我察覺到周遭的黑暗漸漸被茫茫白霧所取代,不知道爲什麼,前方甚至給了我種熟悉的感覺。
操控着輕飄飄的身體向前移去,我心中忽然有些期待聞到消毒水的味道,看見白色的天地,和家人朋友擔心的臉。
我……能夠回去嗎?
彷彿是過了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霧散了。
可前方卻什麼也沒有。
除了那抹豔到極致的紅。
他怎麼會在這裡?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可惜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紅髮的人微微側臉,漾起了抹邪魅的笑容。只一眨眼的工夫,就閃身到了我邊上。
肩膀被輕輕搭上,俊美的臉湊近到幾乎危險的距離,默默凝視我。
奇怪的是,他明明沒有說任何話,我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要死,等我。
等你?什麼意思?
我伸手拉住他,用眼神投出自己的疑問。可他卻只是微微搖頭,整個人就像條順滑的泥鰍,輕輕鬆鬆就從我手中溜走了。
光線隨着他的離開一起消失,腳下的實地也不再存在,一秒後,我宛如被折翼地鳥兒向黑暗深處墜落。
失重的感覺讓我十分恐慌,忍不住尖叫起來。
“落!”
“好了好了,總算醒了,這下可以放心了。”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卻無法把我從痛苦深淵中解救出來,好痛……先前昏迷着還不覺得什麼,如今清醒了才明白這種全身都散架般的難受根本不是人忍的!尤其是胸口那塊地方,更像是被火燒過一樣。
“小謝……”一邊吐出嘶啞的聲音,我一邊用眼神瞄不遠處的茶杯。沒辦法,喉嚨實在是太疼了,就連多說一個字都是種折磨。
後者立刻會意,倒了水來餵我喝下,他側過身時我才發現房裡還有另一個人。
青色水袖,烏黑長髮高高挽起,臉上掛着萬年不變的笑容,不是蘇白是誰?
“看着我做什麼,是想叫救命恩人嗎?”少女臉上多了一絲調侃,有些調皮的道。
“我揹着落剛踏出林子就碰見蘇小姐了,若不是她,我也沒那麼容易把你帶回來。”
蘇白?我狐疑地盯着她,她不是說不會多管閒事嗎?
“不要這麼看着我好嗎?”注意到我的視線,她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只是湊巧碰到而已,見死不救也不是我們的作風。”
說着,她輕移蓮步,似乎沒有再待下去的打算。
“我先走了,你們應該還有很多話要講吧?”
生氣了嗎?我想開口解釋,卻只吐出了破碎的咳嗽。
眯起眼,視線隨着她的身體移動,最後落在了紅木桌上。
那裡有個樣式熟悉的畫卷,和張明顯摺疊過的紙片。
可如果我記憶沒出錯的話,那幅畫應該還在我懷裡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