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家

在樹林裡憤怒地嚎了一陣,這隊人馬最終還是決定先回去原先安營紮寨的地方,畢竟馬還在那裡。再者說,眼見着夜已經深了,犬戎士兵再好的體力,折騰一天也疲倦。

幾個百夫長收攏了倖存的軍隊,集合隊伍後清點了人數,發現除開犧牲的千夫長,百夫長也失蹤了三個,只怕是凶多吉少,倒是士兵基本都活了下來,儘管超過七層都受了傷,有不少摔斷了胳膊或者摔折了腿,好在都不致命。

憑藉着敏銳的頭腦和優秀的夜視能力,巴根帶領大家繞過那片陷阱密佈的森林回到原先的駐地,二者的距離其實並不遠。似乎再一次驗證了巴根的猜想——西北軍的人數並不多,不能夠在山上大面積的製作陷阱,所以接下來的路程十分平安,並沒有什麼意外。

不過犬戎人的麻煩還遠遠沒有結束。

好容易帶着神色困頓委靡的士兵走出陷阱遍地的密林,巴根卻目瞪口呆的發現,因爲他們的擅離職守,一千匹好馬全都不見了……

就算性格比較溫和的巴根也因爲連番被算計而憤怒起來:這羣楚人實在太陰險可惡了!必須得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不過究竟如何報復楚人,就算巴根心裡隱約有了想法,也不是他一個人能做決定的事——因爲千夫長已經死去,所以幾位百夫長對於誰應該掌兵以及下一步如何走,陷入了激烈的爭執中。

犬戎族有嚴苛的軍事連坐法,而且非常珍惜馬匹,他們規定了士兵在戰場上必須聽從長官命令,逃跑者斬,失馬者也會受到重罰,有時甚至還會禍及家人。這次的行動雖然人員傷亡並不嚴重,卻死了一個千夫長,丟了所有的馬……而他們的萬夫長阿古達木絕對不是一個寬宏大量的主帥。

倖存的百夫長們在憤怒之外,心頭也蒙上了些許仿徨不安。最後商議的結果,剩餘的百夫長都覺得應該等第二日再向萬夫長阿古達木請示接下來該怎麼做。

對比犬戎營帳裡緊張而低迷的氣氛,伴隨着偷馬小競賽的圓滿落幕,黑騎軍這邊再次將自己的歡樂建立在了敵人的痛苦上。

匆匆製造的陷阱儘管精巧但是不可能奪人性命,楚昭的目的一開始就在馬匹身上,而刺殺千夫長等頭領一來是要讓犬戎人羣龍無首,二來也是希望以此激怒犬戎,不叫他們撤兵。

因爲喻王的重視,西北軍大多都是養馬高手,對犬戎馬的習性也非常熟悉,加上追風和月光兩隻的存在,就在犬戎人跑進森林裡四處救人的功夫,西北軍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順利接手了犬戎人千里迢迢送來的坐騎。

此時各個小隊均趕着馬羣歸來,營帳裡一片喜氣洋洋,因爲白日所見之事帶來的鬱悶已經一掃而空,人人都在忙着挑馬。

擴建後的馬棚前圍了一圈圈的人。

等將士們都挑完馬,楚昭在中軍大營裡再次召開一個軍事會議,部署了明日的計劃,又和領兵的將領落實了一些細節。

鄧成今晚格外的沉默,他一言不發的坐在座位上聽衆人討論。

今日之戰,真正出動的士兵其實不過百餘人,其餘就是殿下身邊的那些古古怪怪的工匠——以區區數百人之力阻擋下五千犬戎大軍,還能繳獲馬匹這樣寶貴的軍事物資,不能不說是相當驚人的戰果。

然而鄧成的心中卻一陣陣發寒,倒不是同情那些已經或者即將遭遇悽慘的犬戎人,而是因爲整個計劃陰毒的叫人害怕。

鄧成自己作爲一個將軍,雖然在戰場行也常常使用計謀,但大體上更偏向於陽謀,也希望自己輔佐的君主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

