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按照天師道奉爲經典之御女術的說法,行房過程中如果沒有“施/精”,男人就沒有什麼真正的損失,反而可以從女人那裡吸取陰氣來滋補身體。所以,採補之術的根本在於“還精入腦”。

然而,據現代醫學研究,某個器官如果長期充血而不釋放會導致前列腺炎,得了前列腺炎不及時治療,將會導致陽痿早泄、性功能障礙。

顯然,這些在現在任何一則小廣告上都可以得到的常識,孫恩大仙完全一無所知,也根本不知道人體有前列腺的存在。他是打心眼裡相信自己那套採補之術的,李家也相信。糊塗蛋楚旭更是深信不疑。

房中術的奧妙之處就在於它的某些“奇技”確實能夠提高性質量,和諧愉悅的性生活對男人極爲重要,有着強身健體的作用。因此,當時社會各個階層都有天師道的信徒,這些使徒無不熱衷此道,勤學苦練,甚至連宮裡的太監都不肯落後。李尚全父子更是這門奇術的忠實信徒。所以纔會毫無全疑的讓他們的靠山安靖帝習練。

孫恩大師珍貴的丹藥流水般送到楚旭嘴邊,秘法和精通房中術的爐鼎任其挑選。楚旭這個倒黴鬼也知自家身負維繫帝國傳承的高貴使命,便以無上的毅力堅持還精入腦。功夫不負有心人,皇帝陛下終於快要神功大成,順便把自己練成太監了。

——丹藥服食過量,加上常年忍精不射,安靖帝積勞成疾,得了前列腺炎。初期還只是尿血,到後面就開始陽痿。

信徒們誰也沒有安靖帝這樣好條件,所以都沒能練到前列腺發炎的第二層。孫恩這個江湖術士隱約意識到自己玩脫了,也有些發懵,趕忙請鬼麪人去問教中最高領袖“師君”,請求下一步指示。

鬼麪人很快帶來了新的功法和丹藥。

孫恩如獲至寶,便轉而撿起仙風道骨的架子,對臉色蒼白、惶惶不安的楚旭說道:“皇上,您這是練功小有所成啊,如今您應該繼續堅持下去,弱入強出,則功法有成。”天師道內部也有鬥爭傾軋,孫恩爲了維護自己在李家和皇上面前的權威,自然不肯提鬼麪人的功勞。

李尚全陪在可憐的侄兒身邊,聽了孫恩的話,就問他:“敢問仙長,何爲弱入強出?”

孫恩輕搖羽扇,廣袖飄飄地說道:“納玉、/莖於琴絃麥齒之間,及洪大便出之,弱納之,是爲弱入強出。”語畢,便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本小冊子,叮囑道:“皇上現在已經進入了第二階,修完這死入生出的第三階,便能延年益壽,大人心中的煩憂便也迎刃而解。”

李尚全將那本小冊子翻來覆去看一遍,頗覺有道理,又替萎靡不振地外甥問道:“不知修習這第三階,還需要什麼輔助嗎?”

孫恩便道:“這次我又新開了一爐丹藥,皇上按照本門秘法,輔以丹藥,一夜和十二個爐鼎修煉,便能採玉液於金池,一舉突破第三層。”

楚旭一聽,得了,不照辦還能怎樣?左右他是不肯宣太醫,被史官在起居注上這麼記一筆的。於是安靖帝便心一橫,吃完一把壯陽藥,拖着奄奄一息的小弟弟,身殘志堅,堅持練功。

這一日晨起,修習了一夜功法的安靖帝終於臉色蒼白地暈在了玄天觀某位爐鼎的肚皮上。太醫一診斷,嚇蒙了……皇……皇帝他不能人道了。

用現代醫學術語來解釋,就是皇帝陛下的前列腺炎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反而胡亂服食壯陽藥,繼續忍、精不/射,終於誘發皇帝陛下的勃起功能障礙。

世家表示喜聞樂見。

楚旭到底是皇帝,還是很有些政治敏感的,練御女術練成太監之後,他首先把伺候自己的十二名爐鼎毒死,第一時間打死除身邊一二親信之外的所有內侍,將這消息捂得嚴嚴實實。甚至連孫恩和李家都一無所知,只以爲皇上是練功出了點小岔子,或者哪個侍女叫他不滿意。

世家八年佈局,怎能這樣輕易的放過他們呢?

