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赫覺得挺奇怪的,一個在他看來根本不懂情爲何物的小姑娘在和他說‘生死不棄’。以他的性子,本該嘲笑她的。
可是迎上暖玉再正經不過的神情,林赫張了張口,卻終究沒有說出風涼話來。
“……你既然決定了便好。有事便去林家找我,你是我徒弟,我林赫的徒弟,是容不得旁人欺負的。”林赫看着暖玉開口說道,暖玉笑了,小腦袋點了點。“我等師傅這句話,可足足等了幾年。”她雖然是林赫的徒弟,可暖玉感覺的出林赫雖然不討厭她,可也稱不上多喜歡。教導她雕玉,不過是因爲她確實是塊好苗子,再加上不好駁楚老將軍的面子罷了。
直到今天,雖然不知原因。可是暖玉感覺林赫待她,似乎有些不同。
“你這丫頭,也真稱得上牙尖嘴利了。”林赫輕笑着道。
不含貶義,似乎只是和暖玉說笑。“師傅知道外面怎麼形容玉言公子嗎?刻薄,孤傲,目中無人。這樣說起來,我們師徒倒真是相得益彰呢。有句話怎麼說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難怪師徒收我爲徒,看來有些事,還真的是命中註定呢。”上輩子玉言公子收徒了嗎?暖玉仔細回想,好像是沒有的。
命中註定。
林赫輕輕將幾個字重複一遍,然後竟然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
以前他是不信命的,可是如今……“暖玉,和我說說你姑姑的事吧。”
“師傅怎麼突然提起姑姑?”
“我們是舊識。上次進宮見到她,突然意識到,我們也算是青梅竹馬。你姑姑生的漂亮,又是楚家小姐,想當年上門求親的人不知幾何,很不幸的,你師傅我也是其一。只是你姑姑眼光高,沒有相中我。如果你姑姑點了頭,如今我便是你的姑丈了。”
“師傅,不可妄言。”暖玉提醒。
林赫怔了怔,隨後自嘲的笑笑。“你的姑丈如今可是聖上。說起來,你也是正經的皇親國戚。”
林赫話鋒轉了轉。暖玉有些不屑的笑笑。“我可不稀罕。”“你啊,倒真是富貴命。”林赫以自己所知度測,覺得小姑娘雖然年幼時受了些苦,可是往後的日子,那便是蜜裡調油。只一個謹妃娘娘,便足夠保小姑娘榮華一生了。“師傅問起姑姑,其實我和姑姑前後也只見了幾面。倒真的說不出姑姑什麼事情來……我覺得姑姑在宮中過的還好,也很得*寵*。便是皇后在姑姑面前,似乎也佔不到什麼好處去。”
“你這話說的,若是傳出去,便不大逆不道嗎?”
“我只說給師傅聽,師傅不傳出去,誰會知道。何況是師傅問起我才說的……”
林赫搖頭笑笑。
可笑過後,臉上神情卻又變得有些寂寥……“你說,她過的很好?”
“應該吧。宮妃能做到姑姑這位置,應該也算好的吧。反正姑姑見到我,總是很高興。”暖玉笑着補充道。
林赫點點頭。臉上神情有些遲疑,似乎有話要說,可是對上暖玉的眼睛,最後只是笑笑。“應該是好的了。如今宮中最得*寵*的便是你姑姑了。”這話聽起來沒錯,可是暖玉總覺得有些奇怪。
讓她更奇怪的是,林赫今天到底爲何而來。
暖玉心中疑惑,也便問了出來。林赫神情不變,只淡淡說道。“只是覺得你姑姑和你生母模樣有些相像……”
暖玉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個啊。“這個姑姑和我提起過,姑姑說她本就和我母親生的有些像。她們總歸是表姐妹。”
“你姑姑這樣說?”
暖玉點頭。“當時在棲鳳宮宴上,師傅看姑姑的神情便有些不對,後來師傅又喚住姑姑……我後來問過姑姑,姑姑說和師傅算是舊識……師傅之所以看到她驚疑,怕是因爲十幾年未見了,而她又長的和我生母很像,所以師傅纔會露出那樣的神情來。”暖玉解釋。
林赫看着暖玉,以前也只覺得暖玉生的漂亮,是個嬌俏的小姑娘。可此時,卻越發覺得她的模樣像母親了……十四年了,他幾乎快忘了暖玉生母的模樣。
可是棲鳳宮見到楚文謹……心中頓時有種翻江倒海的感覺。
出了皇宮,他當天便動身前往甘寧道。楚文靖當年把暖玉的生母葬在了甘寧道。
十幾年來,他每年都會去墓前祭奠。
這一次,他卻是爲挖墳而去。果然,是個空墳。
所以他才急急來見暖玉,可真的見到暖玉,他又不知道要如何開口了,小姑娘一臉笑意說起姑姑楚文謹。而且顯然對自己的身世沒有絲毫懷疑。
他要怎麼開這個口……
即使他說破暖玉的身世,又有什麼用?
難道還能回到十幾年前,還能當這十四年都不存在。他能登門求娶?能抱得美人歸嗎?
她能出宮和他雙宿雙棲?
一切,不過都是臆想罷了。便是把這些都告訴暖玉,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前些日子去了趟甘寧道,去祭拜你母親了。”
暖玉突然睜大眼睛。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母親葬在甘寧道。“當時你母親在甘寧道病故,沒法長途跋涉運回京城。只得葬在甘寧道,我告訴你母親,你現在過的很好。親也定了,只等及笄後便要嫁人了。你父親難道沒告訴你這些?
想必她是怕你觸景傷情吧。
我這個當師傅的替你祭拜也是一樣的……等以後你成了親,便讓衛宸帶你去看看你母親吧。”
最終,林赫如是說道。
林赫離開前承諾暖玉,會親自替她雕幾個玉擺件,以後便擺在她的玉器鋪子裡。
暖玉笑着謝過。
送走了林赫,暖玉看看天色,已經快晌午了,不知道楚老夫人那邊如何了。
衛府。
自從昨天收到楚家的帖子,整個衛家都亂了……如果是剛來京城時,衛老夫人還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是個貴婦人,這兩年多的時間,也足夠讓她認清,在京城這權貴雲集之地,衛家,不過如此。而她,也不過是個年近不惑的老婦人,想要像在甘寧道那般被人敬重,無疑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