而楚昭另闢蹊徑想出來的這個計劃,經過細節完善之後可行性很高,可是這陷阱伏殺誘殺環環相扣,中間還順手牽羊,的確有那麼點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意思。

迎上少年君主溫和平靜目光,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地看過來,秋水爲神,宛若稚子,鄧成心裡卻不由懷疑,面前芝蘭玉樹、光風霽月般的少年其實是一個比其父還要心思深沉的奸雄,僞裝得差一點騙過了自己,實在是太可怕了。

楚昭:……

有時候能夠看透別人的心思,也未必是什麼好事。鄧成面上並無異樣,若非楚昭有系統和讀心術,大概也看不出來鄧成在想些什麼。考慮到心機老男人大多喜歡另外一半單純一些,似乎鄧成這種心理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麼一想,楚昭便儘量自然的把目光移開了。

對君子以君子之道,對待強盜,自然要以強盜的方式。對此楚昭永遠不會覺得內疚。有膽侵佔大楚的國土,就別怪我讓你們一個個死得悽慘無比。君王就該有君王的魄力和氣度,就算被誤解又怎樣呢?千秋功過自有後人評說,楚昭並不覺得自己需要向任何下屬解釋。

至於鄧成,楚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人的心思本就複雜,鄧成的好感度雖然降低,好在忠誠值並沒有改變,一時半晌倒也不是造成威脅。

楚昭穿越以來,雖然也遇見過許多不喜歡他的人,甚至還有恨他恨得要死的敵人,但鄧成的確是楚昭遇見的第一個明確對他表示不喜的屬下——雖然願意付出忠誠,但是卻不喜歡楚昭這個人。大概也只能歸結爲性格不合吧。大不了以後把他調去外地,兩人少見面就好了。

腦子裡想着這些事情,楚昭已經來到了馬棚,打算繼續馬匹統計工作。

有了馬就有騎兵,有了騎兵就能打運動戰和閃電戰。

按照楚昭的計劃,明日之戰已經水到渠成,藉助地利之便不需要太多的士兵,韓起帶着黑騎軍精銳便足夠收拾犬戎的步兵。也讓犬戎人體會一下被騎兵完虐的感覺。剩下的騎兵,楚昭打算帶着先往壺關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連夜狂飆數百里撲向壺關,以閃電戰的方式打那個吃人將軍查乾巴拉一個措手不及。

韓起以一種護衛的姿態沉默地走在楚昭的身後,快到馬棚的時候,他突然問道:“鄧成叫你不開心,要我殺了他?”

楚昭正拉着月光的籠頭不叫它去咬新來的犬戎馬,這時候慢半拍才反應過來:“不,不用。”

摸出一把糖塞在月光的嘴裡,楚昭疑惑地轉頭問道:“我表現的那麼明顯嗎?”月光的清輝灑在楚昭的臉上,他的皮膚看不到一絲毛孔,光潔細膩地宛若上好的瓷器,睫毛和髮絲上似乎都沾染了月華的光暈。

“是啊,全都寫在臉上。”

韓起低頭看着楚昭,雖然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一瞬間依舊有心蕩神馳的感覺,面上卻一如既往的不動聲色,將內心叫囂的佔有慾和愛戀掩藏在一片冰封之下。

楚昭心裡就覺得有點委屈了,明明是鄧成不喜歡他的,結果卻是自己被人看出來。這位五虎上將各項數值都很好,可惜君臣之間到底有了隔閡,他又尚未點亮“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影帝技能,想必未來相處起來必定十分尷尬。

看着楚昭有些悶悶不樂地一巴掌推開月光再次湊過去的大腦袋,轉而喂追風吃糖,韓起的眼眸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寵溺。就算世人都覺得楚昭心機深沉,在韓起眼中,卻依舊覺得楚昭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讓他忍不住想要站在他的面前,替他阻擋所有來自人世的雨雪風霜。

“別擔心,我會在戰場上把鄧成殺掉,絕對讓西北軍看不出絲毫端倪。”