楚旭爲了讓太醫繼續給他治病,便容那個太醫多活幾日。世家很快就從自己安排好的多方渠道中得到了確實的消息。

皇帝不能人道的消息到底還是像長翅膀一樣飛了出去。不多半日,寒門清流之中就傳了個遍,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李尚全後知後覺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方纔算想通:自己是被謝晉這隻老狐狸擺了一道。但是叫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孫恩明明是他們安排在皇帝身邊的人,也的確有些神奇的本事,會兩手仙術,且又精通煉丹之術,煉出的丹藥經過藍田王親身證明是有用的,這才引薦給皇上,怎麼就會出這樣的事?

李尚全父子能夠走到今日的高位,絕對不是蠢人。立時便反應過來天師道內部出了問題。捉住孫恩一問,得了,他的御女術和丹藥都是從一位神秘的鬼麪人那裡得到的,而鬼麪人直接聽命於“師君”。

玄天觀中,李尚全剛吃了外甥的閉門羹,他陰沉着臉回到大堂內,環視着自己的忠實追隨者們,說道:“皇上身體不適,不宜見客,此間的事便交由我一手處理。”

李黨的大臣面面相覷,都有些惶惶不安之態。

李世繁憤怒的一拍桌子,說道:“謝晉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心也夠狠。”

四大家族作出要捨棄世子支持謝莞的假象,能夠讓李黨上下信了七八分,其中的風險不可謂不大。中途世子幾次危在旦夕,衆人都是看在眼中的。

李尚全商人出身,他推己及人,便認爲謝晉這樣世家出身的人,是絕對不肯拿家中珍貴的奇貨出來冒險,只怕是真心要投誠了,世子的小命就是投名狀。

謝晉專業坑兒女,即便謝茂雅差點與家族決裂,謝銘吐血墜馬、鬱鬱寡歡,依舊將此事捂得嚴嚴實實。

刑部侍郎劉南鬆臉上露出狠歷之色,道:“現在,咱們唯一反敗爲勝的機會,就是找到世子,然後殺了他。絕對不能讓世子即位。”

李尚全臉色陰沉地點了點頭。世家會玩陰謀詭計,沒關係,寒門手裡有先帝練出來的精兵!

李黨和世家都明白,此時他們比的就是速度。是世家先將世子全須全尾地帶去皇帝面前,被立爲太子,還是李黨先誅殺世子,讓他永遠的失蹤下去?

李尚全當即假傳聖旨,聯繫於懷遠,調兵三路,一路防着王若谷所掌御林軍有異動。一路圍困謝家,牽制北府兵,最後一路纔是真正的殺招,在玄天觀周圍佈下天羅地網,只要世子敢出現,拼着違抗聖旨,也要立即撲殺。

李黨能夠想到的事情,世家也能想到,甚至有心算無心,比李黨想的更爲周全。李黨漏算了兩股勢力,一是皇帝,二是那些真正的帝黨,寒門清流。

皇帝不能再生,藍田王略去不提,喻王生有殘疾而且和他們有仇,似乎唯有小世子,成了下一任皇位最合適的人選。這兩股勢力便和李黨一樣都很關心一個問題:世子去哪兒了?

帝都一時風聲鶴唳,惶惶不安。就在這個時候,謝晉派人給郭全送了一卦:乾卦初爻。

郭全雖然沒弄明白謝鳴岐神神叨叨地又在賣什麼關子,到底還是就坐不住,聽到皇上“抱恙”的消息,便連夜上山。還沒摸着玄天觀的大門,就被一羣凶神惡煞般的士兵攔住了。

這樣的情況下,郭全心裡自然懷疑李家想要造反。不動聲色地安撫住李家父子,想起多年老對頭送來的卦,走到山門的郭全又倒轉回了山上。

郭全老頭拿出幾根竹籌擺在石頭上,一邊看一邊唉聲嘆氣。就在這時,從背後的樹林裡轉出來一個穿青衫單衣的青年,拿着一個寫着“神算”二字的布幡。

郭全擡眼一看,見這年輕人雖然穿着便服,面目也只平平,可是氣度卻殊異,令人如沐春風。郭全心裡便懷疑這是一位山中隱士的僕人或者弟子。一般而言,這一類隱士都會精通艱深的易學。

這可真是剛打瞌睡就遇見遞枕頭的。十有**是謝老狐狸搞的鬼。

果不其然,那青年走進,看了一眼地上的算籌,詫異地說道:“初九,潛龍勿用。咦,老人家若是得了乾卦初爻,今日最好不要動。”

郭全問道:“如果老夫想尋人呢?”

