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2.22
馬車浩浩蕩蕩來到斜橋,闊別多年,楚昭再次站在隱放園門口。
謝家新換了一個門房,那人不認識趕車的鄭朝文,趾高氣揚地表示謝家門第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鄭朝文自然不甘示弱,幾乎要和那門房對罵起來。
楚昭心情本就不好,在車裡頭聽得不耐煩,“唰”地一聲揮開簾子,從車裡探出身子道:“馬大用,是我!不認識你家小爺了麼?”
新門房馬大用先是被客人一口叫出了名字愣了一下,再定睛一看,連滾帶爬過來趴在車軲轆旁邊,哈哈笑道:“哎喲,他要早說是我們公子回來了,省多少口舌。偏跟我充大爺,說是什麼龍公子崔先生的纏個不清!兩位老爺早說過了,不許姓崔的登咱們家大門。”
楚昭一邊踩着他的背下車,一邊笑道:“這也怨不得他,是我讓他在外頭稱我做龍少爺的,只說是崔相的遠房親戚。”說着,便隨馬大用進門去。
馬大用一聽,心裡直犯嘀咕,公子也太寵崔家那位了,分明我們中書大人才是正經親戚哩。只是他也不敢說出口。
新任的管家謝小東早迎上來,一邊忙着讓座倒茶,一邊道:“可敢巧了,今天苒娘子也回來。二位大人都被夫人們叫到後面去了。”說着自己也笑了,“憑他多大的事,也大不過公子您,小人這就去把二位當家老爺請出來。”
見楚昭揚眉示意,天權趕忙附在楚昭耳邊跟他分說自己得到的情報——楚家的外室是張庭的庶長女,替楚旦生了一個兒子,現在正琢磨着要立爲世子。這回謝苒苒回來,約莫是讓孃家給撐腰來了。
聽了這話,楚昭端起茶嚼了一口,淡淡地問謝小東:“苒娘子回來作甚?安樂郡王呢?”
爲了隴西的平穩光復,加上也沒有明顯的證據證明安樂郡王夫婦參與了藍田王亂政,所以他二人倒依舊安安穩穩活着,只是再無往日威勢。楚昭也不是那等小肚雞腸的人,楚旦和謝苒苒從來就不是他眼中合格的對手,所以將其養在都城郡王府中,反倒贏得不少令名。這些年楚旦只顧着搗騰些鋪子,時常賑濟災民,每次國家有事拿錢出來都很爽快,楚昭便也隨他去。
沒有軍權,即便養了一堆說書先兒,把個賢明王爺吹上天,能有什麼用?
只是有些人你不去搭理他,他自己都能跟那兒整出許多事情來。
謝苒苒當年懷的是個女兒,這幾年又生了一個女兒。因爲生產時傷了身體,不宜再懷孕。所以楚旦就一房接一房的擡妾。這也就罷了,楚旦還在外頭養着一個外室,搞起了兩頭大。
那外室呼風喝雨,要錢有錢,要兒子有兒子,要寵愛有寵愛,除開沒有名分之外,幾乎一個女人想有的都有了。還不必給正房娘子立規矩,日子過的真逍遙。
可到底都生活在人世間,吃的是五穀雜糧,誰也不可能真的逍遙超脫。轉眼間外室所生的庶長子也有三歲出頭,安樂郡王府裡卻連一個兒子都沒有。按照大楚王朝制度,如果沒有嫡長子,就是“無子”,“無子”則封國撤除。
於是等庶長子長到三歲,已經不會輕易夭折的時候,安樂郡王就琢磨着要讓庶長子養在謝苒苒名下,充作嫡子。
聽了謝小東這一番背景介紹,楚昭便站起身來。“小東,你帶寡人去瞧瞧。謝苒苒到底是謝家女,沒道理被個外室欺負。”
隱放園,燕子塢。
見了楚昭,謝苒苒一發哭個沒完。眼睛腫成個桃兒,一邊哭一邊說道:“我只把她當姐妹,何曾想卻是引狼入室,現在夫君和她在外面連孩子都有了,夫君還……還逼着謝南給他用印。”