楚昭喂糖的手一抖,這也太兇殘了……仔細說起來,鄧成也沒犯什麼錯誤,更沒有背叛楚昭的跡象,就因爲人家心內的一點懷疑就去殺人,實在也太昏君了一點,楚昭到底前世生活在現代法治社會,做不出來這樣論心定罪的事情。不過兩人在一起生活了這麼長時間,就像韓起對楚昭的情緒變化十分敏銳一樣,楚昭也立即明白韓起絕對不是那種只會嘴炮放狠話的人,說殺誰就殺誰,異常鐵血。

生怕韓起真的順手把鄧成殺了,楚昭趕緊說道:“不用,只要阿起你相信我,總陪在我身邊,其他人怎麼看我便無所謂,只要認真做事就行。”

被楚昭的話取悅,韓起便打消了殺人的主意,安靜地陪着楚昭去馬棚裡數馬去了。

楚昭抹抹汗,被韓起這麼一嚇,這回是徹底丟開手了。不喜歡就不喜歡,皇帝也好,大臣也罷,說白了就是一份工作,就算是現代的同事,大家一起共事,也沒理由非要下屬發自內心的喜歡上司。工作能做好不就行了,公私本來就應該分清。只要鄧成不背叛,不拖後腿,他怎麼看待自己根本不重要,這點容人之量楚昭還是有的。

*系統公告:完成終極成長任務之——公私分明。獎勵系統兌換說明書一份。*

一開始楚昭就知道自己得到的系統是成長型。升級一次後各項身體素質強化爲最優之後,系統發佈的任務和提示漸漸笑起來,而他現在最多次數的是系統乾坤獨斷功能,偶爾用一下震懾和讀心。雖然系統的存在感減弱,但是楚昭依舊隱隱約約感覺到系統的開發力度其實並不大。昨天因爲戰事緊急,得到兌換功能後楚昭簡略研究了一下,沒明白用法就丟開手了,想不到今天就得到了一份兌換說明書。

不說大楚這邊因“補給”到來生出多少事端,大體氣氛總是歡欣鼓舞的,且說犬戎那邊,又是另外一種境況。

除開巴根這隻小隊,其餘的四隻隊伍也有相同的經歷。

接到手下將領的通報,阿古達木一方面大罵他們的無能,另一方面,他的怒火也被逃兵們膽大包天的反抗撩撥得更加旺盛,發誓要把這些人抓住,用最殘酷的刑罰一個個折磨死。

有部將提議乾脆放一把火,燒死躲藏在山裡的楚人。

憤怒的犬戎人四下點火,然而龍門山幅員廣闊,想要放火燒山並不像想象中地那樣容易。夏日山林中含水量較大,一般不容易發生火災,火災也不容易蔓延,林木的燃燒的速度十分緩慢,熊熊烈火燒死楚人的現象並沒有出現,反而產生了極大的煙霧,嗆得放火的犬戎人連連後退。

似乎一進這座大山就沒有好事,現在連放火這種原本做熟練的事情都做不好,阿古達木的怒火騰一下就起來了,他一腳踢了過去,罵道:“滾!”

巴根上前勸慰道:“大人不必擔憂,雖然沒有燒死那些楚人,但是這樣大的煙霧,也能把這羣老鼠薰出來。”

阿古達木這才轉怒爲喜。

犬戎人也算歪打正着,如果西北軍果真如他們所料的躲藏在山林中,必定會被嗆人的煙霧薰得不得不出現與犬戎人正面交戰。

看到呈棋盤狀冒煙的山林,楚昭和一干黑騎軍將領放下了望遠鏡。因爲他們紮營的地點是楚昭利用系統選擇的,系統龐大的數據分析已經提前考慮到着火的因素,選擇的是上風向,所以煙霧並沒有順風飄過來。

負責監視犬戎動向的天樞回來稟報了事情的因由,小胖被煙暈得搖搖晃晃落下來,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趴楚昭肩膀上裝死。