青年皺起了眉頭,道:“若是找人,今日正是初九日,只怕也是湊巧……”說着他似模似樣的掐指計算,半晌才道:“老人家既然要找的是潛龍,明暗相對,日在中天,夜裡的太陽自然在另外一面。”

見郭全若有所悟,青年繼續道:“龍還潛伏着,有無比的功能,無比的價值,還沒有用。此卦不僅是指要尋的人,也是自得此卦之人抱負不凡,但是尚未能施展,不試故藝啊。”

郭全擡起頭,定定看着青年,道:“相逢即是有緣,此卦又何嘗不是指公子呢。公子年紀輕輕,才學高蹈,真是佩服,老夫郭全,乃當朝中書令,公子日後有意出仕,可去清河坊水井巷郭府尋我。”老頭子見這青年衣着簡樸,而且言語平易近人,並不見世家子與生俱來藏都藏不住的孔雀之氣,便以爲是個依附謝家的寒門子弟,一時起了愛才之心。

那位面目平平的青年微笑點頭:“我今日卜卦,得了乾卦內卦的中爻,利見大人。日後想必還有相會之日,就此別過。”

郭全急着去找小世子,也無心多說,與青年拱手後轉身離去。

目送着郭全老頭牽着毛驢,帶着兩個侍從往上方山南麓行去,青年的臉上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後,他戴上一個青銅面具,轉身往玄天觀方向行去。

楚昭出門去的時候,發現清涼寺今日特別整肅。和尚們天天打麻將,真是很久沒這麼樣正經過了。寺廟裡的僧衆全都披掛得整整齊齊,屋上拖下長長的魄。爐裡燒起不知名的貴重香料,蒲團全都換了簇新。霎時和尚都像和尚,廟也像是廟了。

不過也和楚昭沒關係,他還是打算按照原定計劃和韓起上山打獵去。

小和尚戒言也跟着他們上山,因爲寺裡來了大人物,所以戒言要上山取山泉水,給客人泡茶。

山頂有個瀑布,還有一口泉眼,那裡的水質最好,清澈回甜。戒言就是打算去那兒取水。

“唉,你知道嗎,寺裡今日有個大官要來。”寺裡的小和尚戒言略帶討好地和楚昭搭話。“取完水你和我一道回去吧。大官的排場可好看。”

清涼寺周圍方圓十里都布有陣法,外面的人進山遊玩,十有七八都是找不到清涼寺的,常有“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感慨。楚昭前陣子和崔景深學習過陣法,他記憶力驚人的好,雖然對其中的道理理解不了,卻能強記下來出陣的路線,韓起更是天生就對陣法一類的東西有着很強的領悟能力,所以他們兩個纔敢在這山裡打獵。

戒言記憶力和領悟能力都不好,只能順着一條路上下山,所以想要拐了楚昭,和他一起在山裡遊玩。

可是看大官實在不比上山打獵好玩。楚昭就說自己不去。他還在被李家通緝中,沒事不肯瞎跑。

“什麼大官啊。”

“哦,是執法長老吩咐下來的,說來的是一個姓郭的……叫什麼來着……”

唉,是郭全。這可就出乎楚昭的意料之外了,也不知道崔景深想要做什麼。不過用人不疑,既然崔景深成了他的下屬,楚昭便不去質疑這位謀士的決定,當下堅定地搖頭拒絕,和戒言在山道口分開了。

如今正是早春,嫩草冒出一點頭,看上去淺黃淺綠一片。陌上花開早,燦若雲霞,綿延成片。盛開的鮮花惹來蝴蝶飛舞,也不是什麼奇異品種,只是普通的白粉蝶罷了。草叢中間或有隻山雞撲騰而過,仔細些也能看到野兔野鴨野鹿的身影。不過得眼睛好腳步輕才行,否則會驚動這些膽小的本地居民。

楚昭提着韓起給他做的小弓箭滿山亂跑一陣,鬧得雞飛狗跳,直跑得滿頭大汗,才終於消停下來。

陽光灑在楚昭的皮膚上,好像玉石一樣發出柔和的光澤,微風拂過楚昭的頭髮。韓起看着,這才明白古人說綠鬢如雲,實在不是誇張,那一把頭髮又厚又黑,卻被簡簡單單籠在小冠裡,沒有半點多餘的飾物。

說起來都只尋常光景,然而這種去掉所有修飾的天然純粹,總讓人聯想起生命中許多美好的事情來——看着便忍不住笑起來。

韓起本來想要幫他拂去沾在發上的草葉,可是他的兩手不知何時沾滿了鮮血,便遲疑着停了下來。

每次上山打獵都是這樣。開始提議的是楚昭,沉迷其中的卻總是韓起。

罷了,喜歡打獵總比喜歡殺人好。

把自己的小弓擦拭乾淨,楚昭偏頭看韓起似乎略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倒也不嫌棄他雙手鮮血,反而上前一步,用擦拭弓箭的粗麻布將韓起的雙手擦乾淨,毫不客氣地命令道:“今天中午要吃豹炙和魚膾,你給我做。”

