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寧可忘了自己

沙布在重重的人體試驗下命在旦夕!

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是對紫苑的思念……

紫苑和老鼠爲了營救沙布而潛入監獄下方的地下城市,

與神秘人物“老”會面。“老”是賜予老鼠名字的人,

而且與NO.6的誕生息息相關,

更是第一個遭到寄生蜂寄生的宿主!

他娓娓到處NO.6那段令人驚愕的過往,

也因此更加堅定了老鼠與紫苑揭穿NO.6真面目的決心。

同一時間,NO.6的市民聚集在廣場上慶祝“神聖節”,

沒想到寄生蜂突然發動攻擊,

遭到寄生的人迅速地老化、乾枯致死,

恐怖的慘狀令衆人尖叫逃竄,整個室市充斥着恐懼與不安。

NO.6的內部終於開始產生動搖,

紫苑和老鼠能夠趁機救出紗布嗎?

人物介紹

紫苑

兩歲時被NO.6市政府認定‘智能’屬於最高層次,便和母親火藍住在‘克洛諾斯’裡,接受最完善的教育與生活照顧。12歲生日那天,紫苑因爲窩藏VC而被剝奪了所有的特殊權利,淪爲公園的管理員。

後來,紫苑在公園中發現因殺人寄生蜂而出現的屍體,竟因此被治安局誣陷爲兇手,在千鈞一髮之際被老鼠所救。沒想到,紫苑的體內也遭到不明蜜蜂的寄生,差點命喪黃泉。熬過死亡大關的紫苑,所有的頭髮都變白了,身體上也出現一條纏繞全身、如紅蛇般的痕跡。

老鼠

真實姓名不詳,有着如老鼠般的灰眼珠。12歲的時候因不明原因,從外面而被送進NO.6裡,還被冠上‘VC’——重大犯罪者身份。受了槍傷的老鼠,逃進少年紫苑的房間裡,也開啓了兩人四年後重逢的緣分。

當紫苑因爲寄生蜂事件,被治安局誣陷爲殺人兇手時,老鼠出手救了紫苑,並將他帶到自己居住的西區,還陪伴紫苑熬過了寄生蜂入侵體內的生死關頭。

火藍

紫苑的母親,跟紫苑一起被趕出‘克洛諾斯’之後,在下城的某個角落,開了一家手工麪包店。雖然是隻有一個展示櫃的小店面,但是從早到晚都飄着麪包的香味,很多人因此被吸引而來,生意蠻好的。

力河

前(報紙名)的記者,現在在西區以發行不良的黃色書刊和爲NO.6高官找樂子爲業。曾經歷過NO.6初創建的時期,並知道許多不爲人知的黑暗內幕。力河與紫苑的母親火藍曾是舊識,年輕的時候曾經非常喜歡火藍。

紗布

也在兩歲時,只能被認定爲最高層次,在十歲之前仍跟紫苑來往密切。主修生理學,已經被市政府選爲交換留學生,到其他都市去進修。

借狗人

個子矮小,又有一頭長到腰際的黑髮、深黑眼睛、褐色肌膚,身穿寬鬆上衣和殘破的長褲。經營西區內一間殘破的舊飯店,以出借狗給投訴的人取暖爲主業;因爲聽得懂動物的語言,所以也利用狗到處打探情報,並將情報販賣給需要的人。

火藍&立克

老鼠家附近的孩子,是一對姐弟,下面還有一個妹妹。火藍的家裡非常貧窮,也常常吃不飽。紫苑因爲火藍與自己的母親同名,所以對她非常有親切感,表示願意在閒暇的時候,讀故事給火藍還有其他小孩子聽。

楊眠

小女孩莉莉的舅舅。外表上看起來,它是一個身材瘦高、長相平凡的中年男子,但其實對於NO.6,內心藏有諸多不滿和憤恨。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曾出手救了紫苑的母親火藍一命。

市長

市長有一對愛抖動的大耳朵,學生時代的綽號叫“大耳狐”。密謀未知的計劃,期望將以市長的身份來掌政的時代結束,改以君王的身份絕對掌管NO.6,統治這塊土地。

白衣男

長髮、帶着一副度數很深的近視眼鏡,終日從事瘋狂的人體試驗。與市長在學生時代爲同學。和市長各懷鬼胎、相互利用,企圖掌控NO.6。

目錄

1寧可忘了自己

2是誰送終?

3原因是……

4快把一切揚棄

5各種慾望之中

1寧可忘了自己

要想到我所幹的事,最好還是忘掉我自己。用你敲門的聲音把鄧肯驚醒吧!我希望你能夠驚醒他!

(馬克白第二幕第二場)

傳來風的聲音。

那是一種哀慼的啞咽聲響。

怎麼可能……

紫苑停下腳步,緩緩地眨了眨眼。好暗,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裡仍然只有漆黑一片,視線所及之處全都籠罩在墨黑之中。當然,根本沒有風。

這裡是地底深處。

神聖都市NO.6背後不爲人知的場所——監獄的地下空間。不可能有風,更不可能聽到風聲。然而,紫苑卻聽到呼嘯的風聲,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他真的聽到了。

跟在不久之前住過的NO.6內部聽到的風聲不一樣,既不是搖動茂密枝葉的風,也不是帶來嬌嫩花香的風,而是……

廢墟的風。

他想起荒蕪地孤立在西區一角的飯店殘骸。剛纔聽到的,就像那裡呼嘯而過的風聲。

冰冷的風,每次這風一吹來,都有種寒風沁骨的感覺。倒在路邊一動也不動的老人、因飢餓而喪失體力的孩童們,實際上也會被這股冷颼颼的風凍死,殘酷又無情的冬風。

好懷念。比起NO.6裡無害的溫柔微風,廢墟里呼嘯而過的刺骨寒風更令人懷念好幾倍。

這會兒借狗人在做什麼呢?是不是正在用大鍋子煮剩飯,動作敏捷地準備狗兒的食物呢?還是忙於清點今天賺到的錢呢?褐色肌膚、烏黑頭髮、身材瘦弱的借狗人。

紫苑託了一名嬰兒請借狗人照顧。其實是硬塞給他的。

紫苑,你別太過分,我開的是飯店,可不是慈善事業的孤兒院。

腦海裡浮現一張苦瓜臉。

對不起,借狗人。除了你,我無人可託,只好拜託你了。

嘖!

