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改之前繪製小燕返符與叢刃符的信手拈來,面前只剩下最後一張符紙的常曦懸指不動,周身生死劍意如潮涌動,依稀可見凝如實質的黑白兩色物事環繞手指,他尋找着冥冥中對生死劍意更深一層的感悟。
劍符上若想多添一道劍氣,意味着原先已有的叢刃模樣要全部推翻繼而設計全新的劍符架構。符紙脆弱,若凝聚着繪符者精純劍意的劍氣筆路不能彼此平衡,頃刻間就會將脆弱的符紙撕成碎片。從劍一符到劍十符再到叢刃符,凝聚劍氣的筆畫紋路每多上一道,難度都會成倍提高。
只由一本《初階符典》叩開劍符大道的常曦其實從未受過名師指點,劍符上橫鉤撇捺該如何架構均稱全靠無數次的失敗總結出的經驗使然,看似落指成符的瀟灑背後,亦是無數辛酸汗水和艱辛一步步修成的正果。
符紙只剩一張,他經不起任何損耗了。
常曦心裡恍若明鏡,沒有被身前厚厚一疊叢刃符和小燕返符的豐碩戰果迷惑雙眼。叢刃符與小燕返符再如何強橫,終歸只能用於對付金丹境層次的對手。如果南宮叢雲的境界真如青璇所言那般,已經到達了可以隨時破境晉升元嬰境的半步元嬰境,那麼就算將所有的叢刃符和小燕返符一併使出,恐怕也只能是對他產生些許麻煩,而不能真正威脅到他。
關於南宮叢雲的那一招秘而不宣的絕劍式常曦心底已經想出了對策,但僅僅將希望壓在唯一的一張底牌上實屬不智。初踏金丹境的常曦比起半步元嬰境的南宮叢雲之間差距猶如天塹,若想以弱勝強橫跨這座天塹,則必須兵行險招。
懸指良久,常曦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指尖如劍尖,卻愈發顫抖的厲害,莘彤鳳目徒然緊縮背後生出惡寒,她看到常曦緊繃的食指中指上浮現出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食指上黑白兩色流轉不息,中指上污穢邪祟纏繞不休,兩股力量彼此糾纏不容,無法同時按下。
常曦深吸一口氣,兩指微分的同時瞬間按在符紙上狠狠向右一拉,動作在青璇莘彤眼中快似一瞬,但在常曦的感知中卻慢如百年。凌於符紙上下的兩橫彼此隔岸相望,兩指拔除半數邪祟慾望的常曦一鼓作氣氣機再拔巔峰,這一次雙指上兩股力量交換了位置,在符紙上自上而下劃出兩豎。
符紙下木桌寸寸迸裂成稀碎木渣,繼而一碎再碎,竟在衆人眼前憑空泯滅成虛無,傾盡所有生死劍意與邪祟污穢慾望的兩橫兩豎躍然紙上。一橫一豎黑白兩色勃然凌厲,將另外兩道浸染邪祟的一橫一豎鎮壓紙上,若仔細看去,便能看到符紙上浸染邪祟魔唸的一橫一豎中無數細小觸手意圖逃離封印,但每每超出一定高度便被生死劍意絞碎。
兩橫兩豎是爲井,以井封魔。
腦海重複清明但幾近脫力的常曦如釋負重,雖然井字符只是突然奇想用於宣泄封印邪祟魔念,但眼下看來竟已經頗有了一種成熟的劍符架構,只待日後熟能生巧,這井字符便足以成爲一大助力了。
只望去一眼便覺得眼眸刺痛的井字符飄浮於半空,青璇忍不住好奇心想伸手去摸,卻猛然被常曦攥住了手心,後者皺眉道:“小命不想要啦?”
對劍符威力的認知依舊停留在劍十符層次上不知眼前厲害的青璇吐了吐蓮舌道:“這井字符有這麼玄乎嗎?”
常曦沒好氣的點頭道:“這井字符中蘊養的威能足以威脅到金丹境圓滿修士了,更何況這其中還暗藏了與生死劍意不相上下的邪祟魔念,出其不意下威能恐怕要更勝一籌。”
莘彤輕聲問道:“那究竟是四道完全由生死劍意刻畫的井字符厲害,還是眼下這張半生死半邪祟的井字符厲害?
常曦此刻並不知道,這看似這簡簡單單兩橫兩豎飽含生死意境的井字符,今後會在九州符道一脈上留下如何濃墨重彩的一筆,這位井字符的年輕始作俑者撓了撓頭道:“邪不勝正,想來自然是原汁原味的生死劍意井字符更厲害些。”
終於解決心頭憂患的常曦雖仍舊談不上勝券在握,但起碼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應對,莘彤與青璇也是知性女子,知曉常曦繪製劍符後異常疲憊,在百般囑咐明日千萬別睡過頭後兩人珊珊離去。
溫熱瓊漿一杯接一杯,常曦從儲物袋中拿出積塵許久的玉腰弓,仔仔細細的擦拭乾淨。已經習慣以入定冥想代替睡眠常曦一改常態的決定臥牀休息,他這根弦已經繃的太緊,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
清晨熹微從窗外撒進,屋中一方朦朧水鏡中倒映出儒雅男子丰神玉朗的白淨面龐,生得上人之姿的英俊男子指尖迸發劍氣,一絲不苟的剔去鬢角稍顯毛糙的細微翹角,腰畔純鈞劍首懸掛流蘇穗,與腰間扣帶上一墜紅繩串織的山玄玉相得益彰,愈發襯托出男子的英武之氣。
儒雅男子揮手散去身前水鏡,推開屋門,門外等候許久的貼身侍童抖去滿頭高高堆起的雪花喜道:“南宮公子,咱這就準備出發吧?”
被譽爲青雲峰內門前十序列中劍道奇才的南宮叢雲面露笑容點了點頭。時辰尚早,主僕二人並不御劍飛行,只徒步向青玉廣場而去。走在前面喚作叢寶的侍童顯然非常興奮,揮舞着小拳頭對這位脾性頗好的主人開心道:“叢寶已經聽其他侍童們說過了,說主人今天的比試過後就可以榮升後山弟子了,是不是真的呀公子?”
南宮叢雲笑道:“常和你說過旁人之言不可輕信,別人背後胡亂嚼舌頭罷了,你怎就又當了真?”
叢寶頓時嘟起嘴巴,童聲清脆:“可是我聽聞今日與公子較量的對手只是個天秀峰的金丹初境的後生而已呀,公子您要是不壓制的境界修爲的話,便是天秀峰的那半步元嬰境的彥章也要對您…”
“哎,你怎又提此事,噤聲。”
南宮叢雲顯然對這個自幼跟隨左右服侍自己起居的叢寶寵溺如同對待弟弟一般,也不如何嚴斥,只得無奈打斷叢寶,提醒他不要整日在他壓制修爲一事上多做文章。
乖巧懂事的叢寶趕緊捂住了嘴巴,只剩兩個眼珠子滴溜溜亂轉,惹得身後不緊不慢趕路的主人忍俊不禁。
捂嘴良久興許是憋壞了,叢寶鬆開手掌長長喘了一口氣,仍是有些不甘心的問道:“公子,那個叫常曦的天秀峰劍修真的有那麼棘手嗎?”
撥開眼前掛滿雪花的青松枝丫,聳立在青玉廣場上的龐然大物盡收眼底,南宮叢雲喃喃自語道:“能走到這一步的,又有幾人能夠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