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之途 第二十章
趙胤沒擡頭, 似乎知道他在幹什麼:“一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麼,你別做無謂的擔心。”
程煦點點頭,放下了那張紙。走過去隨手拿了一本中文書, 仔細看了才發現是一本《經濟學原理》的中文版, 他大學讀的是機械, 隨大流輔修了金融, 所以這些書倒也看得懂。只是翻了幾頁, 發現自己出社會太多年,對這些純理論的東西還真提不起多大興趣。
他看到趙胤在筆記本上忙乎,問:“趙胤, 你是搞研究的嗎?”
趙胤笑了笑,反問:“你覺得我像嗎?”
程煦看了看他那些原版著作, 還有他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文件——自己最忙的時候桌子上也沒他這麼多東西吧。不過, 趙胤氣質上還這真不像個跟搞理論沾邊的人, 以前聊天的時候就發現他對現實問題有特別透徹的想法,這要是沒有實踐是絕對不可能的。“我就這麼一猜而已。”
“那你猜得可真不準, 不過我大學那個導師是個理論狂,可惜我沒被他打造成功。他因此非常遺憾。”
芝加哥大學經濟系,導師動不好就是一個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至少也是個大熱門吧。
“以前都沒聽起你問,怎麼今天這麼有興趣。”
程煦說:“就是好奇吧。那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年輕時也折騰過幾個公司, 不過後來就扔給別人了。現在掛着空職, 幫別人做做金融諮詢。”
程煦知道他是輕描淡寫了, 不過難怪看他每天都這麼自由。看着趙胤專注的樣子, 程煦多少有點惆悵, 我們之前說過了,他就是個天生的工作狂, 把公司賣了也是下了很大決心,前段時間忙着找李理也不覺得什麼,現在有點閒下來,發現自己特別懷念那種忙得昏天昏地的感覺。這樣的生活多少讓他有點不踏實,不過李理還沒找到,等找到他,就罰這小子好好待在新公司賣命。
如果還有那麼一天的話…
程煦搖搖頭,不想讓自己再胡思亂想了。他拿起放在一邊的書,開始看起來。
看着看着,意識就有點模糊了…只是耳邊還隱隱迴盪着那悠揚的古典音樂…
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四周很暗,大燈已經被關掉了。
程煦慢慢意識到自己是在趙胤的書房裡睡着了,他懊惱地拍了拍額頭,同時發現身上多了一條之前在軟榻上看到的那條優質的阿拉伯毛毯,觸感如他所想的溫柔,心頭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
趙胤坐在那邊看書,只開了一戰檯燈,昏黃的燈光使整個書房看上去特別溫暖。“你怎麼這麼能睡?今天都睡了兩次了。”
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程煦難得紅了臉,不過他想這麼暗對方估計也看不到:“抱歉啊,我一直就挺能睡的。你工作做完了嗎?”(作者:人家都說你睡了兩次了,你咋還這麼遲鈍?!)
“幸虧你醒了,不然我想我今天是不是就讓你在我書房過夜了。”
程煦想不到他也有如此促狹的時候,忍不住低叫:“趙胤!”
“嗯?”
程煦沒想到趙胤竟然用這種…極其柔和的語氣迴應他,他突然感覺不自在起來。他輕咳一聲,站起身,把那條毯子放到軟榻上去。轉移了話題:“對了,老徐說你腳傷又復發了,問題不大吧?”
許久沒聽到回答,他有點疑惑地回過頭,卻和趙胤的目光對個正着,雖然趙胤的目光總是讓人看不透,但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過——那片漆黑的深海中暗藏的澎湃,獵獵跳動的火光——瞬間就如潮水般推倒了程煦平靜的目光,直直地侵入其中。如果說趙胤以前的目光是帶着距離感的,那麼此刻則是完全不同的,這種帶着一絲興奮侵略感的目光程煦還是第一次遇到。
程煦心中的不自在感又重新升起,但他很快將它甩到一邊,估計就是今天睡得太多了,趙胤的眼神好好的,哪來什麼侵略感。——因爲他很快就發現趙胤的眼睛裡什麼都找不到了,如同遼遠平靜的夜空,他說:“沒什麼,過幾天就好了。不早了,回房好好休息吧。”
程煦看他又重新拿起書,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本來還想問你也不去睡嗎。轉念又想也沒必要這麼問吧,不知道爲什麼,雖然趙胤語氣如常,但程煦還是聞到了一絲不愉快的味道。於是他站起來告辭,說了句晚安。
聽到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趙胤馬上就扔開手中的書,他煩躁地嘆了口氣。
爲什麼這個男人總是這麼遲鈍?如果以前還曾經覺得一張白紙也沒什麼不好的話,雖然那時基於自己的感情潔癖和獨佔欲,只是人—— 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單純”到如此程度,也夠讓他始料未及的了。
他甚至開始質疑自己那天做的決定是否是正確的,沒有繼續放任自己的感情,而是像個白癡一樣告訴他,重新開始做朋友。如果他告訴程煦那天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跟人說道歉,他估計也不會有任何吃驚的吧——那個白癡!
對,他並沒有放棄程煦。也許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把這個男人當成一個很普通的、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對象,就像他以前的身邊的人一樣,即使他是個男人,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他並不介意這些。本來是準備直接就告訴他的,不過在知道這個表面成熟的男人竟然是張白之後,他決定再等一段日子,沒準會有更多樂趣。
但是他明顯錯了,他以爲他雖然有原則,但應該會很識趣,特別是在知道他能給他比他想象更多的時候,再說趙胤知道他性格,也沒有一下子就讓他完全乖順地待着,從自己對他一天天增長的興趣來看,他覺得給他多一點時間適應也無妨。
只是,這個男人竟然一再打破他以前對他們這類人的認識——不過是一個有點銅臭味的商人嘛,有一點能力,做人做事世故謹慎,但也就那樣了——他覺得他應該很懂這方面,但這男人一次次無視他的暗示;他以爲他應該能在適時的考慮後歸順自己,這男人也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但是兜兜轉轉地他還是回到自己身邊了,趙胤想起他有時候遲鈍到可愛的一些舉動,雖然他的外表和性格,和這個詞一點不搭邊。
也許也不盡然是壞事,他這麼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