借狗人咂舌。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好啦,我幫你啦,我也還算是有點愛心。對啦,連狗都不吃的愛心,真拿你沒辦法。我的狗拼命保護的嬰兒,我也不能把他丟出去……我太好說話了,連我自己都覺得受不了。

借狗人,謝謝你。

我纔不屑你的感恩哩,又不能當飯吃。紫苑,我幫你顧孩子,只是幫你而已,你可一定要來接他喔!人是你撿回來的,你自己養,自己負責,聽到了沒?一定要來接他……

“紫苑。”

老鼠回頭,喊了紫苑的名字。

紫苑清楚地捕捉住擁有光澤的灰色眼眸。就算在如此漆黑的空間裡,老鼠的眼眸仍舊吸收光線、綻放光芒。還是……?紫苑此刻念頭一轉。

還是就算沒有光,就算在連一絲光芒都沒有的漆黑當中,我仍然可以捕捉到這雙眼眸呢?

“別停下來,跟緊我。”

“啊……思。對不起,我有點恍神了。”

“恍神?”

“我覺得好像聽到風聲,吹過借狗人廢墟的風聲……我知道是我聽錯了,但是……我問你,老鼠。”

“嗯?”

“借狗人現在在做什麼呢?”

老鼠眨眨眼。感覺他好像倒抽了口氣,說..

“真的不能小看你。”

“嗯?”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恍神的人可不多啊,因爲太過緊張而失神的人倒是不少,而你居然還能聽風聲,悠哉地想着別人,這簡直是神蹟呀!你可以名列仙班了,今後我可要早晚膜拜羅!”

“你在諷刺我?”

“怎麼會?我可沒那個膽量敢諷刺神,我真的佩服你,只是……”

手臂一把被抓住。

好痛。

手指緊緊地扣住皮肉。

老鼠乍看纖細的手指究竟多有力道,紫苑可是一清二楚,因爲他的手臂不知道被他抓過幾次,每次都痛到表情扭曲。但也是因爲紫苑的手臂不知道被抓住幾次,才能逃過一劫,無數次,難以計算……那雙手讓紫苑從死裡逃生、在絕望之中得到希望、捨棄虛假看清真相。如果沒有那雙手,他根本撐不下去。

“接下來請你膽小一點,管借狗人在做什麼幹嘛,想想如何保護自己吧!”

“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嗎?”

“知道,應該吧……”

“應該,我看你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吧!”

老鼠突然笑了,微微的、卻忍俊不住的愉快笑容。

“我居然在這個地方、在這種時候跟你聊這種話題,我還真悠哉啊!看來跟你在一起,連我都能名列仙班了。”

說完,老鼠的口吻變了,變得沉重又銳利,指尖的力道也更加強悍: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準離開我,你自己想辦法跟上我。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我不會再講第二遢。”

紫苑點頭。

也許是看到或是戚覺到紫苑的點頭回應,老鼠轉頭繼續往前走。這個背影不會輕易地轉頭看自己,這點紫苑很清楚。

如果不拚命活下去,如果不貪婪地想着要活下去,老鼠就絕對不會回頭眷顧自己。

老鼠絕不會崇拜漫不經心、反應遲鈍的神。

紫苑吸了一口漆黑的空氣,緊跟着邁開腳步。

岩石的裂縫間有條微微往上延伸的小路,約一名成年人勉強可通過的寬度,感覺比那條等距離嵌着電燈泡的水泥通道還要狹窄。這不是一條很長的路,但是因爲蜿蜒曲折,感覺特別難走。

可是……

紫苑用手背抹去汗水。

可是,這裡沒有血腥味。

沒有瀰漫在那條通道上的血腥味,也沒有幾十名漸漸死去、慢慢被虐殺的人所發出的呻吟聲。

這裡只有黑暗。

就算這只是短暫片刻,就算跟過去一樣,黑暗盡頭有紫苑無法想像的現實在等待着他,但是至少在這裡聞不到人們被不分青紅皁白殘忍地虐殺的腥臭味。

感激。如同沙漠裡的綠洲,讓人心存感激。

太天真了。

紫苑緊咬下脣。

不用老鼠說,他也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只是聞不到罷了,只是聽不到罷了,只是隔着牆壁,肉眼看不到罷了。

事實上近在咫尺。

人類,連剛出生的嬰兒在內,有幾十個人遭到莫名的殘酷獵殺,這個真相就在跟紫苑現在所站之地相連的地方正在進行着,此時此刻還持續着。

不是聞不到、聽不到、看不到,就表示不存在。即使找到了綠洲,沙漠依舊存在。

天真。

只是想逃避罷了,只是想遺忘看到殘忍虐殺時的憤怒罷了,只是希望自己不要看見悽慘的景象罷了,只是想縮成一團,什麼都不想地投入沉睡的夢鄉罷了。

天真,而且軟弱。

摸索着巖壁,努力追上老鼠。

總之現在要追隨他的腳步。不……我總是一直追着他的腳步。

在西區生平第一次走在暗夜時,紫苑也曾跑過。如果沒有那些經驗,我不可能走在這彷彿眼珠子被戳瞎後的黑暗裡。

就這方面來看,自己已經變強了一些。

告訴自己。要相信,相信自己也以自己的方式儲備了能量,要相信自己。

陷入自我厭惡、沉溺在挫折戚中,這些都很容易,但是毫無意義。

相信自己是一種力量,將這種力量視爲糧食、當作武器,許多困難自然能迎刀而解。

紫苑將精神集中在跨出的腳步上,一步、一步往前邁進。

眼前出現了光亮。昏暗的光亮,在前方微微亮着。

老鼠的背影滑進那片淡淡的光亮中。紫苑加快腳步。

“啊……”