楚昭作爲主公,雖然不能打,但是卻意外的有決策力。所以衆人都習慣性的望向楚昭,等他拿主意。

戰場上總是充滿了各種突發情況,高明的指揮官自然會根據具體形式轉變作戰方案。

開啓乾坤獨斷功能,楚昭腦海中各種數據飛速閃過,系統很快就分析出產生大範圍煙霧的緣故——夏天森林中的含水量較高,林木不容易點燃,所以燃燒速度很慢,很容易在密閉空間中產生高溫,引燃地下一層較爲乾燥的腐殖質層,這層腐殖質一旦被引燃,會形成地下火,造成大面積的煙霧。

而這一大面積的煙霧給黑騎軍帶來不便的同時,身處其中的犬戎人也會受影響。因爲煙霧而產生的戰鬥力減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黑騎軍本來就打算大部隊轉移了,煙霧可以很好的隱秘黑騎軍大部隊的行動,還可以爲潛藏其中的襲擊者提供掩護讓犬戎人看不清虛實。如果犬戎人最後玩火自焚,反而可以給也速該那邊造成同歸於盡的假象,省去李衛國他們打掃戰場的守衛工作,有利於營救壺關守軍。

五分鐘後,系統根據風向,林木燃燒速度,韓起領兵前進和犬戎人的行動速度等因素分析出了煙霧將會對整個計劃造成的影響呈送楚昭。

雖然計算消耗了不少系統能源,人工智能得出的結論卻無比簡單:犬戎這把火給楚昭的計劃施行帶來便利。

擦擦頭上的汗珠,楚昭總有一種斥巨資驗證11究竟等於幾的感覺。吐槽歸吐槽,楚昭也知道戰爭中往往都是細節決定成敗,既然系統分析出的結論和他自己得到的一致,楚昭作出最後的決策時,膽氣到底壯了很多。

開陽帶領着軍需官很快給大家一人發了一條溼棉布,讓大家捂住口鼻。

李衛國痞兮兮地問:“這要是待會幹了怎麼辦?”

開陽踹了他一腳:“自己撒泡尿上去不就得了。”

“滾!”李衛國看徐戕走了過來,趕緊做出正經的模樣笑罵。

犬戎人的煙燻戰術似乎很有效,密林深處樹木晃動了一下,躲藏其中難民一般的楚兵又紛紛現出身形,開始撒丫子逃跑。大概有五百多人。

巴根吸取了昨日的教訓,帶着士兵小心謹慎的跟在後面,因爲害怕陷阱,所以速度並不快,等他們追出森林,正看到一隊瘦骨如柴穿着破破爛爛的西北軍逃入一個山縫中。

那是近似於俗稱“一線天”的景觀。構成整座山主體的巨石破土而起,兩塊巨大山岩相依而立,形成了這座山的頂峰。只有一條狹小的信道蜿蜒向上穿入山岩間,那些逃兵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大山的背面。

附耳在石壁上,巴根聽到信道那頭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響,用隨身攜帶的匕首敲下來一塊岩石,巴根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終於找到了西北軍的據點!

控制住心中的驚喜,巴根急忙回去稟報還在漫山遍野放火的犬戎兵,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似乎也沒有必要再繼續放火,畢竟他們自己也還呆在森林裡。

聽到這個消息的阿古達木拍了拍巴根的肩膀,然後對着身邊的親衛做了一個決然的手勢。

集合的號角驚醒寧靜的清晨,刺破珍珠色的晨曦,伴隨着冉冉上升的紅日,聲聲迴盪在山林中。

進攻!進攻!進攻!

