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到了1943年秋天。
文工團女兵小雨揹着揹包,興沖沖地走着,迎面遇到老楊,老楊看見小雨,忙迎上去問:“小雨,你這是要你哪兒啊?”
小雨:“大叔,我們去常德勞軍!”
老楊有些擔心:“聽說鬼子要打常德了,你不害怕嗎?”
小雨:“不怕!”
老楊:“大叔去年跟你說過的話沒忘吧?”
小雨笑着問:“啥子呦?”
老楊:“這孩子,大叔再跟你說一遍,決不能讓小鬼子活着抓到,記住了嗎?”
小雨嚴肅地點點頭:“放心吧大叔,再見!”
小雨向老楊敬個軍禮,然後興沖沖地跑向一輛軍用卡車,文工團的戰士正排隊爬上車廂,文工團的團長老方站在卡車前招呼着:“小雨,就差你了,磨磨蹭蹭的,快上車!”
小雨在其他戰士的幫助下爬上車廂。老楊:“老方啊,方團長,俺家小雨就交給你了,你得給俺照顧好了。”
老方一臉嘲笑:“你家小雨?啥時候成你家的了?”
老楊:“咋啦?不行啊?”
老方:“她是你啥人啊?”
老楊想了想:“啥人啊——就算俺閨女吧。”
老方:“別不害臊了,你老楊哪有那命啊!”
老楊嘿嘿地笑着,老方進了駕駛室,向老楊揮了揮手:“回見了老楊!”
老楊也揮着手:“好!老方,路上小心!”
卡車開動了,小雨站在車廂上向老楊揮手,老楊也向她揮了揮手。
夜晚的營房裡,熄燈號早已響過,戰士們都已進入夢鄉,只有老楊和老曹還坐在通鋪上,默默地抽着煙,睡在旁邊的黃信田已打起了鼾聲。
老楊:“聽說鬼子正往常德調兵,看來要打常德了。”
老曹:“鬼子去年打長沙吃了虧,不敢再來長沙了,只好去打常德。”
老楊:“又要有一場硬仗了。”
周廣仁躺在鋪上,拿毯子蒙着腦袋,抱怨着:“別抽了!嗆死了!”
老曹蹬了他一腳:“你咋還有心思睡覺呢?”
周廣仁翻了個身,沒好氣地說:“不睡覺幹啥?”
老楊:“他想夢中去會他那個小情人兒!”
老曹:“啊——那個劉小熙啊,別說,長的還真挺俊的,好像對咱二鬼子也有點兒意思,湘女多情啊,也難怪二鬼子老想着她。”
周廣仁閉着眼睛,甜甜地笑了一下。
老楊望着天棚,很不以爲然:“跟小雨比差了點兒。”
老曹:“小雨是誰?”
老楊:“文工團的,你忘了?”
老曹:“扎倆小辮那個?”
老楊:“就是她,白白嫩嫩的,那皮膚一掐能出水兒。”
老曹笑罵着:“你這個老不正經的。”
周廣仁睜開眼睛,一臉怒氣。
老楊:“劉小熙就是黑了點兒,小雨多白淨多水靈啊!”
周廣仁一咕嚕爬起來,不滿地說:“誰說劉小熙黑了!你瞎說個啥!”
老楊故意氣他:“我說她黑咋啦!”
周廣仁:“就是不行!”
老楊:“劉小熙就是黑!”
周廣仁急赤白臉地:“就不黑!”
老楊:“我說她黑關你屁事?你急個啥?”
周廣仁:“你說她就是不行!”
老楊:“你是她啥人啊?”
周廣仁張口結舌地:“我——我——”
周廣仁像泄氣的皮球一樣又躺了下來,老曹和老楊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老曹笑着:“你彆氣他了。”
黃信田被吵醒了,嘴裡嘟囔着:“啥小熙小雨的,白嫩水靈的,還讓不讓人睡覺?”
其他戰士這時也醒了,都忍不住地笑出了聲。
老楊:“沒你們事,快躺下睡覺!”
老曹:“都睡了,都睡了。”
老楊、老曹正要躺下,秦智勇推門進來,說:“你們不睡覺,在吵什麼?”
大家都不做聲,老楊又坐起來:“睡不着啊。”
秦智勇對老楊低聲地說:“馬上要有新任務了,還不好好休息——”
黃信田一咕嚕爬起來:“啥任務?”
周廣仁、栓子和其他戰士也紛紛坐起來,神情緊張而興奮地看着秦智勇。
秦智勇訓斥大家:“都給我躺下,睡覺!”