紫苑倒抽一口氣。

他此刻來到一個廣場,這裡比剛纔老鼠跟灰色男人對打的地方還要寬敞,天花板也高。高度約有三層樓高,周圍是凹凹凸凸的岩石,跟剛纔看到的一樣。

這裡是一個構造複雜的巨大洞窟。

老鼠這麼說。如果真是這樣,這裡就是一處自然形成的廣場。四周的岩石上處處點着蠟燭,不光是蠟燭,也有電燈的光亮,雖然都是淡淡的光線,但是很溫暖,也很漂亮,彷彿綻放在岩石上的小小火焰花。

石地?

紫苑眯起眼睛凝視。屏息,專心凝視,然後再屏息。

有影子在動。

一、二、三、四……不是老鼠,並不是那麼小的生物。有幾道影子在動,用兩隻腳站着,竊竊私語着什麼……兩隻腳站立,竊竊私語……

人類!

嚥下的氣息堵住了喉嚨,心中的鼓動越來越激烈。

人類,這裡有人類,從巖場四周探頭窺視我們!是人類!

紫苑再用力眯眼凝視,發現岩石上的蠟燭後面有一個很大的洞口。洞窟裡還有洞穴,那些人似乎就是從那裡爬出來的。

紫苑的視力並無法捕捉住個別的身影,但是他還是朦朦朧朧地能判別出這些人的身高跟體型都不一樣。

可能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小孩吧?他們全都探出身子俯視着這邊。一直盯着看,會覺得他們的眼睛裡散發出一股微弱的光芒。

“老鼠,這些人是……”

“你覺得呢?”

“啊……是存活下來的人嗎?跟我們一樣從死刑場逃過一劫的人?”

“錯!”

老鼠緩緩地搖搖頭,那緩慢的動作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他。老鼠說:

“他們從很久以前就住在這裡了。”

“很久以前……什麼意思?”

“你很快就會知道。”

很快就會知道。是嗎……是這樣嗎?

很快就會知道。只要你有毅力與力量。

紫苑握緊拳頭。

問很容易。紫苑總是在問,在自己試着去解讀眼前的現實之前,總是輕易地要求老鼠告訴自己正確答案。

已經不能再這樣了。

要自己找答案,去抓住、去解讀。

就算是老鼠,終究也還是別人,只依靠別人所說的話是無法看清事實,無法跟超乎想像的現實對峙,也就無法跟老鼠站在對等的位置上。

要自己去發現。

老鼠的視線掠過紫苑,灰色的眼眸上蒙上一層陰影。他眨了眨眼,抹去眼中的陰影后,單手柔順地往旁邊一揮,那是老鼠獨特的優雅動作。他說:

“你看看,真是壯觀啊,全都出來迎接羅!”

“你在這裡也這麼有名啊!”

“……笨蛋,他們是來迎接你的吧。”

“我?”

“你很特別啊。有外人闖進這裡可是前所未聞之事啊,而且還是NO.6的居民呢!”

“是前居民,現在已經不是了,NO.6的!ID卡我早就扔了,我早就不是那個都市的市民了。”

“別在意呀,我只不過是一時口誤罷了。”

“我在意,而且這一點都不是小事情。我沒有你想像中的軟弱,也沒有被NO.6綁住。”

也許有點虛張聲勢,即使如此,紫苑仍儘可能挺直腰桿。

我是軟弱,精神跟肉體都太脆弱了。不過,決心不會動搖,也毫不猶豫。

不是在神聖都市的內側,而是要在外側活下去的決心:想要跟你一起生活下去的想法,都絲毫沒有動搖,也不會覺得困惑。

“誰說你軟弱了?”

“你常常說。”

“怎麼可能!你是最強的,我剛纔不是才佩服過你?我說你很厲害,不是嗎……我現在更加欽佩你了,你實在太強了。”

老鼠聳聳肩。

“我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你還會這樣抓着我的語病向我抱怨。”

吱!吱!吱!

一隻溝鼠沿着紫苑的身子往上爬,坐在他的肩膀上。它比哈姆雷特、克拉巴特它們重很多,而且有腥臭味,不過蠕動鼻尖、歪頭的動作是一樣的。另一隻坐上紫苑的另一邊肩膀,那傢伙將頭探入紫苑的白髮裡,上下摩擦着臉頰。接着又有一隻小老鼠靠近紫苑的腳邊,一隻又一隻地靠過來。

老鼠們在紫苑的身上爬上爬下,發出如同撒嬌般的聲音。

吱!吱!吱!嘰嘰嘰嘰嘰……

吱吱吱、吱吱吱……

“喂,你們別玩了啦,我可不是溜滑梯,別玩了啦,很癢耶。”

紫苑扭着身體。

空氣中出現騷動,在黑暗中掀起漣漪。倒抽一口氣的聲音、聽起來不真切的竊竊私語、微微搖動的身影、投射而來的視線……居住在石子地的居民,他們的氣息傳了過來。

“真有趣的孩子。”

有個聲音從頭上傳來,雖然低沉,卻很響亮。雖然比不上老鼠的歌聲,聽起來卻很舒服地滲透入耳裡。

跟剛纔是同一個人嗎?在墨黑的空間裡傳來的那個聲音。

“你說吧。”跟那一句話是同一個聲音嗎?