此時阿古達木的部隊剩下的馬匹還能組成騎兵一千,步兵約三千餘人。如果這些隊伍昨夜就扭頭四散逃跑,黑騎軍兵力有限,就算追擊,也不可能做到全殲,然而阿古把他們集中在了一起。

這隻大約九千人的犬戎軍團失去了最後的逃生機會。

很快,犬戎大軍來到了傳說中西北軍的藏身之處。看到前頭的險惡地形時,衆人卻又繃緊了神經——這樣的地形最容易從山崖上設置機關,趁着隊伍通過之時突然發難。就連一貫不將楚人放在眼裡的阿古達木面上也現出猶豫之色。這位萬夫長雖然易怒,但並不是蠢人。

幸好犬戎的隊伍裡也不乏聰明人。

巴根握緊拳頭中的岩石,上前一步正色道:“之前西北軍設置了那麼多陷阱以消耗我們的力量,正是因爲他們無力和我方大軍正面對抗,所以才搞些邪門歪道。據此也可以估算出他們的真正實力不可能和我方相提並論。”

有百夫長不悅地反駁:“論真正的實力,對方的確難以和我方相提並論,但是這裡的地勢如此險要,若是我軍行到一半,從山崖上落下滾石怎麼辦?”其他犬戎軍官紛紛露出贊同的神色。

巴根道:“地形險要,的確需謹防埋伏,但是諸位請看。”說着巴根用手一指那邊相對而出的兩座山峰:“這雖然是一線天地形,卻不是通常的兩山相夾,事實上兩邊都是絕壁,難以攀援,而且這裡的岩石溝壑縱橫,風化十分厲害,根本不可能埋伏很多隊伍,也不可能安置滾石、檑木這類沉重的武器。而且西北軍纔來此處不久,他們哪有那麼多人力和時間?”

巴根的話聽上去在情在理,通常情況下也的確是這樣。阿古達木聽了便深以爲然。

巴根並沒有被萬夫長大人的認可衝暈頭腦,繼續說道:“不過爲了謹慎起見,在一開始發現這裡的時候,我就派來兩個士兵上去查看,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崖頂。”

衆人擡頭一看,果然見兩個犬戎士兵出現在兩邊的山峰上,朝着下面打了個安全的手勢。

因爲先前的陷阱而生髮出疑慮之心一掃而光。

“你很好。”阿古達木對着巴根點點頭,轉過頭,他的面容變得嗜血起來,對着自己身邊僅剩的一千騎兵吩咐道:“你們衝鋒在前,就算是山上有大石,憑藉着衝鋒的速度也足以躲過。”

阿古達木能夠做到萬夫長,也並不是靠殘殺奴隸得來的,還是有些真本事,堪稱大膽心細。

西北軍挑釁他的權威,阿古達木必定要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況且阿木達木認定,只要能與這羣楚人正面交鋒,即便只有一千騎兵,也一定能將敵人擊垮,在沒有陷阱的情況下,地形上的不利並不會造成多大影響。

對敵人真正實力的誤判,令阿古達木這方從一開始就無法正確推測對手的意圖。他們認爲敵人是想要自保,卻不知對手一開始暗戳戳盯住的是坐騎,後來就是他們所有人的性命了。

戰況進一步往楚昭計劃的方向發展。

隨着阿古達木一聲令下,一千騎士如猛虎下山般朝一線天中衝去,山上的確沒有埋伏,這一千人很快就消失在山崖的縫隙之中。

“媽的!他們縮在後面倒安全,讓老子當炮灰!”前方的一個騎兵忍不住低聲抱怨。

“到底不是一個部落的。”同伴迴應道。

走在一線天之中,兩面都是陡峭直立的巖壁,擡眼望去竟有種不斷向中間傾壓下來的壓迫感。受到一線天特有的地貌影響,聽完巴根的一番分析後還算安心的心情漸漸變得焦慮起來,身處其中的犬戎士兵令越走越覺緊張。

“有功夫在這裡抱怨,不如快一點衝出去。”隊長喝止了他們的抱怨。

隊伍沉默下來,大家不約而同的加快了速度。朝着被巖壁擠壓成窄窄一線的光亮奔去。

終於衝了出來,一個騎兵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突然感覺脖子涼涼的,同伴的身體已經軟軟倒了下去。後面的騎兵憑藉着慣性撞了上來。

鮮血噴涌而出。

如果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一線天的出口處,兩棵樹幹間懸着好幾根不同高度的細鋼絲。看見亮光急速奔跑產生的慣性讓緊繃的鋼絲成爲致命的殺人武器。