按例,立世子應由王府奉承正(監督官)署名蓋印。但奉承正是謝家陪嫁過去的謝南,當年跟在謝晉身邊叱吒風雲的人物,自然不可能被楚旦降住,給他那個不明不白的私生子署名。
可誰知過不幾日,謝南竟莫名其妙地死了。
楚琳躺在牀上吸食最近貴族間十分流行的富貴長壽糕,吸得有些雲裡霧裡了。被女兒哭得心煩,可看在女兒每回孝敬的長壽糕份上,便有氣無力地朝兒子揮揮手,示意他去處理此事。
楚昭進了房間,看着她這樣子,不由皺了皺眉,跟謝棠小聲打聽這是怎麼回事。
謝棠雖說最近一直稱病不朝,此時一見精神頭卻好,低聲給楚昭解釋起來。
自從當今天子在好幾個場合公開表示對五石散的不喜,且又有醫正指出服用五石散雖然一時精神旺健,卻於身體損耗很大之後,服用五石散的人漸漸少了起來。
楚昭一眼看到長公主躺在牀上吞雲吐霧的場景後,腦子裡不受控制的浮現出兩個字——鴉片。
“這東西是哪裡來的?棠表哥也在吃?”
“微臣和謝棣都吃着。這富貴長壽糕可是個稀罕物。”謝棠倒不瞞楚昭,揮手讓人將自己那點存貨都拿出來給表弟,笑道:“你也知道我以前一直服食五石散,突然停藥之後身子就不好,有時連朝都懶得上,不然現在哪裡有崔景深什麼事?這不,年前還病了一場,苒苒便送了長壽糕過來,說是徐家從西域進來的神藥,比五石散效果好,又沒有副作用,我一試,果然不需要發散便有飄飄欲仙之感。”
到底是謝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謝苒苒這幾年都在努力修復與孃家的關係,但凡有什麼好東西,也都是緊着家裡先用。看到哥哥病重,花費萬金購來神藥富貴長壽糕與謝棠用。謝棠也很是感念她的情誼。
楚昭心頭一片冰涼。五石散讓楚人羸弱,所以楚昭上臺後大力禁止大楚文臣武將服食。他只以爲禁毒工作已經取得了勝利,誰知道貴族之所以拋棄五石散,乃是因爲他們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富貴長壽糕。單是世家裡不成器的子弟吸食也就罷了,就怕在羣臣中形成風氣。
“這富貴長壽糕食用的人多嗎?”說話間,楚昭的聲音都帶上了顫抖。
謝棠笑道:“怎麼可能。不是王謝一等門第,哪裡吃得起富貴長壽糕?別看這麼一小塊,已經價值千金,況且一般人,便是想買也沒有門路。這點東西,還是楚旦那外室養的商隊機緣之下巧合得來的。不然你當爲何人人稱讚楚旦是個賢王,還不是因爲楚旦得了這樣的神物,不藏私,肯與那些老傢伙分享罷了。”
楚昭心頭大震,又是那個外室!楚旦這一手大出他的意料之外——若是楚旦真是用鴉片控制大臣,可真是……心腹大患,不得不除了。
藉口更衣,楚昭走出去,喚了開陽前去調查此事,務必將這富貴長壽糕的來源和流向搞清楚。頓了一頓,又喚天璇去謝府裡捉兩隻老鼠過來。
提着布袋再進門之後,楚昭只聽謝棣嘆了口氣,問謝苒苒:“那你怎麼不把謝南的遺體帶回家?”謝棣知道謝南絕對是被人害死的,若是能帶回家,他們查出原因拿到證據,到時候也好去問罪。憑着謝家的勢力,不怕安樂郡王不低頭。
今日謝苒苒的確是因庶子歸宗之事回孃家,然而所求之事卻和楚昭、謝棣等人想的截然相反。
只聽謝苒苒哭道:“人死爲大,我怎麼能讓南叔走得不安穩呢。再一個,王爺說奉承正的喪事他來操辦,必定操辦得風風光光。哥哥,王爺說我生不出來兒子,就把那孩子養在我名下是一樣的。”
謝棣的臉色頓時一片鐵青,覺得這妹妹實在蠢到家了,怒道:“那你今日究竟是回來做什麼的?”