紫苑擡頭。

石場中央有個彷彿陽臺一樣突出的空間,上面有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應該是吧……穿着下襬很長的長袍,頭髮跟鬍鬚都又長又白的老人……看起來是這樣。四周昏暗,無法看清他的長相。

“真有趣的孩子,居然能讓老鼠們沒有敵意,也沒有戒心。告訴我你的名字吧,你叫什麼?”

“紫苑。”

“紫苑……真漂亮的名字。”

“啊……謝謝,謝謝你的誇獎。請問,你呢?”

“我?我怎麼了,紫苑?”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騷動……

黑暗中的漣漪越來越大。溝鼠在肩膀上吱吱吱地叫着。響起笑聲,四周的巖場揚起各種笑聲,朝着紫苑襲來。

嘻嘻嘻……

名字耶。

嘻嘻嘻……

他問名字耶。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笑什麼?我不過是問了名字而已,這樣就能讓這些人失笑嗎?

嘻嘻嘻、嘻嘻嘻……

笑聲此起彼落。

紫苑望向站在身旁的老鼠。

老鼠一動也不動地站着。當然他沒有笑,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雕像一般。

“老。”

深厚的聲音彷彿笑聲的漣漪般傳送過來,洞窟裡的聲音霎時靜止了。被彷彿風平浪靜的森林裡,偶爾會遇見的那種讓人覺得疼痛的寂寥取而代之。寂寥之中,只有老人說話的聲音緩緩地擴散開來。

“老,大家都這麼叫我。”

“老……你的名字嗎?”

“也許吧,也許只是老人的意思。”

“所以這不是你的本名嗎?”

數秒的沉默,之後,老說:

“嫩小子,這裡沒有人拘泥什麼名字,沒有任何一個人……老鼠,你沒告訴他嗎?”

聽他這麼一問。

紫苑嘆了一口氣。

聽他這麼一說,紫苑纔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老鼠的本名。

“老。”

老鼠動了,他往前跨出一步繼續說:

“請你聽我們說。”

“好。”

老人在椅子上挺直身軀。

“你回到這裡來,原本不可能再見的人,卻再度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就聽聽你的理由。”

“謝謝。”

“謝?老鼠,你在外面待了一陣子,變得軟弱了。不過,你變得再怎麼軟弱,也不會忘了規矩吧?”

“當然。”

“一旦離開這裡,就不允許再度回來。你打破了這個禁忌,就必須付出代價。”

“我知道,我會接受懲罰,所以請聽我們說。”

老人折了折手指。

剛纔沒有發覺椅子的腳上綁了兩根長長的棍子,與其說是椅子,倒不如說是轎子還比較貼切。

有兩個男人抓着棍子,連同轎子一起把老人擡高。

腳呢?

老人穿的長袍下襬只是垂着而已。他失去了膝蓋以下的腿,而且是雙腿都沒有。

老人坐着轎子從巖場沿着牆壁慢慢往下走。一道將長髮綁在後面、從身體的輪廓看來應該是女性的人影,拿着類似畚箕的東西,在轎子的前方掃着。似乎是在清掃露水。

那裡有路,一條人與人正好可以擦肩而過的路。雖然相當陡峭,然而男人們卻以穩健的步伐走着。

那當然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人工貫穿巖壁而成的路。仔細一看,路沿着巖壁分佈,也許是可以任由人們自由來去的構造。

這是……城市嗎?

紫苑重新檢視四周,同時也讓自己的思路轉動。

像是住居般大小的洞穴、巖壁上的道路、這個廣場、從廣場往深處延伸的漆黑空間,甚至還能聞到煮東西的味道。而且還能感受到微微的,真的是微微的風,空氣流動着,這就代表這裡跟地上是相通的嗎?……這裡是人們居住的城市!

地底下有城市?

控制着千頭萬緒的思考,整理出一個思緒。

老鼠曾說過這片漆黑中的居民並不是逃過“真人狩獵”的人……應該沒錯吧?然而,在陽光無法到達的地下世界,有一羣人生活在這裡,這樣的條件未免也太過嚴苛了吧?人類這種生物的構造原本就是適應地上的生活,在幾乎沒有陽光、氣流、自然變化的地方,怎麼可能活得下去?然而,眼前的確有一羣人,這裡有人類居住的痕跡。

眼前的風景並非一朝一夕形成,這點自己還看得出來。這羣人在漫長的歲月里居住在地底下,建造街道,慢慢適應過來的吧……眼前的情況只能如此解釋。

紫苑忍不住深深嘆氣。

這裡是什麼地方?不是監獄的下方嗎?

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街道?是偶然嗎?

該不會是……

紫苑的腦中正在腦力激盪,可是再怎麼思考,也抓不住一絲思緒。無法跳脫“該不會是……”的推測。然而,正因爲如此纔要推敲,纔要假設“該不會是……”的假設。紫苑拚命想着。

該不會是從很久以前,就有人住在原本就有巨大洞窟的這個地方吧?