原來陷阱並不在看似危險的通道之中,而恰恰設在通道之外,經過逼仄的山壁,讓人以爲自己已經得到救援的那一刻置人於死地。這樣的陷阱,的確堪稱陰毒,鄧成的顧慮也不能說是毫無道理。

親眼看到犬戎騎兵的身體憑空斷爲幾節的恐怖場景,連許多虎衛都受不了這樣血腥畫面的衝擊力,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唯獨韓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彷彿丁點感觸都沒有,只是專注地看着信道,想要找出最適合攻擊的那個瞬間。

見通道是安全的,犬戎步兵們隨後踏上了這條死亡之路,直到最後一個士兵也踏進了一線天之中,韓起帶着一隊重甲步兵緩緩現出身形。

巴根隨着隊伍在狹窄的信道中緩緩前進,忽然感覺一陣騷動如水波般從前面的部隊中傳了過來,仔細一聽,士兵們都在祈求長生天保佑,說是前面出現了鬼怪。

大楚沒有鋼,更別提鋼絲了。因此用鋼絲繃緊做成的陷阱,的確是殺傷力大而且叫人防不勝防的陷阱。對於犬戎士兵而言,他們只是憑空看到騎兵衝出去,然後就被切割得血肉紛飛,最後幾個騎士嚇得打馬飛奔回來。

一線天內十分逼仄,犬戎騎士加上馬匹,牢牢堵住了出去的道路。

本想前隊變後隊退出去,卻被一陣箭雨阻擋了回來。

前有鬼怪,後有追兵,又身處一線天這樣的絕地,驚慌失措的犬戎士兵你推我我推你,活像一窩老鼠般擠在通道中。韓起帶着人先是弓箭射擊,然後奮長刀砍向犬戎人,很快這羣人就被屠殺殆盡了。

據說那一日,龍門山北麓的一線天原本黑色的岩石被染成了紅色,因爲一次一次被潑灑上新鮮的熱水,導致一線天的小路都變成了暗紅色。因此,這場戰役又被稱爲鷹墜澗屠殺。

龍門山伏擊戰,黑騎軍零傷亡,全殲犬戎勁旅阿古達木部五千人,繳獲三千匹馬,弓箭匕首無數。在這場戰役之中,充分顯示出黑騎軍的詭譎多變以及韓起的狠辣無情。

韓起的殺神之名自此而始,可惜的是,如今這個名頭尚只是在黑騎軍和西北軍內部偷偷流傳。

就在韓起率軍屠殺犬戎大軍的時候,楚昭已經帶着大部隊,騎着犬戎人送來的駿馬,悄悄撲向了壺關,那裡還有一支擅長吃人的部隊在等着他們。

中線戰場推進順利,韓起帶領黑騎軍打了一個漂亮的大勝仗時,都城中卻已經亂成了一團。

自從皇帝帶着無數王公大臣被俘虜的消息傳回都中,後宮太后和妃子們便哭成一團,大臣被監國的臨淄王一番激勵,反倒開始積極備戰。

一開始的時候,戰況推進得還算順利,幾乎每天都有戰報傳回,雖然只不過是小勝,但也有利於穩定都城人心。

然而等臨淄王率領大軍經過竇店驛,殲滅犬戎五百餘人的捷報傳過來之後,便再無一絲消息回報。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率領的一萬大軍彷彿一夜之間從空氣中消失了!

