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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暗中的禁菸工作開展得如火如荼,安樂郡王被圈禁的時候,張庭的女兒張英突然出了一本書,一本叫做女戒的書。
張家的嫡長女雖然只是庶女養在嫡母跟前,身份上略差一點,但不止品德賢良,才學也好,真真難得。她仿照着漢代的班昭寫了一本女則。完全是以封建時代最嚴苛的範本給這時代的女孩子立規矩。此書一出,這英娘頓時受到追捧,被列爲當代第一等賢女子,很受尊重。張家也因爲張英這一本書被稱爲小明謨世家,幾可與盧家比肩。
名聲好了,許多世家想要求娶,可惜都沒有被佳人接受,坊間暗地裡就傳這張英傲氣,不過因爲英娘時常施粥賑濟百姓,名聲極好,那些不利的傳言終究興不起什麼風浪。
直到前些日子張家才隱約透出口風,誠實侯有意要聘此女爲側妃。
誠實侯就是楚客。他減等襲爵,本來應該是郡王銜。前段時間犯了事,楚昭把他降爲了誠實侯。
雖然如張家這般正家風的女兒給人做側妃都有些掉價,更別說是侯府小妾,但是誠郡王背後畢竟站着隴西大姓,楚旦被圈之後隴西那邊難免人心浮動,僅管萬分不情願,爲了楚旦的帝業,張英也不得不嫁與楚客。
張庭對待家中女兒十分嚴苛。但有這麼一個長臉的女兒,也是引以爲傲的,自然不可能同意她去與人做妾。
張英只能婉言相勸,說今上只有一個兒子,據聞長到三歲還不怎麼會說話,能不能活下去也未可知。萬一有個什麼好歹,誠實侯也是皇位強有力的競爭者啊。女兒嫁他是爲着以後。再者說,誠實侯聚妻重品行,正說明這是一位不愛美色的賢王啊。
張庭心道,娶妻自然重品行,可女兒你是妾啊。轉念想到朝中奸相當道,陳參之所以能獨善其身不就是因爲妹妹在宮中爲妃嗎?
便在此時,張英她孃親跑過來稟報蔡薇又想跑去找崔景深。這話立即拉走了張庭的注意。
張庭聽說繼女由男僕帶着去攔崔景深的車,勃然大怒之下,將繼女禁足。如今聽說她還想跑,竟然將繼女關入牢房,想要將其餓死。還打算對外宣稱是繼女被他們家的大義所感召,要自己絕食而死。如此以求家族的名聲更加顯耀,早日登上百家譜。
誰知道卻被蔡薇的乳母知曉,坐在門口大罵,將此事撕擄開來,方纔不致讓蔡薇無聲無息凋零在張家後院裡,死後還要背上貞潔烈女子的稱號,爲張家的名聲添上一縷血色華彩。
如此一番鬧騰,張英的婚事便也就在暗中定了。可笑張英機關算近,最後還是與人做妾。可她既然會寫女戒教導閏中女兒,想必做妾時一定很守規矩了。
雖然楚昭對那什麼女戒嗤之以鼻,還下令不許朝文出版商社給書號印刷,但楚昭其實並沒有將這點事情放在心上——天下的女戒,女德,女則,大多卻由女子寫就。說白了,不過是心機女獻媚男人的小心思罷了。便好比聰明一點的奴隸知道拿皮鞭抽自己的同伴,讓他們恭順一點,少吃些苦,以此來取悅奴隸主。當然有的是自己被打怕了,便教別人跪着活。
可這世上嘴裡越是義正言辭之人,背地裡越是男盜女娼,比如寫女戒卻暗地給人做外室的張英,又比如另外一個時空裡扒灰的倫理學大師朱熹。
不過有了這麼一個賢良的名頭,楚昭倒不好立即對張家動手了。
雖然明面上不動手,但是暗地裡已經查封了張英用來加工鴉片的工廠,也找到了她用來種植罌粟的老巢——就在楚旦位於城外桃花塢。一個莊園之中,然而楚昭總覺得心情不寧。因爲就那片罌/粟的種植面積來看,根本不足以產出那樣多的鴉/片。而且楚旦莊園裡剿獲的鴉/片質量明顯不如外頭流出去的品質高。據系統鑑定,這張家外室所製造的鴉/片質量已經超過了現代的冰/毒。質量更好就意味着危害更大。
楚昭大驚,將所有的勢力都投放到了禁菸工作中。
等到屋頂上的冬雪化盡之後,下了幾場連綿的春雨,田間地頭便起了可愛的嫩綠。滿目肅殺的都城隨着節令更替,又悄悄地回覆了生機。屈指算來,楚昭登基已是第五個年頭了。
這一日崔彧運功完畢,緩緩睜開眼睛,就看到趙躍安靜地坐在桌子旁,手裡拿着一卷書。
迷虛着眼瞧時,崔彧看得真切,那書名喚作《太公陰符》,便笑道:“阮兒看書越發雜了,難道不準備再跟着師傅當藥童,轉而去帶兵打仗不成?”