原住民…

如果在NO.6個都市國家誕生之前,就有人居住在這塊土地上……

西區那一帶過去也是一個美麗的小小城市,力河等許多人就生活在那裡,母親也住在那裡,雖然沒見過、也沒有任何記憶,但是父親應該也住在那裡。城市後來變了樣,成爲孕NO.6的母體。不,不是城市變了,是人變了。因爲人,一個擁有特殊合金牆壁的巨大都市國家誕生了。牆壁的外側,城市的殘骸變成了西區,變成了荒蕪的一角。然而,那只是西側而已。

NO.6破壞的只有西邊的城市嗎?北邊的羣山、森林、南邊往東邊延伸的草原、從東邊到西邊散落的點點湖泊……從NO.6的面積來估算,應該是向東南西北所有方向擴張、併吞……這麼想纔是正確的吧……

一陣冷顫閃過背脊。

北邊的羣山、南邊的草原、東邊的溼地。在這些地方的某處,有紫苑不知道的種族生活着,而且不只一個種族,山裡、森林裡、草原裡都有人類生存。這個洞窟裡也有……

原住民族,從遙遠的古時候就居住在洞窟裡的人們。

有人居住在力河與母親也曾居住的地方,有着不同性質的世界……這些人大概跟“城市裡的人”幾乎沒有接觸,各自活在自己的領域裡互不侵犯,也許連彼此的存在都不知道。

原本這裡是一片遼闊的森林地帶。而在這顆星球上,具備人類生存所需條件的地方只剩僅僅六個區域。

人們在這六個區域建造城市,而這些城市後來慢慢變成了都市國家。人們記取過去的歷史教訓,一致認爲不擁有任何武力纔是人類能夠存活下去的最基本條件,因此簽訂拜伯倫條約,同意放棄所有軍隊及武力,並捨棄都市原有的名稱,只單純以號碼爲名,也就是NO.1到NO.6。

在尊重各自的獨特性與獨立性爲原則下,維持彼此間的密切關係,這六個都市等同一個國家的想法,不僅爲政者,連每一位市民都如此期待,如此下定決心。

我們只剩下這些地方了,絕對不允許繼續破壞。戰爭是罪惡,會引導一切走向滅亡,會從根本危及我們的存在。爲了我們人類的未來,必須放棄所有武力。

在這樣的理念之下,我們在這裡創建以友好、理解、信賴爲基礎的六個都市。

第六塊地區有着比其他地方更豐腴的自然條件。我們利用這樣的自然條件、人類的睿智與科學技術,創建了史上罕見的理想都市。

這就是神聖都市NO.6誕生的始末。

這是紫苑以菁英學生的身分,在教育設備完善的教室裡學到的歷史概要。

感覺一股比剛纔更強烈的寒顫閃過,似乎連指尖都結冰了。

一閉上眼睛,不,即使張開着眼睛,腦海裡仍舊浮現“真人狩獵”的風景。那是現實,自己親眼所見的現實。

組合屋應聲倒塌,帳棚被炸飛,四處逃竄的人們被無情地虐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連嬰兒都不被放過。除了丟石頭,沒有其他抵抗能力的人們遭到新式武器的攻擊。真的是一場殺戮……

還說什麼放棄所有武力!

紫苑下意識地緊皎下脣,血腥味在嘴裡散開,隨着唾液吞進肚裡。

紫苑不瞭解其他都市的情況,但是、但是……

這些都市漸漸成爲擁有壓倒性強大軍事能力的武裝國家,至少NO.6是如此。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

紫苑再吞了一次和着血的唾液。

那個都市從何時開始改變?何時開始偏離拜伯倫條約的理念與理想?

究竟從何時開始的……?

一開始就這樣了嗎?

紫苑感覺到一股視線。他迎上老鼠的眼神,感覺被一塊閃着光芒的灰色布幔團團籠罩。紫苑的心跳得好快,腦海中盤旋的各種思緒全都暫停了。

那一瞬間,紫苑有一種快感。

真不可思議!他的眼睛裡散發出來的微微光芒會讓自己覺得被排斥,也會讓自己覺得被包容。

只是現在不能將自己投身在那種甜美的自我陶醉中。如果停止了思索,就會隨波逐流,很容易就會迷失在他人的言語、時代的氛圍中。

老鼠不可能擁抱逃避思索、只想隨波逐流的人。

紫苑揚起下巴,繼續思索。

我並不想被包容,我並沒有捨棄思考。我會以自己的方式去解讀周遭的世界,也會面對這個世界的真實,與這個邪惡的真面目對峙。老鼠,你認爲那就是對抗,不是嗎?

紫苑錯開老鼠的視線,閉上眼睛冥想。再度思考。

究竟從何時開始……?

從最初?

沒錯,從最初,從NO.6誕生時開始,這個都市就偏離了和平與共存的理念吧。

這塊土地上還有一直住在這裡的人,而NO.6侵略了那些人,如同飢餓的野獸啃食獵物到屍骨無存般的企圖征服那些人。NO.6就是這樣擴張領土,建立都市國家的基礎……和平?共存?如同嘲笑這些用詞一般,用武力佔領周邊地區。

如同破壞西區一般,如同虐殺西區的居民一樣,使用壓倒性強大的兵力……

可是,不對……那個要怎麼解釋?LED,發光兩極體。讓電流流過特殊半導體的接合部分使其發光,那是不存在於自然界的光,科學的光。那應該是NO.6發明的東西吧?還是……還是、還是……這裡有跟NO.6並駕齊驅或是更高超的科學文明存在呢?如果是這樣,應該沒有那麼容易被侵略啊?當然,科學並不是萬能,也不是無敵……

不懂。

彷彿走在迷霧之中。

再怎麼思考、再怎麼探究,還是無法接近事實。越是思考、越是探究,就越是迷惘,無法從迷宮中走出來。思考無處可依,令人旁徨。

真令人心煩。

吱吱……

溝鼠從紫苑的肩上跳了下去,小老鼠們也躲進岩石的裂縫裡。

怎麼回事?