天,塌了。

大臣們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頭髮大把大把脫落卻又坐困愁城。就連盧家和崔家都有些端不住了,他們雖然對楚昭即位有意見,暗地裡也是小動作不斷,可絕對沒有想要大楚亡國的心思。

在這一團亂麻中,沒有人發現,燕歸來裡的大掌櫃帶着臨淄王府的一萬精兵悄悄的失蹤了。

安靖二十二年七月十八日,就在韓起面無表情地帶人完成鷹墜澗屠殺之時,按照原定計劃,陳參到達臨淄王的封地內。那裡還能勻出三萬的士兵,而於應龍、於懷遠父子帶着一千騎兵早已經在那裡等着他了。

於應龍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身邊的親信居然會有衛霽的人。那親信給他誤傳情報,騙得他輕敵冒進之後,就暗算了他,然後假扮成於應龍騙開了薊門關的城門。

老鴉嶺中伏,所率四萬騎皆沒。薊門關破,五萬兵卒潰逃。中央軍精銳全軍覆滅,犬戎騎兵的鐵騎肆無忌憚的踐踏着楚人的屍體長驅直入,這一切都發生在於應龍的眼前,如同一場真實的噩夢,而他卻無能爲力。這對一個將軍來說,真是畢生都難以洗刷的羞辱。

要不是於懷遠帶着十幾個親衛突然出現,於應龍可能真的要青山埋骨,徒留罵名千年。於懷遠自從被楚旭誤會調職去江南之後,就在江南動亂之中失蹤了,其實他是偷偷回到了家中,被於應龍藏了起來,這一次老頭子堅持要辦成老家人跟誰於應龍出征,誰知卻救了兒子一命。

雖然於懷遠帶着兒子逃出生天,但是戰爭失敗的責任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於應龍不敢帶着殘兵回去見楚旭這個糊塗的皇帝陛下,因爲他們父子都清楚,等待着於應龍的並不是安慰和撫卹,而是問罪。

天下之大,被定罪通敵叛國之人已然無處可去。聽到皇帝下令將於家滿門斬首,就連一直對楚旭忠心耿耿的於懷遠,也打心底生出陣陣茫然和失望。

抱着刀對着北面枯坐一夜,老頭子主動提出讓於應龍和楚昭的人接觸。果然,楚昭半點沒有怪罪他們,並且還把於家人全都保護起來,送去自己的封地讓他們一家團聚。

事實證明,楚昭這一步棋走的很對,本來頑固到寧願被流放或者隱姓埋名也不肯效忠楚昭的於懷遠至此終於歸心。

安靖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三日,四萬大軍揮師北上,於懷遠做主帥,於應龍爲先鋒,陳參爲軍師,作爲北路軍直奔玉門關,如同一柄鋒利的復仇之劍,狠狠斬斷也速該的後路。

陳參走後,在都城主持工作的就變成了林軒和崔景深,郭全繼續留在封地,羅致帶着剩下的士兵在封地裡搞軍隊屯田工作,幫楚昭守好家底。

臨淄王府有序的運轉着,然而都城卻因爲犬戎派來說要贖金的使臣而亂成了一團。

世家在思考對策,他們敏銳的意識到,犬戎人是喂不飽的,現在肉票到了也速該手上,勒索了第一次就能勒索第二次,直到把他們榨乾爲止。必要的時候,也只能犧牲那些被抓去的族人了。有了這麼個考量,許多世家只是意思意思地給了一些贖金,並沒有滿足犬戎人所有的不合理要求。當然,也有族中嫡子被抓去的,就相對給得多些。

但後宮又不同了,李太后本來就不是什麼能夠提起來的人,她知道兒子被俘後,立馬病了,然後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積攢多年,相當於半個國庫的家產全部派使臣送去給犬戎人,希望能夠贖回兒子。

此外,跟着楚旭北狩的還有許多寒門爬上來的官吏,這些人有的是真清貧,有的卻貪污了不少錢。這樣的人家裡,除開真沒錢的清官,爲了救家裡的頂樑柱,都願意傾盡家財。

這樣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幾乎就是大楚兩年的稅收了。這筆巨資若是早點拿出來充實國庫整頓軍備,只怕今日大楚便不是這個局面了。

押着這筆巨資千去贖人的是崔景深。

崔公子視金錢如糞土,手裡握着一個國庫的錢,眼睛都不眨一下,轉手就送給燕歸來內部消化了,留給犬戎的很少。

也速該白做了一回壞人,其實反而吃的是小頭,並沒撈着幾個錢,等於是也速該幫楚昭施展鐵腕治理了一次貪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