話音剛落,系統又出現忠誠值和好感度上升的提示,這一回連很久沒怎麼動過的親密值都上升了。楚昭現在已經把韓起當成自己人,不甚在乎那些數值的增長,只大略瞟了一眼系統面板,發現“四大家族歸心”那個主線任務已經進行到了95%,再一看,自己的下屬欄中,王若谷下面,忽然多出來一個灰白色的名字:郭全。

楚昭若有所思,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郭全應該是當朝中書令,寒門裡的領軍人物。他怎麼會出現在下屬一欄中呢?楚昭趕忙點郭全的名字查看,頭銜是能吏,技能:內政80%,後面還帶着一行小字:攻略中……

雖然被使喚着做事情,韓起的心情卻陡然放鬆下來。他揹着獵物,與楚昭相攜下山。佛寺裡雖然對兩人經常出去打獵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楚昭也不好意思在寺廟內殺生,所以每次兩人打了獵,都是來山腰的水潭邊燒烤。

因爲陣法的緣故,山中小道曲折隱現,峰迴路轉,幽然自遠。兩人順着羊腸小路來到山腰的水潭後,韓起便在水邊清理獵物。

他的手勁非常大,能夠徒手撕裂一隻母鹿,鮮血噴薄而出,韓起好像一隻野獸般,俯下身子喝鹿血。雖然已經看過很多次,楚昭依舊被如同野獸般的韓起嚇住了。

發現楚昭在看他,韓起疑惑的偏偏頭。

楚昭罵他:“你是野獸嗎?”

韓起被罵了,卻一點不生氣,他用隨身帶的竹筒接了一筒血,半跪在楚昭身邊,要喂他喝。

楚昭注視着他的眼睛,看見裡面純然的喜悅,稀裡糊塗就喝了一口鹿血,腥味直衝鼻子。楚昭皺着眉,偏過頭再也不肯喝第二口了。

韓起也不強迫他,用粗糙的拇指細細將楚昭脣邊的鮮血拭去。轉頭繼續收拾獵物。

楚昭看了他高大的身形,有點小小的嫉妒。

雖然穿着僧服,年歲也不大,可韓起已經成長爲一名英俊威武的青年了,身上彷彿有一種驚人的魅力。楚昭形容不出來,硬要說的話,可能是一種壞壞的,充滿野性氣息的男人味吧。

雖然現在流行風吹即到的小白臉,但是來寺廟裡上香的貴婦熟女們,明顯更喜歡韓起這樣的英武中不乏斯文的男人。

楚昭有點自慚形穢的看看自己,雖然每天都喝牛奶,但是身高依舊只到韓起的胸口,連病病歪歪的崔景深都不如,渾身也沒什麼肌肉,好在沒有瘦到見風倒罷了,相貌雖然常被人誇讚,可楚昭看來看去也沒覺得多好,他更加喜歡韓起這樣的長相。

沮喪地嘆口氣,楚昭回過頭,繼續撿拾松枝。打算待會多吃點烤肉補一補。

大楚人民對食物加工的方法掌握並不多,以清燉和炙烤爲主,還流行吃魚膾。楚昭點名要吃的豹炙其實就是將整隻野味上火烤制,再割塊分食。除開生魚片,韓起最擅長做這個。

楚昭味蕾敏銳,天生的美食家,說起理論來一套一套的,但是動手能力卻不強。因爲身邊多了一個嬌氣的小主公,韓起現在的廚藝,起碼在燒烤和刀工上,已經不輸於郭師傅了。

很快火堆升起,肥嫩的山雞被架在上面,烤得吱吱冒油。烤了一陣,韓起便撕下一個雞腿遞給楚昭

楚昭從包裡拿出大白饅頭和韓起一人一個,然後他就一口饅頭,一口雞腿,吃得不亦樂乎。

“阿起,你是不是有外族血統啊?”楚昭吃着美味的烤野雞,忍不住問道。豹炙的做法是從北方以及西北地區少數民族流傳入中原的。大楚人傑地靈、禮樂發達,但論起炙烤的手藝,的確是北邊的犬戎族更爲擅長。

韓起的手頓了一頓,他一口將剩下的饅頭解決掉,走到火堆旁翻動烤肉,漫不經心地答道:“或許吧。”然後他就走到水潭邊,麻利得拾掇着洗淨去鱗的鯔魚。

做魚膾最講究刀工,所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可見是切得越細越好。韓起能將魚片切得薄如蟬翼,入口極化,蘸上簡單的佐料,其鮮美嫩滑,實在是無上的美味。論起味道來,比之前世吃過的日本料理,實在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昭只顧着吃,也不再東問西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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