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入秋,風雨飄搖。宇文承淵在皇宮後山一角僻靜的墓園拜祭長兄宇文承毓。轉眼大哥已經走了一年。
在先帝的四個兄弟中,宇文承淵與這位長他十年的大哥最爲親近。他自小被送離皇宮,到城郊一農家長大,直至七歲才被接回宮中,當時的皇弟皇兄們都對他顯出疏離和蔑視之意,只有這位大哥,拉着他的手,和藹可親地跟他說話,也漸漸消除了他心中的隔閡。
在長兄繼位登基之後,看重宇文承淵的沉謹睿智,朝野大小事都與宇文承淵商榷,關係更爲密切。這位皇兄在他心中,甚至比父皇更可親可敬。
只可惜,宇文承毓在新登基不到三個月之際,竟突發急病崩逝。
猝死,暴斃。這就是宮中所有御醫所作出的死因結論,沒有人提出質疑,除了宇文承淵。他不信,他有種種理由不相信他的大哥會一夜暴亡。
當時,宇文承淵正遠在漠北,處理與匈奴的邊境糾紛,當晚接到自長安發來的千里加急密報,驚聞噩耗,匆匆交待得力下屬應付匈奴的事宜,便啓程連夜趕回京城。當他日夜兼程、不眠不休地回到皇宮,迎接他的已經是一任新君——他的三哥宇文承昊。
面對如此驚天的變故,宇文承淵選擇了沉默。
三哥的繼位符合先帝遺詔,三哥的母親是北魏公主,高貴的血統足以服衆。
除了從善如流,宇文承淵沒有別的選擇。但表面的沉默不等於他就這樣輕易地接受這樣的結果。這一年來,他沒有一天不在苦苦追尋長兄之死的真相,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但自己勢單力薄,稍有不慎,又會引起當今皇帝的猜疑,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保
在這個秋寒凝冰的夜晚,跪在長兄的靈位前,宇文承淵深深陷入回憶與思索中,不知不覺,夜已深沉。
想起明天一早還要參加朝會,他嘆息一聲,決定先回宮去。
沒有帶一個隨從,就這樣獨自一人,騎着馬,沿着山路信步而行。風更冷了,暗雲重重,轉眼間,大雨瓢潑而至。
遠遠望見山間有座野居,正好避避風雨。宇文承淵策馬急奔至野居前,這是一座小小的農舍,此時柴扉虛掩,橘黃色的燭光正從窗口漫出來。
宇文承淵推門進去,穿過前院,走到房舍門前。正要敲門,聽到裡面傳來渺渺琴音,如流水般,和着雨聲,清幽動聽。
這山野之間竟有如此雅士?
宇文承淵好奇,輕敲門,彬彬有禮道:“風大雨大,在下路過貴舍,可否進去稍避風雨?”
過了一會兒,一個比琴聲還要清悅的聲音隔門應道:“兄臺客氣了,請進!”
這聲音已讓宇文承淵心神一凝,隨即推門而入。
那一刻,他什麼也沒有看見——除了眼前撫琴的白衣佳人。
依舊是那一身白衣勝雪,依舊是那雙清靈明眸,少年玉白纖長的十指懸於琴上,墨玉般的青絲繾綣輕揚,芳華脫俗,映的滿室生光。
宇文承淵的目光已經無法在他身上移開,心急跳而繚亂,從未有過的恍神。暗地裡嘲笑自己一句,收回心神,道:“原來是雲公子。”
雲書站起來揖拜,“拜見四皇子殿下。”
宇文承淵發現自己又一次接不上話,自從見到雲書,他覺得自己心跳快了半拍,而腦筋卻慢了半拍。
雲書盈盈而笑,“都說風雨貴客至,沒想到竟是殿下。殿下這一向可好?”
兩人自從楓林一別已經兩個月了。宇文承淵覺得眼前的雲書比初見時有了一些不一樣,比起那時的稚氣未脫的黠慧,今天晚上的雲書顯得幽雅清寧,有一種絕塵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