戰士們乖乖躺下。
黃信田邊躺下邊嘟囔着:“這下更睡不着了。”
秦智勇在栓子身邊躺下,周廣仁睜着眼睛,想着心事,難以入睡。
營房裡,漸漸響起陣陣鼾聲。栓子湊到秦智勇耳邊,輕聲地問:“到底啥任務啊?”
鼾聲突然都停了下來,秦智勇詫異地坐起來,看着通鋪上的戰士,疑惑地自語:“這幫小子到底睡着沒?”
鼾聲又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秦智勇側耳聽了聽,放心地躺下,對着栓子的耳邊,悄聲地說:“我跟你說啊——”
鼾聲突然又停了,秦智勇又坐起來,看着熟睡的戰士,此刻,鼾聲又響了起來,秦智勇嘟囔着:“真是活見鬼了。”他趴在栓子的耳邊,剛說了一句:“要派我們去炸鬼子的油車——”
話音未落,通鋪上的戰士全都坐了起來,異口同聲地問:“啥時候啊?排長!
秦智勇坐起來,哭笑不得:“都裝睡呢?”
老楊笑着坐了起來,說:“這幫小子就是睡着了,耳朵也都豎着呢。”
秦智勇躺下:“都睡覺,明兒個再說。”
新四軍游擊隊營地。
郭隊長正拿着地圖和幾個游擊隊員商量着什麼。
一隊員喊着:“小熙回來了!”
劉小熙滿頭大汗地跑來,郭隊長遞給劉小熙一碗水,劉小熙接過,一口喝下。
郭隊長:“小熙,彆着急,慢慢說。”
劉小熙:“搞清楚了,鬼子運汽油的火車,後天早上七點從云溪車站開出來。
郭隊長指着地圖上一點,對旁邊的隊員:“八點左右能到這裡。”
那個隊員點點頭。
翌日拂曉,小牛像往常一樣,早早起來,和苦娃上山砍柴。
正撿拾樹枝的苦娃突然看見幾個人影,忙拉了一下小牛的衣襟,手指着遠處的黑影,小牛看過去,認出是劉參謀、秦智勇、栓子、老楊、老曹、黃信田、周廣仁,幾個人身穿便衣,腰插短槍,一行人漸漸消失在黎明前的晨霧中……
小牛自言自語着:“又有新任務了,會是啥任務呢?苦娃,你猜他們幹啥去了?”
苦娃默默無語地看着小牛,小牛站起來,邊砍柴邊說:“這你可猜不出來。”
苦娃:“去打鬼子!”
小牛嚇了一跳,忙停下手裡的柴刀,吃驚地說:“你說話了!是你在說嗎?”
苦娃:“鬼子殺了俺全家,俺恨鬼子。”
小牛把小孩摟在懷裡:“苦娃,我一直當你是啞巴”。
苦娃:“是鬼子哥哥救了俺。”
小牛放開小孩,歪着頭,疑惑地看着他。
粵漢鐵路沿線。
天已大亮。劉參謀、秦智勇、栓子、老楊、老曹、黃信田、周廣仁已埋伏在鐵路沿線附近的一處壕溝裡,大家都是村民裝束,腰別短槍,劉參謀從揹着的包裹裡拿出炸藥,和手拿工兵鍬的栓子悄悄向鐵道靠近,其他人在壕溝裡警戒。
鐵軌上,栓子用工兵鍬挖開鐵軌下的路基,劉參謀把炸藥放進去,栓子再用浮土蓋住炸藥,然後兩人迅速跑回到壕溝裡。
劉參謀把起爆裝置交給老楊,說:“看我手勢,我一揮手,你就起爆它。”
老楊接過起爆裝置:“是。”
周廣仁很興奮:“嘿!一會兒有好戲看了!”
劉參謀:“秦排長,等鬼子的油車一爆炸,就按計劃趕緊向山上撤。”
秦智勇:“是!二鬼子,注意警戒。”
周廣仁:“是。”
周廣仁趴在壕溝邊向遠處張望着,其他人都坐在壕溝裡休息。
突然,周廣仁好像發現了什麼:“劉參謀!”
劉參謀:“有啥情況嗎?”
周廣仁:“有——有情況。”
大家紛紛站起身望去,遠處,一羣逃難的難民正沿鐵道走來。
老曹:“都是些逃荒的,大驚小怪。”
老楊訓周廣仁:“二鬼子,你別一驚一乍的。”
大家又紛紛坐下,劉參謀低頭看了看腕上的手錶,對周廣仁說:“繼續警戒。”
劉參謀剛坐下,周廣仁又驚呼一聲:“劉參謀!”
劉參謀:“又咋啦?”
周廣仁有些驚慌:“鬼——鬼子!是鬼子?”
老楊罵罵咧咧地站起來:“二鬼子,要不是鬼子看我怎麼收拾你!”