就在紫苑用眼睛追着小老鼠的瞬間,他被襲擊了!有一道影子將他的手反折到背後,並搗住他的嘴。才一瞬間,他就被細繩捆綁住了。背後被用力推了一下,雙手被綁在後面的他就這麼摔倒,肩膀狠狠地撞擊地面。

“幹什麼!”

“紫苑,別反抗!”

老鼠也被綁着,跪在地上對紫苑搖頭。

“別反抗,安靜!”

“可是爲什麼會……好痛,繩子綁得我痛死了。”

“放鬆,深呼吸放鬆身體,這樣會好過一些。”

紫苑照着做後,的確是好一點了。不過這手法也太厲害了,不過幾秒鐘就輕輕鬆鬆抓住他們……啊,可是……

“比不上你。”

“什麼?”

“你更厲害,不論是用繩索或小刀。”

“謝啦,這麼誇獎我。能得到你的讚美,真是無上的光榮。”

“我總是非常佩服你……呃!”

脖子被繩子纏上,無法呼吸。

“不準講話!”

耳邊傳來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

是那個男人吧?頭髮、皮膚、瞳孔都是灰色的男人。

“你再廢話,我就讓你永遠也講不出話來。”

繩子拉得更緊了,感覺喉嚨真的要被鎖住,氣管都壓扁了。脖子以上的部分似乎急速膨脹,無法呼吸,好痛苦啊!

“你夠了吧!”

老鼠平靜地說。雖然平靜,但是卻帶有壓力。

“剛纔的報復嗎?欺凌無法抵抗的人泄憤。好久不見了,沒想到你學會這種卑劣的手段,毒蠍。”

脖子上的繩子鬆了,紫苑剎那間腦筋一片空白,只是趴在地上猛烈地咳嗽。

同時聽到如同掉在地面上一般的拍打肉聲。

他撐起身體。

老鼠倒在旁邊。

男人的腳踹着老鼠的肩膀。他的腳上穿着以類似樹皮的東西所細編的涼鞋。

“你也一樣,老鼠。”

男人的口吻更加嚴厲了起來。

“別企圖回嘴,你還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嗎?那麼就由我來告訴你。”

男人舉起腳又踹上老鼠的肩膀。

“你們是從外面入侵進來,就算被殺也是理所當然!”

“住手!”

紫苑扭動身體大叫。老鼠擡起頭搖了搖,彷彿要紫苑安靜。

怎麼安靜得下來!

“卑鄙,老鼠說得沒錯,你把我們綁起來,讓我們無法抵抗,然後纔來欺凌我們,簡直就是人渣!”

“紫苑。”

老鼠的臉都扭曲了,有幾道血痕從太陽穴往臉頰滑落。

紫苑非常生氣地擡頭看着男人說:

“這裡是什麼地方?跟NO.6不是一樣。”

“你說跟NO.6一樣?”

男人氣得全身發抖,灰色的眼睛裡發出銳利的光芒。那是接近殺意的光芒。然而紫苑還是無法不說,他同樣全身顫抖,不過不是因爲恐懼,而是憤怒。憤怒在

他的心中翻騰。

“沒錯,還不是一樣!你做的事情跟NO.6根本沒兩樣。以暴力壓制弱小的對象,殘忍地施暴。哪裡有不一樣!”

“我可不弱哦!”手被綁在背後的老鼠聳聳肩這麼說:

“紫苑,你想說的我明白了,就別再說下去了,你再說下去可是會被踢死的喔!這位大叔踹人的功力可是一流的。”

“我要殺了你。”

男人呻吟着說。

“你是魔鬼,邪惡的魔鬼,現在不收拾你,將來必成大患。”

“毒蠍,你太有慧眼了。”

老鼠故意地嘆了一口氣。

“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的確是個災難,而且還是最要命的那種。”

“老鼠,你說災難……指的是我?”

“就是你啊!”

老鼠嘻嘻嘻地發出愉快的笑聲。

“我看得到他的邪惡。惡魔附身,帶來災難的使者。老鼠,你說過這傢伙是NO.6居民吧?”

“正確來說是前居民,不久前他還是住在那個都市內部的人。”

“所以纔會如此邪惡嗎?不……這傢伙……根本就是NO.6的化身。”

老鼠眯起眼睛,用舌尖舔了舔嘴脣上的血。

“NO.6的化身……原來如此,看在你眼裡是這個樣子。”

“我知道,我看得出來!這傢伙一定要死,現在一定要收拾,否則的話……”

男人往前跨出一步,紫苑不由自主地往後縮。男人身上散發出一股殺意,讓人想逃。

他是來真的……

這個男人真的想殺我。

企圖再往前一步的男人栽了個筋斗,跌倒在地。他被老鼠的腳絆倒了。

老鼠跳了起來,繩子從身上滑落,彷彿變魔術一樣。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小刀。

男人想要站起來,老鼠的膝蓋卻用力地撞進他的腹部。男人悶聲呻吟,因爲疼痛而往後仰,無防備的脖子被架上了一把刀。

“我千辛萬苦才把他帶到這裡,這麼簡簡單單就被你收拾掉,那可不妙。”

“爲什麼……爲什麼要把這種災難……帶來這裡?你想要毀滅我們嗎?”

“相反。”

老鼠淡淡地說:

“我要毀了NO.6,所以我帶他來。”

“毀了NO.6?這傢伙有這個能耐?”

“不知道,沒試過誰也無法下定論,但是在嘗試之前可不能讓你殺了他。而且,你不覺得嫉妒他也太難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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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

“沒錯,你嫉妒紫苑。自己的溝鼠輕而易舉地就被收服,你很嫉妒。我沒說

錯吧?”

傳來咬牙的沉重聲響。男人咬牙切齒地說:

“老鼠……你還是這麼討人厭,思心到讓人想吐,我看就先勒死你吧!”