謝苒苒怯生生地回答道:“我想……想着既然謝南死了,能不能換一個奉承正。”
若不是看在富貴長壽糕的份上,謝棣此時簡直懶得多看她一眼了,只說:“那你想要換誰?”
謝苒苒用絹帕擦乾淨眼淚,道:“想要換棠哥哥身邊的章應一家。”
謝棣禁不住一聲冷笑:“妹妹真是好眼光。章姨娘是我哥身邊得力的人,還曾經曾經貼身伺候過陛下。章姨娘的妹妹又嫁給了陛下身邊一個叫做邢三的虎衛。章應媳婦在大哥那邊管着偐哥兒的院子,如今章家在謝府的勢力可不小,這樣積年的老僕,是你說要就能要過去的嗎?再說,就算咱們謝家願意,章應自己願意嗎?”
謝苒苒抹抹眼淚:“章應媳婦是我乳母,必定是願意的,只求大哥哥好歹問他一聲。這事若成了,妹妹少不了用富貴長壽糕答謝。”
楚昭聽了這番話,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心裡陣陣冷笑:“用富貴長壽糕答謝?只怕這長壽糕正是催命的毒/藥。”
說完,楚昭就把天璇捉來的老鼠倒出來,一手抓住一隻餵了一大坨富貴長壽糕,兩隻老鼠當場就抽搐着暈厥了過去。
楚昭正待說話,突然有侍女進來稟報,說章姨娘在少奶奶門前跪着,現在鬧着肚子疼,恐怕是要生了。謝棠心痛那被老鼠糟蹋的仙藥,卻又不敢和楚昭發火,只狠狠瞪了帶這尊大神進來,還捉老鼠給他玩的謝小東一眼,轉身出門去了。
看着趴桌上的老鼠,楚昭擡頭對謝棣說道:“棣表哥,相信寡人,長壽糕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兩隻老鼠你且養着,過幾日便見分曉。”
因謝家內宅出了點事,楚昭到底不好攙和進去,就信步走到聽香水榭,坐在那裡臨水觀魚,心裡縱然餘怒未消,卻也平靜了很多。
要知道隱放園是非常大的,楚昭已經有四年沒來過,裡面自然做了一些改動,比如現在的聽香水榭,其實已經成了謝家安置家伎的地方。但是楚昭不知道,謝小東也不敢阻攔這位爺,只能不停給他清道。
可是百密也有一疏。在楚昭表示自己想靜靜的時候,謝小東便識相的退了下去。而天權也被楚昭派出去調查章應和安樂郡王府那位外室的關係。總覺得其中不簡單。
水色反照着天光,在人的臉上盪漾,將楚昭臉上的肌膚照得晶瑩剔透,顯得整個人異常清澈明淨,且充滿靈氣。
章平是章應的獨生子,現中了秀才,主家寬厚,便與他除了奴籍,還請他教謝棠的傻兒子虎頭認字。今日原是他娘喚他去試一試新料子。章應媳婦管着謝家大郎虎頭那個屋子,時常有些好東西偷偷塞給兒子。
此時章平打北側門進來,等走到聽香水榭的時候,章平就看到一個美人坐在那裡餵魚。不過是不經意掃一眼過去,一下子就愣住了,和丟了魂似的。
楚昭自然也意識到有人在看他,轉頭打量,發現是個竹竿似的書生,長得在普通人中還算英俊。
因爲楚昭多看了他兩眼,這章平便自作多情起來,以爲楚昭對他有意思。有豆蔻這個姑姑在,他在謝家後宅自來是橫着走的。也有不少的丫鬟小廝討好於他,面前這位美人自然和僕婦之流不同,如同掉入淤泥中的美玉,叫人想要取出來溫柔拂拭,小心收藏。
楚昭今日微服私訪,穿得和街上的普通百姓一樣,章平就誤會他是謝家養的樂師或者孌寵。本來因爲對方高貴氣質而生髮出來的膽怯,卻在看到對方衣着時打消了顧慮。所謂人靠衣裝,防得就是這般不長眼之人。
於是章平露出一個自以爲瀟灑的笑容,柔聲問道:“公子貴姓?”