大家再次站起來望過去,都吃了一驚,只見三個日本兵正沿鐵道追逐着難民中的一對母女,母女倆驚慌地跑着,很快就被日本兵追上,一個日本兵舉起槍托把母親砸倒,一把抓住女孩兒的辮子,把她揪倒在地。
女孩兒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娘啊!救救我啊!”
母親撲過去想保護女兒,被日本兵乙一腳踢在臉上,母親被踢得滿臉是血,
難民們都停了下來,憤怒地看着,卻沒人敢出來阻止。壕溝裡,大家都義憤填膺,老楊放下手裡的起爆裝置,從腰裡拔出駁殼槍,對老曹說:“老曹,跟我上!幹掉這三個狗日的!”
老曹也拔出駁殼槍:“上!”
說着兩人就要爬出壕溝衝上去,被劉參謀攔住:“不行!油車馬上要到了,不能暴露目標!”
老楊氣的直跺腳。
此時,母親想再撲上去救女兒,被另一個日本兵用刺刀逼住,母親匍匐在地,磕着頭哀求着:“饒了她吧!饒了她吧,她還是個孩子……”
女孩兒被日本兵揪着辮子在地上拖着,女孩兒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娘啊!救救我啊!”
黃信田死死地握着手裡的槍,怒目圓睜。
一個日本兵把槍放到地上,一隻手按住女孩兒亂蹬亂踢的腿,另一隻從腰裡拔出刺刀,挑開女孩兒的褲腿,女孩兒拼命地掙扎着,使勁蹬着腿,日本兵想撕開女孩兒的褲腿,卻被女孩兒亂蹬的腳踢到臉上。
日本兵惱羞成怒,狠命地抽打女孩兒的臉,罵着:“自高自大的娘們兒,還想反抗嗎!”把刺刀頂在女孩兒的眼前,用中文罵着,“我不殺你,你要聽我地。”
女孩兒看了一眼被日本兵用刺刀逼住的母親,母親絕望地看着女兒,啜泣着:“孩兒啊!娘不能沒有你啊——”
母親昏了過去。女孩兒停止了掙扎,滿臉淚水,她閉上眼睛,渾身劇烈地顫抖着,日本兵伸出雙手,“刺啦”一聲撕開女孩兒的褲腿,露出雪白的皮膚。
三個日本兵發出驚呼:“啊!真白啊!”
壕溝裡,周廣仁帶着哭腔:“排長,劉參謀,咋辦啊?不能幹看着啊!”
老曹:“開槍打吧?”
劉參謀:“不能開槍!”
秦智勇也眉頭緊鎖,咬着牙,卻也無計可施。
此刻,遠處,滿載汽油的列車冒着白煙,開了過來……
兩個日本兵開始撕扯女孩的衣服,另一個日本兵獰笑着站在旁邊饒有興趣地欣賞着。
黃信田突然躍出壕溝,拎着駁殼槍,大踏步向鐵道走去。
劉參謀壓着嗓子:“黃信田!回來!你給我回來!我命令你回來!”
黃信田好像沒聽見一樣,大步向前走去。
站着的那個日本兵突然看見黃信田拎着槍走過來,剛想舉槍,黃信田手疾眼快,擡手一槍,打死了他。
此時,列車呼嘯着開了過來……
劉參謀看着列車,慢慢舉起右手,秦智勇急了:“劉參謀,不能炸呀!老黃還在那兒!”
老楊抱着起爆裝置,緊張地看看劉參謀,又看看遠處的黃信田,握着開關的手不停地顫抖着……
一個日本兵看見黃信田,忙放開女孩兒,舉槍要向黃信田射擊,黃信田擡手又一槍,擊斃了他。
此時,列車越開越近,劉參謀的手越舉越高。
周廣仁幾乎要哭了:“劉參謀,不能炸呀!不能炸呀……”
大家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劉參謀,劉參謀大吼:“管不了那麼多了!”
老曹向黃信田大喊着:“老黃,快跑啊!要炸了!”
最後一個日本兵嚇得來不及撿自己的槍,他慌慌張張地向後退着,黃信田一步步走向他……
女孩兒掙扎地爬向已昏死過去的母親……
列車開了過來。
劉參謀大手猛地一揮,大吼一聲:“老楊!炸!”