“真美好的約定,我會期待的。不過在那之前,我要請你……”

老鼠嘴角上的微笑不見了。從下巴滴下的血珠落在男人的胸膛,染紅了衣服。

“發個誓吧!毒蠍,說你今後不動紫苑。”

小刀的刀刃動了動,男人的喉嚨也動了動。

“發誓!”

男人頑固地沉默不語。

“到此爲止吧。”

傳來穩重的聲音,還帶着淡淡的笑意。

“你還是這樣,老鼠,操小刀的手腕跟諷刺的口吻一點也沒變,不,是越來越厲害了。”

坐在轎子上的老人跟他的聲音一樣,帶着穩重的笑容。他坐的轎子靜靜地被放了下來。

“老。”

“你長大了,我都快不認得你了,沒想到我會看到長大以後的你。”

老鼠放開男人,跪了下來。小刀一轉,消失在手中,這次也彷彿魔術表演一樣。男人喃喃自語地說了些什麼,再度咬牙切齒。溝鼠從紫苑的膝上跑過。

“我一直以爲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在遙遠的彼方,我不是這麼命令過你嗎?我要你離開這裡,忘記所有,捨棄一切,自由地過日子,不是嗎?”

“老,請聽我說。”

“你不該回到這裡,不管有什麼事也不該回到這裡。”

“我根本無法自由!”

老鼠用力地握緊拳頭。

“只要NO.6還在這裡,我就不會自由,不可能忘記,也無法捨棄。”

“老鼠。”

“這點你應該也很清楚。NO.6存在着,至今仍存在着,我如何獨自活得自由?這是不可能的事。”

“我記得要求過你不要在乎,我要你不要在乎地活下去。不這樣的話,你根本無法活下去。這點我很清楚,所以我放你到外界去,沒想到你居然回來了。”

“因爲我發現了。”

“發現什麼?”

“我發現你說的全都是謊話。”

空氣出現騷動。從四處的巖壁中俯瞰着他們的人羣開始以不成聲的音量竊竊私語着。

“你說的全都是謊話,騙人的。我根本無法不在乎地活下去,不,應該說我必須在乎。就算假裝獲得自由來欺騙自己,結果還不是心繫着。我要靠自己的力量獲得真正的自由,我要自己解放自己。爲此,我回到這裡來了。”

“你所說的自由就是跟NO.6對抗嗎?”

“我要對抗,而且獲勝,讓它從這塊土地上消失,一絲不留。看到神聖都市的末日,我才能真正獲得自由,活得自由,可以在自己的意識下……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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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鼠!”

紫苑不自主地叫了出口。他邊叫,邊抓住老鼠的肩膀。

“那是什麼意思?離開?什麼意思……”

“紫苑。”

老鼠不斷地眨着眼睛。

“你怎麼……解開繩子的?”

“啊?”

“繩子,你怎麼解開的?你身上應該沒帶小刀。”

“啊?你說繩子啊,溝鼠們幫我咬斷了。”

“溝鼠?怎麼可能?”

紫苑拿出繩子的前端,在老鼠面前晃了晃。

“你看這裡,大家一起幫我咬斷的,一下子就咬斷了,很厲害吧?”

瞄了眼皎得亂七八糟的繩子,老鼠皺起眉頭說:

“你連溝鼠都叫得動?”

“我?怎麼可能,我哪有那個本事,是老鼠們自己幫我的,它們都很親切又聰明。”

“親切又聰明……嗎?看來真的是你的溝鼠咬斷了主人綁的繩子。的確是親切又聰明,你的家教真好,毒蠍。”

男人,叫做“毒蠍”的灰色男人只是微微動搖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倒是老人嘆了口氣說:

“別再諷刺了,老鼠,這是你的壞習慣,人雖然長大了,壞習慣似乎並沒有改,真是傷腦筋。”

老人的口吻裡帶着溫暖,彷彿一個父親苦笑地看着兒子的所作所爲。溫暖來自疼愛,這個人疼愛老鼠。

紫苑盯着轎子上的老人看。這是第一次,第一次遇見對老鼠表現穩重又溫和的人。

老鼠總是孤單一個人。

孤獨地活着,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人願意靠近他。

紫苑以自己的方式渴望着老鼠,也深深爲他的強韌、溫柔、美好所著迷,甚至希望能待在他的身邊。自己的內心有這樣的想法是無可動搖的事實,只是對於不知道如何定位這種想法而深感困惑也是事實。

嚮往、友情、尊敬、愛情……心裡很困惑。

可是,轎子上的老人傳達出來的,的確是慈愛,就像父親疼愛兒子的這種感情。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個人也關心着老鼠。

“紫苑。”

老人呼喚。

“是。”

“到這裡來。”

“是。”

“等一下。”

毒蠍站出來抓住紫苑的手。

“老,這傢伙太危險了,身上帶着邪惡,不能靠近他。”

“邪惡……這個少年嗎?”

“他不是少年,是惡魔。這傢伙會毀滅一切,我看得出來,爲什麼你看不出來?”

被說成這樣怎麼可能還不生氣……紫苑企圖掙脫被抓住的手,然而毒蠍的手不但文風不動,甚至更加用力地扣住紫苑。

“沒關係,紫苑,到這裡來。”

“老!”

“沒關係。善與惡、純潔與邪惡、真與假,都在一線之間,相似到甚至難以分辨。對吧,老鼠?”

