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25日,北京。
今天是聖誕節,瑞雪紛紛揚揚落下,街上偶爾路過的行人,被這寒冷刺骨的風雪,給凍得瑟瑟發抖,恨不得能快得走入溫暖的室內,讓那暖意包裹自己,驅逐那入心刺骨的寒冷。
此時,某個繁華地段的咖啡館內,臨窗邊的一個包廂座位上,正面對面地坐着兩個女人,一位是雍容華貴的中年貴婦,一位,則是神情惶恐不安的看起來年紀還非常小的女人。
小女人那張白皙柔美的臉蛋仍顯得有些稚嫩,那雙又大又亮的黑眸,在擡眸看了中年貴婦一眼後,又迅速低垂下去,低垂下的眸子裡,盈滿了未知的害怕,一雙纖細的手,緊緊地捧着那杯熱熱的奶茶,但卻仍然溫暖不了她已經冰冷的身心。
中年貴婦不屑地看着她,從那華貴的手提包裡拿出一張支票,輕輕移到她的面前,傲然地說,“這是二百萬的支票,你拿了這個錢,就馬上給我滾出北京,走得越遠越好,否則,我不介意再將你關進去一次,但這一次進去,可就不是幾天,有可能,你一輩子都出不來。”
中年貴婦語氣中那濃濃的威脅,讓小女人的身子顫了一下。
她的腦海裡,又想起了這幾天被關在小黑屋裡面,那又冷又餓、又怕又無助的黑暗日子。
那時,她真的以爲,她沈盈袖死定了!
她的脣畔泛起一絲苦笑,是她太傻太天真了,她以爲,那個男人是真的愛她,真的可以不顧一切阻力娶她。
可擺在她面前的這份報紙頭條上,無情地登寫出他和另外一名女子即將結婚的消息,還有這二百萬的支票,還有那暗無天日的五天拘禁,無一不在告訴她現實的殘酷,她所有的天真,所有的夢想,都在這一刻被打擊得支離破碎。
她的脣角泛起一絲苦笑,是啊!以他們魏家在北京城跺跺腳也要震上幾震的強大勢力,想要整死她這樣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外來妹,簡直比捏死一隻螞蟻還要簡單,既然他都要跟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訂婚了,那她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魏太太剛纔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若是再留下來跟他糾纏不清,那她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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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死,不管是爲了自己,還是爲了肚子裡的那個孩子,她都不能再被她關小黑屋,她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地活下去。
沈盈袖顫着手,輕輕地拿起桌上的那張二百萬的支票。
二百萬啊!她一輩子也賺不了這麼多錢,呵呵,也好,這錢,就當是他們魏家養孩子的費用吧!
沈盈袖努力壓抑住內心那被羞辱的憤恨和無奈,她淡淡地擡眸,看向那位正一臉鄙夷地看着她的中年貴婦,冷冷地說,“我會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再回來!”
“希望你說話算數,如果你食言,我會有一萬種方式,讓你生不如死!”中年貴婦站了起身,傲然地看着她,丟下這麼幾句狠話之後,重重地冷哼一聲,便扭着腰肢,大步離開。
咖啡館的門外,有一輛正等着她的豪車,四周,還有保護她的那清一色黑西裝的保鏢。
魏家的勢力,無所不在。
沈盈袖的脣角挑起一絲譏諷,稚嫩的臉上再無剛纔的懼怕。
是!我沈盈袖決定了離開,就永遠不再回來。
除非——你求我回來!
五年後,南方海城市。
“師傅,麻煩前面站臺有下!”
隨着一聲嬌脆地輕喊,520班車緩緩地停在公交站內,車門一開,一位燙着大波浪、身材高挑的美女急匆匆地下了車。
她穿着淡青色的連衣長裙,踩着堅定的步伐,小跑着朝着路邊的一幢五層大樓走去。
那張完美的鵝蛋臉上,鑲嵌着一雙自然帶笑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像黑寶石一樣流光溢彩,卻又溫暖動人,只是此時,她的眸底隱約有些焦灼的火光在閃動。
當她的身影一出現在大樓門口時,值班門衛李建平馬上爲她打開了電子門,“沈小姐,您可來了,邱司機已經在辦公室等您好一會了。”
沈盈袖回他一笑,“是嗎?我這不是一接到陳總的電話,就馬上過來了,就是一大早,不好攔車,不說了,我得趕緊收拾收拾,呆會還要趕去海關呢。”
“那您趕緊去忙吧!”
“嗯,謝了!”