“免貴姓龍。”
“龍公子……幸會幸會。”最後那個會子裡有一點綿延不絕的意味,讓楚昭渾身直冒雞皮疙瘩。
“不知道龍公子可有字。”
楚昭已經知道他就是章平,有意要套話,隨口道:“在下字傲天。”
章平似乎愣了一愣,估計也沒料到一個男寵居然會有這麼威風的字。旋即他又熱切地問道:“我一見龍公子,就覺得親切,不如兄弟相稱,以後就喚你做小天吧。”
楚昭有點理解不了這人的思維了,這才說幾句話,就要兄弟相稱了,未免也太愛交朋友了吧。
當下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和他一問一答套話,這章平在楚昭面前倒也老實,問什麼答什麼,很快就把自家老底都交代了。
楚昭這才知道謝苒苒爲何非得討要章應一家了。她在外頭包子似得,一個外室都能騎到脖子上去,對着自家人,倒是算計得精明。
這豆蔻原是王夫人受了謝銘的委託,親自揀選出來的家生子,用以照顧楚昭。當年在楚昭身邊的確是個得用的,後來又得了王妃的喜愛,陪着其走過最後一段路。
當年還是喻王世子的楚昭感念她的情誼,將其放了自由身,又給了錢財。
當然,這是明面上的說法,事實上,豆蔻是被楚昭攆出來的。不過楚昭也沒有絕了她的生路,很是客氣風光地送豆蔻出門。所以來豆蔻家提親的人真不少,家財萬貫的富商,寒門士子或者是府裡管家的兒子,當真一家有女百家求,也是豆蔻會做人,以前在王府裡會做人,救過侍衛統領邢三。邢三便幫她在暗地裡做了不少的事情,後來邢三通過楚昭的審覈,留在了王府裡,豆蔻卻被送了出來。邢三便派人來提了親。偏偏豆蔻一概拒絕了。
當時恰逢謝棠喪偶,找了豆蔻去照顧謝儼,一來二去豆蔻竟成了謝棠的姨娘。
又過了一年有餘,謝棠爲了家族最終續娶了盧恆的妹妹,盧佩蘭。本就是政治婚姻,加上盧佩蘭過於強勢驕傲,對謝儼這庶長子更是恨之入骨,時常以豬犬呼之,夫妻雙方勢同水火,反倒是豆蔻因爲照顧謝儼特別盡心,漸漸得了謝棠青眼。
另外一邊,爲了安慰癡情的邢三,豆蔻便將自己妹妹小荷嫁與了他。
成婚之後,邢三對豆蔻餘情未了,工作更加賣力,漸漸也接觸到了鍊鋼廠和製藥廠,卻依舊很聽豆蔻的話,反倒待小荷淡淡的。
等邢三在製藥廠裡混成一個小頭目的時候,豆蔻便求妹夫將哥哥章應也安插進去。
可是製藥廠招工嚴格,章應沒能進去,反倒被安排去山裡看守山洞。還是邢三找了老戰友才安插進去的。
看守山洞的小頭目,有點權力又清閒,章應很滿意。他雖然能力不怎麼樣,卻很快嚐到了權力的甜頭,將一干屬下使喚得狗一般,今日敲打敲打這個,明天欺負欺負那個,自覺也是個人物。
結果就踢到了鐵板,將前來視察工作的陳參當做沒有勢力背景的窮書生給打了……
好在陳參不是小氣的領導,看在豆蔻曾經伺候過楚昭的份上,並沒有趕盡殺絕,只是擼去了章應頭目的位置。
聽章平講到這裡的時候,楚昭突然想起一件事——當年他送王將軍離開都城去北疆大營的時候,曾經遭遇了一場埋伏,敵人手裡有神臂弓。當時的神臂弓才製作出來,作爲一級機密,藏在鍊鋼廠深處的礦洞裡,尚且沒有正式投入使用過。敵人手裡會出現神臂弓,只能說明鍊鐵廠裡出了內奸。