⊙tt kan⊙¢o “的確。”

“他是你帶來的少年,應該不只是邪惡,也帶有純潔吧?好了,紫苑,過來這裡。”

毒蠍放開手,一邊低聲設罵,一邊往後退了幾步,灰色的身體與黑暗融爲一體。

紫苑慢慢地走到轎子前面。有幾隻老鼠在腳邊跑來跑去。

老人有一雙黑色的明亮眼睛,這時正炯炯有神地直盯着紫苑。

這個人……

應該出人意料地年輕,紫苑覺得。他說大家都稱他爲“老”,再加上鬢角有些白髮,所以直覺以爲他是個老人。只是一個老人不會有如此有力的眼睛。

老人擡起手。那是一隻瘦弱蒼白的手。

“頭。”

“什麼?”

“我能摸摸你的頭髮嗎?這顏色還真特別。”

紫苑彎腰、低頭。老人的手如同畫圈圈一般的撫摸紫苑的頭髮。有點癢,感覺好像被摸頭,讓他有點不好意思。

“爲什麼?”

老人的聲音多了些重量,語末聽起來有點沙啞。剛纔的溫和已經不見,語調裡充滿着緊張。

“你的頭髮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光是頭髮。”

老鼠跨大步走了過來。

“紫苑,讓他看你的那條紅蛇。”

“啊?不要!”

“爲什麼?”

“因爲要脫衣服,我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裸體。”

“笨蛋!”老鼠咋舌。

“你是哪國來的公主啊?現在沒時間讓你扭扭捏捏了。快點!讓他看你身上揹負的東西。”

老鼠動手要幫紫苑脫衣,嚇得紫苑急忙後退。

“好啦,我自己脫,一件襯衫我自己還脫得了。”

“那還真厲害,你好棒。”

老鼠的眼睛並不像他說出來的話一樣輕浮,眼眸緊繃且銳利。紫苑脫下襯衫,往老人靠近半步。

老人倒抽一口氣。顫抖的指尖撫摸着紫苑胸前浮現的紅色帶狀痕跡。

“這個是……這個痕跡……”

老鼠彷彿催促似的,用下巴示意。

可以說嗎?

“爲什麼會有這個痕跡……不,不可能……”

“是寄生蜂留下的。”

“寄生蜂。”

“寄生在人類身上的蜂,最後會殺掉宿主羽化。我……得救了,後果是這個痕跡跟掉色的頭髮。”

老人的嘴扭曲着,佈滿皺紋的眼睛裡閃耀着異樣的光芒。老鼠用力抓着紫苑的肩膀。

“老,NO.6會瓦解。不光是來自外面的力量會讓它瓦解,內部的力量應該也會助上一臂之力。前兆就是這個!”

“以人類爲宿主的寄生蜂……原來如此……已經出現在都市內部了嗎?”

“沒錯,應該是偶發的,這件事情也出乎掌控NO.6那些人的意料之外。已經有幾名市民離奇死亡。市當局並無法完全防治,看起來也沒有盡力想要防治的模樣。也許他們並沒有掌握到事情的嚴重性,因而輕忽了。”

“輕忽……”

“認爲這個世界會照自己的想法去運轉的輕忽,或者自認爲可以成爲萬能的統治者……被那樣的事情迷惑,看不見現實真正的模樣,已經喪失了洞察的視力。”

老鼠的聲音低沉,彷彿擦過地面,卻也鮮明地送進聽者的耳裡。黑暗中,只有低沉鮮明的聲音迴盪着。

“市內還很平靜,還保持着平常的寧靜。但是那就像杯子裡注滿了水,隨時都可能滿出來。只是勉強保持着平靜罷了。”

“只要給點小小的刺激,水就會滿出來……是嗎?”

“潰堤。我要破壞杯子,讓水流出來。”

老人輕聲地喃喃自語些什麼,然後如同祈禱艘十指交握。

“說給我聽吧……從頭到尾都告訴我。”

閃亮的眼眸鎖住紫苑。

後記4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2 人類的心4 冥府的天使4 白色迷霧之名3 爲了活命而逃亡1 寧可忘了自己4 無限的恐懼1 最後的擁抱5 不實的歡愉5 虛僞的另一面3 名爲理性的武器1 我所看見的事1 生與死4 悲傷嗎1 給遠方的祈禱後記1 給遠方的祈禱4 白色迷霧之名4 夜風中1 最後的擁抱4 無限的恐懼1 序幕1 給遠方的祈禱插圖2 靜的風景1 最後的擁抱2 寧靜的序幕4 冥府的天使1 溼漉漉的老鼠3 原因是3 停止這場殘忍的戰爭5 各種慾望之中插圖後記3 泥土塑成的生命1 最後的擁抱5 各種慾望之中5 各種慾望之中5 各種慾望之中2 第一幕第二場4 快把一切揚棄5 暗地裡的危機4 快把一切揚棄2 滾吧5 暗地裡的危機4 災難的舞臺2 神明的場所4 災難的舞臺2 人類的心後記1 寧可忘了自己5 暗地裡的危機人物介紹3 名爲理性的武器5 不實的歡愉後記4 冥府的天使3 名爲理性的武器3 天涯的盡頭4 災難的舞臺3 魔與聖1 生與死3 換場3 萌芽的東西3 換場2 靜的風景人物介紹後記2 第一幕第二場後記1 我所看見的事2 是誰送終2 靜的風景插圖2 寧靜的序幕5 光亮的城市1 溼漉漉的老鼠2 僅此一次4 悲傷嗎2 神明的場所5 虛僞的另一面1 給遠方的祈禱3 爲了活命而逃亡5 光亮的城市2 寧靜的序幕2 神明的場所5 光亮的城市2 靜的風景5 各種慾望之中4 白色迷霧之名4 無限的恐懼3 天涯的盡頭4 白色迷霧之名4 冥府的天使1 給遠方的祈禱後記5 光亮的城市5 通往未知的光5 光亮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