沈盈袖其實並不算大,她今年25歲,所任職的公司是一家外資服裝加工企業,她卻在這五年內,因爲在工作上的出色表現,從一個小小的辦公室文員,一直連升上物流部主管的重要位置,由她負責監一控整個工廠大小環節的物流、以及相關政府外交的應酬活動。
她一直工作得戰戰兢兢,爭取以最好的表現,來回報那個對她有“再造之恩”的老闆娘慧姐。
當年,她拿了那二百萬的支票離開了北京,但她從來沒有想過,作爲有着雄厚背景的魏家女主人,打發人竟然用的是一張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
她身懷有孕,不敢回家,便想到了來海城投靠自己的發小朱丹,結果在火車站,被人洗劫一空。
萬念俱灰的她,跑到了最近的博洋大廈,想帶着肚子裡的孩子,乾脆地直接結束自己的生命。
她還記得,站在幾十層的高樓上空,那種寒風颼颼的透骨寒氣,如果跳下去,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
就在她跨上欄杆的那一刻,慧姐出現了。
如果當時不是慧姐的勸告和援手,她沈盈袖,也許真的已經死了。
人總是這樣,從鬼門關轉了一回,就會勇氣倍增,想想,連死都不怕了,她還怕什麼。
慧姐在知道了她的事以後,給了她一份穩定的工作,沈盈袖自覺無以爲報,所以,她工作加倍努力,將每一項工作都完成得讓人無可挑剔,也因此贏得了公司上下主管和同仁的一致尊重和認可。
之後,慧姐讓她休了半年的帶薪產假,私下裡還借給她二萬塊錢,讓她安心生孩子,再回來公司上班。
所以,對慧姐這樣的好人,沈盈袖恨不得爲她赴湯蹈火,以死相報。
盈袖雖已是高管,但她的身上沒有公司高管那種高高在上的嚴肅和高傲,她平易近人,那張漂亮的瓜子臉上,總是洋溢着讓人倍感親切的笑容,明媚的大眼一笑便像兩彎初月,眉眼彎彎,彷彿只要看着她的笑臉,你的心自然而然就會跟着亮起來。
只是,掩藏在笑臉的背後,究竟有多少心傷,卻只有她知道。
進了辦公室,盈袖沒有多作停留,迅速打開電腦,調出海關合同和今天凌晨那部貨櫃車的報關資料,覈對過後,又打印了二份,帶齊報關專用章以及公司公章,喊上邱司機,迅速朝着海城海關趕了過去。
海城海關是海城陸路運輸的一線口岸,一般車輛過境時,會由電子監一控儀器掌控車輛貨物報關情況,除了有些必要的稽查,一般車輛通關的時候,會不定時地進行抽查。
而盈袖公司的這部貨櫃車,就是在進關時被抽查中的。
她已經迅速覈查過了香港那邊提供的各項數據和單證,以及她們這邊的報關數據,完全沒有漏洞,不知道陳總口中所說的,車上查到的違禁品到底是怎麼回事?
坐在車上,盈袖便開始撥打司機的電話,卻一直打不通,這讓她的心中更是焦急。
一個公司的報關主管,不僅需要良好的溝通能力,更需要冷靜和負責,不止要對公司負責,更要肩負起履行國家各種法例條款的重大責任,一旦公司在海關有任何偷、逃、漏的事件發生,首當其衝的便是公司負責人和報關員。
所以,她工作的時候一向很小心謹慎。
急匆匆地趕到海關的物流科,報上了公司的名字,盈袖便被關員請進了辦公室,帶到了科長的面前。
那位科長盈袖認識,是個湖南人,四十多歲,叫付增富,之前託一個熟人的福,曾因爲海關的麻煩事和他打過交道,有過幾面之緣。
付科長一見到盈袖,那張板着的臉也柔和了些許。
盈袖朝他微笑着點了點頭,在這大辦公室裡,沒有誰敢主動拉關係,就算誰都知道是那麼一回事,但誰也不會蠢到把自己暗地裡的污濁事擺上這檯面來談。
盈袖不是第一次跟海關的人打交道,自然知道深淺,所以,這招呼也自是客氣而恭敬的,“付科長,您好!我是博洋服裝公司的報關員沈盈袖。”
付增富朝她點了點頭,用平時那種很欠揍的語氣,傲然地看着她,“你就是博洋的報關員?那你知不知道,你們公司今天通關的車輛內裝有違禁品?”
呃?沈盈袖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是什麼違禁品?”
“是一臺不允許進口的儀器。”付增科雖沒有直接說是什麼儀器,但盈袖從他的眉眼之間的凝重來看,這儀器肯定不一般。
“我們公司最近沒有進設備的計劃啊!而且,我們這一批進的全是原產臺灣的布料。”
沈盈袖一邊解釋,一邊從自己的大公文包裡掏出預先準備好的資料,“付科長,您看一下,這是我們香港公司傳過來的發一票清單和合同資料,請您過目。至於車上有違禁品的事,這事我和公司領導完全不知道,這回幫我們運輸貨物的那司機也找不到,您看,這該怎麼處理纔好?”
付增科懶懶地接過,懶懶地看了一眼,隨即拿起那疊資料,站了起身,“你跟我到辦公樓那邊去,找關長親自解釋。”
沈盈袖的小臉蛋馬上垮了下來,“不是吧?還要找關長?付科長,您看看,能不能在您這邊就解決了?”
正常情況下,在科長這邊就能搞定的事,就是小事,若要驚動關長大駕的事,那肯定是非同小可。
而這個付科長又不直說是什麼事,沈盈袖這心裡更是七上八下,戰戰兢兢地跟在這付科長的身後,感覺有一種凌遲處死前的那種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