結合當年那恰到好處的埋伏時間和地點,章應也在懷疑名單上,誰知最後陳參查出來的內奸卻和章家半點關係都沒有。當時又要處理犬戎入侵的事情,楚旦已經不算是威脅,這件事便擱置下來。
若不是章平這時候提起,只怕楚昭也記不得了。
兩人正說話間,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天璇走了過來,將楚昭拉過去說了幾句話。天璇是七子中最擅長易容術之人,此時扮作一個謝府的小廝,連章平都沒瞧出破綻。
不過章平現在也顧不得注意什麼小廝了。
隔着一段距離,他只貪婪地注視着楚昭的側臉看。心裡想着:“這樣清雅絕綸的人物,居然淪落風塵,這豈不是我的幸運麼?若是能夠把這樣的人騎在身下,就不枉今生了。只是這般美人必定受寵……不過也好,雛兒反倒麻煩。這園子裡的人都被破過身子,越是天仙般的人物,私下越是淫蕩。待我將他哄了上牀,再仔細搓弄。”想到新近得了富貴長壽糕改造來的極樂粉,用了便是大家公子也變作*,本是張家表兄爲了謝家偐哥兒尋來的,幸好他走時帶了些在身上,這時候也可先用在這位美人兒身上。
真是刁奴蓄險心。那謝家大郎謝儼今年不過八歲,頭腦不甚清楚,有一次被章平帶着出去玩,就被英孃的哥哥張文看到了。這張文什麼都好,就是有一個喜歡男童的性癖。一見虎頭驚爲天人,之後便屢次三番要章平帶着虎頭去與他私會。
因爲謝棠對虎頭的寵愛,盧佩蘭將這孩子視作眼中釘肉中刺,豆蔻本就一直用虎頭做武器對付主母。如今更想出陰毒的法門用在虎頭身上。可憐虎頭一個傻兒,若不是楚昭今日橫插一腳,還不知會被這些刁奴害成什麼樣兒呢。
卻說章平這頭,一時想到楚昭那身冰肌玉骨,風流身形,不由情動不已,陽/物幾乎半硬。只恨那男僕一直在旁邊糾纏個不休。好歹等到龍公子將人打發了,章平迫不及待地走過去,手裡緊緊握着那本來要給虎頭吃的果子。
楚昭從他身上打探消息,卻不知道他心裡打得什麼主意。要知道楚昭雖然長得極好,但是因爲身份尊貴,還真的沒有人敢非禮到他頭上——有那點意向的,都提前被韓起崔景深王若谷盧恆方子安陳參等厲害人物弄死了。所以楚昭活到現在,從來沒覺得自己會有貞操危機。
讓天權退了下去,前後貫通一想,楚昭心頭如同明鏡一般——豆蔻的宅鬥技能高達99,如果真是她父兄所爲,要摘得乾乾淨淨並非難事。只是終究沒有證據。
不過豆蔻本事再大,也控制不了自家不爭氣的侄兒。章平炫耀一般,把自家老爹和安樂郡王大管家的親密關係一五一十交代了出來,這朋友關係,得追溯到五六年前呢。
見章平笑嘻嘻站在自己面前,無甚心機的樣子遞了一個果子來,楚昭隨手接過,又問:“聽說你家還有一個做官夫人的親戚。”