趙躍擡起頭,眼中滿滿都是快要溢出來的愛慕,他笑着搖頭道:“帶兵打仗的時候也不遠了。”
說完,就上前一步,正色稟道:據樓裡的暗探回報,北斗七子分別出現在平康坊一帶,似乎是打算攻打張家老街改造而成的輪迴巷,可以確定短時間內他們是不可能回返皇帝身邊,而皇帝最近一下朝都要去斜橋看望崔景深,在那裡動手再合適不過。
說完,趙躍猶豫着擡頭看崔彧。似乎不知是否應該在崔家刺殺皇帝。
崔彧輕搖羽扇,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種事只可速決,緩一步便成千古之恨。至於崔家之事,我即便是做了師君,到底還是要維護家族的,這件事我便親自領隊,阮兒不必憂心了。把咱們的人手備好,舉事之期不遠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既然終於等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實際,崔彧便聯繫徐英,開始施行刺殺楚昭的計劃。參與者不僅有徐家的精銳還有天師道的人。
爲了避免驚動楚昭的耳目,這些人全都扮作商戶,平民的裝扮分頭趕往斜橋崔家。到達約定地點後再偷偷潛入崔景深所居住的崔家大宅。
一切都很順利,楚昭的車架就停在門口,慣常伺候的大太監蘇溪坐在御者的位置上打盹。天權等人不在,楚昭身邊的守衛確實變得薄弱了許多,替換掉天權等人跟隨在楚昭身邊的虎衛,雖然也是軍隊裡層層選拔出來的高手,但並不精於技擊,面對來無影去無蹤的武道高手,在單兵作戰時自然處於劣勢。
因此,刺客們潛入地很順利,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沒用多久的功夫,這批刺客就已經來到了崔景深的病房外。崔景深這樣身份的人,所謂病房當然不是寒磣的一間房,甚至不是一個院落,而是一棟別緻的二層小樓。
小樓臨波照影環境清幽,然而卻遠離府中其他建築。
按照可靠的內線傳出來的情報,楚昭每次來看望崔景深也宿在樓中。在行動前,每個刺客都已經把小樓內部結構圖以及楚昭的房間位置記得一清二楚。確保能夠在不驚動崔家護衛的前提下搜尋到皇帝,然後無聲無息地做掉他。否則的話,驚動小樓內的守衛,就可能招來崔家護院,其中不凡高手,若拖得片刻,只怕行動就會失敗,每個人都會淪入萬丈深淵之中了。
因此,這羣刺客下手絲毫不心軟,畢竟這時候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守在走廊上和門外的那四個守衛都是普通士兵而已,幾乎都在一瞬間就被偷襲的潛入者們扭斷了頸骨。絲毫不見血腥,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隨後,大半潛入者都從護欄翻入走廊,只留下與死去守衛身材相仿的四人藏好守衛的屍體,扒下他們的衣物穿上後便代替他們守在門邊,既防止旁人起疑,也爲同伴望風。
殺戮仍在悄無聲息中進行。
崔彧無聲無息地來到二樓,從帷幕上看到皇帝陛下讀書的影子,那姿態安靜美好,完全沒有意識到正在逼近自己的厄運。崔彧看着那個人影,心裡涌起一陣可惜,但他很快壓制住了這種感覺。天子之死雖然叫人心痛,然而天妒英才,這樣的人本來就不應該存在於世間。聖明的天子是天國建立的最大敵人。是閻羅妖在世間的化身,自己不能被它迷惑。
很快最近極受寵幸的小太監鄭朝文慌張地跑進來,在皇帝耳邊說着什麼,皇帝面色大變,站起身在房間中一座大書櫃上連續將幾本放在不同位置書向內推壓。
書櫃閃開,皇帝陛下閃身走了進去。
大興宮總管鄭朝文這時候卻一掃驚惶之色,擡起頭對着窗戶外的崔彧點了點頭。
這是早就訂好的計劃。若是在崔家刺殺楚昭,那麼這批人就算能夠成功,也必然不能活着走出崔府,然而若是皇帝陛下在暗道中失蹤,只怕黑騎軍也好,暗門也罷,都會將主要精力集中在搜尋失蹤的皇帝身上。同時也能讓崔家避過一劫。這就是崔彧想出來的妙計。
鄭朝文照着楚昭先前的方法,果然再次打開了那道暗門。
在進入暗門之前,趙躍攔着崔彧:“師君,墓道里恐怕有埋伏。”
崔彧不甚在意地揮揮手:“韓起已死,都城中爲師還有何可懼?”