劉參謀喊完忙伏下身子,大家都不約而同看向老楊。
老曹、栓子、周廣仁都不約而同地大喊着:“老楊——”
鐵軌上,列車正隆隆開過……
劉參謀半天沒有聽見爆炸聲,他回頭一看,老楊抱着起爆裝置,呆呆地站在那裡,沒有按下啓動開關,劉參謀氣急敗壞地撲過去想搶過老楊懷裡的起爆裝置,老楊死死地抱着起爆裝置趴在地上,苦苦哀求着:“劉參謀,不行啊,一炸,老黃就沒命了,那些逃難的,也都沒命了……”
鐵軌上,列車眼看要開過去了……
劉參謀伸手去按老楊懷裡起爆裝置的開關,秦智勇衝上去,一把抓住劉參謀的手腕,把他推倒在地。
列車呼嘯着開了過去。
此時,那個日本兵轉身想跑,黃信田擡手一槍,打在他的腿上,日本兵摔倒在地,他拼命地在地上爬着,黃信田拎着槍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邊……
劉參謀從地上爬起來,看着遠去的列車,惱怒地拔出手槍,指着秦智勇,氣得發抖:“你貽誤戰機,我要斃了你!”
老曹、栓子和周廣仁都不約而同地把槍口對準了劉參謀。老曹冷冷地說:“你敢開槍!老子就讓你腦袋開花!”
劉參謀氣急敗壞地:“你、你們想造反嗎!”
這時,那個負了傷的日本兵被黃信田一腳踢進壕溝裡,黃信田把槍別回腰裡,也跟着跳進壕溝。
黃信田從地上撿起工兵鍬,向日本兵走去。這個日本兵是一個滿臉胡茬的老兵,他一瘸一拐地後退着,黃信田拎着工兵鍬從大家身邊旁若無人般走過,向日本兵步步逼近,日本兵突然跪下,雙手合十,流着眼淚,用中文哀求着:“別、別殺我,我、我家裡有、有兩個孩子……”
黃信田舉起工兵鍬向他的頭上劈下去,一下、兩下、三下……
大家都慢慢放下手裡的槍,站在壕溝裡,吃驚地看着黃信田。
黃信田騎在日本兵身上,手中的工兵鍬上下翻飛,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足足劈了十幾鍬,日本兵的雙腿開始還使勁地亂蹬着,這時只是無力地抖動着。
黃信田邊劈邊罵道:“萬物有靈,可不包括你們!畜生!畜生都不如!”
說着又狠狠劈下一鍬,日本兵的雙腿又抖動了兩下,終於不動了。
黃信田站起身,把鍬扔在地上,轉過身,大家都嚇了一跳,黃信田滿臉滿身都是迸濺的血漿,他狠狠地踢了鬼子屍體一腳。
老曹湊到老楊耳邊,小聲地說:“這還是老黃嗎?”
劉參謀把槍插回腰裡,撿起工兵鍬,爬出壕溝,氣哼哼地向鐵軌走去。
此時,鐵軌邊,女孩兒正趴在已甦醒的母親身旁,兩人看到劉參謀過來,母女倆忙跪下向劉參謀磕頭,口中喊着:“恩人啊——”
劉參謀看着這對母女,嘆了口氣,對周圍的難民們說:“你們快走吧,別沿着鐵道走,走山裡小路。”
劉參謀從兜裡掏出幾塊銀元,塞給女孩兒。母女倆再次扣頭,女孩兒攙着母親,和其他難民跨過鐵道,向山裡走去。
劉參謀看難民漸漸走遠了,用鍬輕輕撥開炸藥上的土,挖出炸藥。
壕溝裡,秦智勇垂頭喪氣地低着頭,老楊安慰着:“沒事,排長,回去我擔子,是我違抗命令的。”
秦智勇:“沒你的事,我是排長!”
黃信田看着大家都愣愣地看着自己,他看了一眼遠去的列車,如夢方醒:“油車過去了?你們——咋沒炸油車?”
老楊:“滾你孃的吧!”
老曹:“爲了你小子,排長差點兒讓劉參謀給崩了!”
秦智勇:“算了,算了。回去大家都別亂說,我一個人承擔。”
栓子急了:“那怎麼行!有事大家一起擔!”
老曹:“對!一起擔!”
老楊苦笑一聲:“別吵了,誰也跑不了。”
周廣仁:“就是讓老楊擔,也不能讓排長擔呢!”
老楊哭笑不得:“好你個二鬼子——我擔就我擔,怕啥!”
黃信田這時才反應過來,看着遠去的列車,着急地說:“排長,這可咋辦?”
周廣仁看着正走過來的劉參謀,輕聲說:“就看劉參謀的了。”
突然,遠處“轟隆”一聲巨響,接着又傳來不斷的爆炸聲,大家一驚,向遠處望去。
遠處,滾滾的黑煙直竄雲端,大家忙跑上一個山坡,向遠處瞭望,只見運油的列車火光沖天,一節節車廂騰空而起。
大家都歡呼起來:“好啊!快看啊!鬼子的油車炸啦!”
劉參謀滿臉的疑惑,心中暗問:“這會是誰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