說起這個,章平就特別得意,他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可能是面對美人仰慕的眼神大大滿足了他身爲男人的自尊,章平幾乎是控制不住地開口說道:“那可不是,我娘和張大人的夫人是姐妹,這些年謝家有什麼事,張家都有走禮,因那位正室夫人身體不太好,便全是我姑媽在操持,往來迎送再沒有一點不得體的。我姑父是個大清官,名聲非常好,這回我考秀才的保人,就是他呢。他也賞識我的才華,還說要給我引見陳安平陳大人。”
說到這裡,章平就伸手握住了楚昭修長優雅的手:“小天,這是西域那邊來的紅果,便是謝家的幾位主人那裡也不算稀罕物事,你且嘗一嘗。”
楚昭愣了一下,沉下臉把手往外抽:“放開。”
章平被楚昭那一瞬間的氣勢驚了一下,隨即更加不依不饒,索性扯開了說道:“小天,你跟着我吧。我會對你好的,給你置辦一個宅子,讓人伺候你。就像安樂郡王對我表妹那樣。倘若是不從,我就跟棣公子說你勾引我,看他是護着你這個玩物,還是我這個得力下屬。”
這種人還是親信?楚昭深深替謝家內宅感到擔憂。
這也難怪,盧老夫人在楚昭登基的時候,就被送去廟裡榮養,王氏幾年前就得了病臥牀不起,長公主楚琳自然不可能管謝家後宅。謝棣沒有正妻,謝棠和盧佩蘭同牀異夢,再加上有豆蔻這麼個厲害人物在謝家內宅裡攪風攪雨,謝家後宅真是亂成一鍋粥。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楚昭回過神,似笑非笑地看着章平:“哦,這麼說,你已經有家室了?”
章平笑道:“原來小天是擔心這個,又是何必呢。家裡的妻妾都是母親逼着我娶的,目的就是生孩子而已,我只喜歡小天啊。”說着就要伸手摟楚昭的腰。
陛下一貫禮賢下士,和喜愛的大臣手拉着手說話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一開始天樞等人都沒有動,此時就意識到不對,主辱臣死,再不出來護駕,估計就只好自殺以謝罪了。
只聽“嗖”一聲,幾道身影一閃而過,章平就這樣被幾道力氣同時作用着,扔水裡去了。
“這東西拿去檢查一下,隔老遠就聞到一股怪味。”楚昭把果子扔給天樞。
陳參從南書房裡知道楚旦兄弟摺子的內容,甚至比楚昭知道的還要早。今早陳參就受崔景深之命,前去遊說李衛國。
自從上次領軍西征之後,陳參和李衛國配合默契,結下了一點交情。
陳參來了,李衛國迎接他倒也熱情。可一旦陳參煞費苦心的說到正題,李衛國這時候半點看不出軍人氣質,只顧左右而言他。陳參儘管從未以草莽看待此人,此時心裡也不由暗罵他狡猾。
不着邊際地東拉西扯了一陣,陳參心裡便有了主意,只端起磁碗裡的奶酪,用碗蓋似笑非笑地撥弄了一下,道:
“李兄,你在邊關熬了這麼些年,到底有了出頭之日。——咱們什麼交情了,我卻也不妨直說。——徐家已經上摺子,要請你榮升爲前將軍了!前將軍徐姜和你交換,去守玉門關。”
“別開玩笑了,我半世豪強半世王臣,肯輕受楚旦那種小人的恩惠?”李衛國往椅子上靠靠,縱聲大笑,“那又算狗屁的升遷!”
陳參道:“閣下由從三品遷爲正三品,由邊關遷到都城,怎說不是升遷呢?”