刺殺者便魚貫進入秘道中。
小樓外的竹林中,楚昭向天權問道:“這一次犧牲了多少人?”
“加上那地道里的替身,一共死了十五人。”
楚昭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親手點燃了露於地表的半截引線。
隨着轟的一聲巨響,二層小樓連同崔彧,天師道左右護教,以及楚旦那邊的精銳好手,全部被埋藏在暗道中的火藥炸成灰燼。
就算是大宗師,也逃不過我的黑火藥,可惜當年大薩滿來的時候,黑火藥還沒製出來,否則哪裡會有後來的事……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楚昭覺得自己的頭驀然一疼。
蘇溪急忙上前扶住他:“陛下,回宮讓周先生給檢查一下,這聲音怪嚇人的。好人都得被嚇壞了,更何況您這般精貴的龍體。”
楚昭並沒拒絕,順從地往外走去:“不知道崔先生會不會怪我把他的院落給弄亂了。哎,快回去看看他吧。”
而這段時間崔家的下人已經習慣了這邊時不時的悶響,據說是家主最近迷上了煉丹。丹藥開爐時會產生爆炸,有時候甚至會引來天雷,也是尋常的事情,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歷時兩年的一個局終於做成,楚昭心裡卻沒有絲毫得意,反而有種說不出的空蕩之感。似乎只有快點去看一眼崔景深,才能不那麼慌亂。
其實早在兩年之前,楚昭就意識到崔彧是天師道的師君,已經達到準宗師的境界,而天師道隱藏的勢力比他想象中還要強大,甚至和南邊的世家也多有聯繫。朝中也有他們的人,自己的勢力中也侵入了他們的人。
天師道越做越大,號稱要讓神聖美好的天國,在甲子年降臨人間!
還有個宣傳口號: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暗號已經約好:用白粉在清涼寺門和州郡官府的大門上寫上“甲子”二字。
內鬼和靠山已經找好:楚旦,鄭內侍,還有暗中信仰太平道的朝廷官員以及暗門人員。
時間定在三月五日,甲子年甲子日,天國降臨的神聖時刻。
準備工作進入緊張激烈的倒計時,所有太平道信徒都在翹首期盼。
然而問題來了,大楚在楚昭的治下一日日富強起來,人民的日子越過越好,就有些人不想去天國了。如此,楚昭就成了天師道舉事面前最大的障礙。必須要在三月五日之前清除。
楚昭意識到了危機,不知道危險,即將來自何方。邪教的厲害之處就在於,被他們策反的人從系統面板上是看不出來的。
因爲人一旦被邪教洗腦,打從心底相信天師道那一套,殺了兒女還會認爲是爲了兒女好,送他們去沒有苦難的天國呢。因此,楚昭身邊越是忠誠之人,反而越發可疑。
比如鄭朝文,高達98的忠心並非僞裝,若不是那天楚昭心血來潮用了讀心術,只怕也不知道自己身邊居然隱藏了這樣一個忠心的叛徒!
所以楚昭就將計就計。做出把身邊護衛都派去禁毒的假象,又通過鄭朝文的口流出去一些似是而非的假消息,實則當崔彧帶着人來刺殺他的時候,出現在外面的天權,以及進攻張家老宅的天樞都是替身,真身卻護衛在楚昭身邊。而樓內的楚昭自然也是一個註定要犧牲的替身。
不過替身啊火藥啊,都只能使用一次,所以此事最關鍵的地方在於楚昭必須保證一次將天師道和楚旦打得毫無還手之力。所以他佈局了兩年,利用這次的機遇,將天師道的頭腦人物一網打盡。
同時朝堂上也針對楚旦明面上的勢力開始了行動。首當其衝的便是張家。
不過楚昭很快就顧不得對付張家了。
崔景深病了。
因爲富貴長壽糕異常昂貴,而且走的是高端路線,只有錢都買不到,必須要有錢有權有家世,還得有介紹人才行。所以這一次禁菸之後,毒癮發作的大部分都是些世家子弟,以及一些風流名士。
以前就把五石散當良藥磕的崔景深自然接觸到了富貴長壽糕,這回也躺倒了。幸好崔相爺吃了一段時間後覺出不對,已經在下意識的減少用量,可是他身子骨本來就不好,很多時候都是依靠着藥物才能保證足夠的精力處理國事。此時突然要戒毒,身子就扛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