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衛瑞再提起玉言公子,言語中雖然仰慕,卻沒了那過份的謙卑。衛老夫人心中疑惑,不過這之後一連幾日,玉言公子那邊都沒有消息,衛老夫人心裡那殷切勁也漸漸淡了,最終她責備幾句衛宸行事不周也便不再提及玉言公子了,暖玉這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衛瑞見過玉言公子當晚,衛宸便送了一封信給她。
芷香將信交到暖玉手中,然後不忘神秘兮兮的說這是二少爺白天離開前偷偷交給她的。芷香猜,一定是銀票。這年頭送什麼東西也不及銀票實惠啊,然後被暖玉趕出去看門了。
暖玉打開信箋,幾張銀票輕飄飄的落地……那一刻暖玉覺得自己身邊有個了不得的丫頭。
取出那與銀票比起來幾乎沒存在感的……巴掌大的紙條。紙條上只有三個字……買花戴。
暖玉盯着那三個字,盯了許久,也沒見那紙上開出花來。花還是那個‘花’沒多一個字,也沒少一個字,暖玉簡直哭笑不得。芷香竟然猜對了,這還真是衛宸給她的零花錢。
衛宸在信中即沒提到他的打算,也沒有叮囑她一句。
他只給了銀子。
幾十兩銀子也許在旁人看來,並不算多。可是衛宸隻身在外,一無家族庇佑,二無長輩關照,他便那麼孑然一身的離開了衛家。
這些銀票有二兩一張的,五兩一張的,最多的不過十兩。
暖玉緩緩蹲下,把銀票一張張拾起,然後她做了個很傻的動作。她將它們‘抱’進了懷裡。此時的衛宸,不是那個手眼通天的衛閻王,他只是個無家可歸的落魄少年。
這也許便是衛宸三年間積攢的所有了。
他竟然一夕間全給了她。只一句輕飄飄的買花戴。
暖玉覺得心裡酸酸澀澀的,想笑,卻又想落淚。
衛宸,衛宸。有那麼一瞬間,暖玉覺得自己愧對衛宸。衛宸之所以對她這麼好,是因爲當她是妹妹。可她根本不是衛宸的妹妹。如果有一天衛宸知道真相?他能不能接受?會不會反而因此記恨她。
先前暖玉想當然的以爲自己對衛宸好,衛宸將來便一定會護她周全。
可是她忘記最最重要的一點了。
那便是,她根本不是甘寧道衛家的小姐。她是個身份不明,不知道父母親人在哪裡的……野孩子。
霎時,那銀票似乎在暖玉懷裡開始發燙。最終,她像收藏稀世珍寶般,將銀票珍而重之的收進妝匣裡。如果到了那一天,衛宸真的不能原諒她,她會將它們原封不動還給衛宸。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她也不會記恨衛宸的。
當初之所以決定糾*纏衛宸,是因爲知道衛宸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有那樣一個有本事的哥哥護她,這世上誰還敢欺她?可當她接近衛宸,瞭解衛宸後,她卻不由得心疼他。
小小少年,受盡親人冷落,最終被迫離家,受盡顛沛流離之苦,終於手握重權位及人臣。
當初那份利用的心思越來越淡了,她是從心底想對衛宸好,好些,再好些。便是將來他依舊成了上一世那樣的人,至少生命中,曾有個人真心替他着想,把他當成真正的親人敬重着,在意着。
收好‘禮物’,暖玉用了大半個晚上猜想衛宸的心思。
然後她突然頓悟了衛宸來訪的目的……
眼見着縣試日子漸近,衛老夫人也沒了旁的心思,只一門心思關照衛瑞好好用功,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衛老夫人和白媽媽湊在一起,商量着如何給衛瑞進補,至於暖玉,只要不出院子,是玩是鬧是寫字是繡花,衛老夫人並不管束。
到了縣試那天,衛老夫人更是親自送了衛瑞出門。
甘寧道衛家,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自從衛家馬車進了安陽鎮,便有不少人暗中觀望,見衛老夫人不僅親自陪着長孫應試,還親自送至考場,不由得對衛瑞高看了幾分,他當初進鎮時和玉言公子的高徒爭鬥,最終一敗塗地的事也漸漸無人提起了。
有人暗中開了賭局,賭這一屆的縣試的榜首。
待衛老夫人親自送衛瑞進考場後。
衛瑞儼然成了榜首的熱門人選,緊隨其後的便是衛宸……玉言公子高徒,據說那位貴人,此次屈尊降貴來這安陽鎮,也是應玉言公子之邀。
言下之意,似乎是來給衛宸助陣的。
今日之前,衛宸一直排在第一,衛老夫人親臨,給衛瑞漲了行情,衛瑞一舉竄到頭名。
回到客棧,衛老夫人焚香禮佛,以期衛瑞奪得榜首。暖玉也在自己屋裡雙手合十,希望衛宸有個好名次。他這輩子既然不再走舉薦出仕之路,暖玉希望他科舉的仕途能順利些。
縣試共考四場。第一場叫正場。第二場初復,第三場爲再復,第四場稱面復。每天一場,若是第一天正場考中,便不必參加隨後的初復和再復了,只需等待第四場面復即可。那些正場考不中的,只能老實的參加初復,再復,若是都不中,便是‘名落孫山’了。當天晚上,衛瑞便帶了好消息回來,他正場考中了……衛老夫人大喜。
第一場便中了,只等過了面復,名次必定不俗。
衛瑞也很高興,這算是一個開門紅。他要開始準備隨後的府試了……
用過晚膳,衛老夫人招了衛瑞和暖玉去偏廳用茶,衛老夫人揀了些衛家先祖的逸事說給兄妹二人聽。直聽得衛瑞血脈噴涌,有種自己馬上便能建功立業的豪壯。正在這時,衛老夫人突然開口問道。“衛宸可過了正場?”
衛瑞臉上神情瞬間一滯。
然後他點點頭。
他並沒有告訴衛老夫人,同樣的題目,衛宸只用了他一半的時間。
“……你是大哥,比他早上了兩年學堂,莫要讓他趕超了去!”衛老夫人這話說的語氣並不重,可是衛瑞卻覺得肩上擔子突然重了,壓得他幾乎喘不上氣來。“孫兒知道。”最終,衛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