“是啊!”李衛國忽然轉了口鳳,“到都城做將軍也不壞,黑騎軍的老傢伙都想我呢。再說,聖上到底還沒有忘記我們這些人,我豈敢不受擡舉!”
李衛國慣愛裝糊塗,東拉西扯叫人頭大,其實心裡透亮。陳參與他打交道多時,也知道他那點尿性。現在聽他又如此說,想了想笑道:
“可惜這並非皇上恩典。不調動你的職位,未必就是降你;升遷你也未必就是愛你。可惜李將軍英明一世,卻看不出其中奧秘,也真可惜!”
李衛國受不得激,向前一探身,額角上青筋不住抽動。“將欲取之,必先與之麼!我怎麼不懂,阿戕之前叮囑過我的。
陳參啞然而笑,繼續激他:“徐家與你修好,以國士待你,你當然要以國士報之!”
陳參見李衛國動了真怒,反倒放鬆下來,靠着椅背上,欣賞着手中的汝窯蓋碗。覺得這樣的好碗用來裝腥臊的奶酪真是糟蹋了。
“安平兄,”李衛國忽然口氣變軟,“你真是個厲害人物。難怪陛下信重你,把將軍手下的勢力都給了你。我也不想再兜圈子,楚旦這小兒,吾輩不屑與之爲伍,我去做那個甚麼前將軍幹什麼?且守我的邊關吧。”
得了這麼一個滿意的答覆,陳參便來向楚昭覆命。
楚昭聽了,略一思量說道:“事情有幾分了,想來李衛國也是待價而沽——這好辦,他如能立下這份功勞,換個一品將軍,或者想要從武將轉爲文臣,都是該當的。回頭我下一道密詔,到時候你們送去就是。這會子他還不妨韜晦一點,拖着不交印。瞧這陣勢,不論背後究竟是誰的手筆?亦或是老二老五以及幾個小的聯合起來作亂,寡人都是無懼的。正該好好教導一番。”
可是在教導弟弟之前,楚昭還有件事要做——先叫那些潛伏在謝家裡的妖魔鬼怪現形。
那日章平給楚昭的果子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發現其中含有能夠讓人上癮的罌粟。之後又在虎頭屋裡發現許多食物裡都參雜了罌粟的成分。
謝棣到底還是按照楚昭說的法子去養了老鼠。結果一直喂長壽糕的老鼠最後瘦成了一架骷髏,渾身腐爛而死,斷了藥的那隻毒癮發作把自己咬死了。這回連謝棠都變了臉色。
這羣狗奴才,真是欺我謝家無人!
章平差點沒被謝棠打死。謝棣也不敢留章家的人了,全部發賣出去。要投靠誰都請自便。唯獨章平不能放過,被謝棠灌了藥賣去最下等的堂子。至於張文,楚昭後來聽說此人居然和安樂郡王府裡的姬妾通姦,被楚旦用狗輪死了。
饒是豆蔻宅鬥技能滿點,這時節也失寵於謝棠,被送去了蓮花庵和盧老夫人作伴。
豆蔻慌亂之下想要找邢三帶她逃出去,卻被自己妹妹暗算,打暈賣給了人販子。轉頭只對邢三說已經把姐姐送走了。小荷雖然比不得豆蔻美貌,卻溫柔體貼,這些年漸漸得了邢三爺的心,危難關頭想到妻兒,邢三也就熄了要追去護送豆蔻的心。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後宅陰謀都不堪一擊。豆蔻和章家很快就被連根拔起。
當然,這些腌臢事傳到楚昭耳朵裡的時候,處罰都轉化爲比較能夠叫人接受的形式:比如章平受仗,私逃後不知所蹤。張文被革去功名,爲安樂郡王縱狗所傷,後不治而亡。
楚昭聽了,只覺得太便宜這些刁奴。然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處理,嘆一句也就丟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