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之前他有一段很晦澀的心理暗示。
比如一個人在餐廳吃飯的時候,對服務生說,請給她來瓶啤酒。
表情是自豪淡定的沉浸。並且在桌子的對面整齊的放一套餐具和一張餐巾。
2
之後是無處不在的影子。
彎腰拾起一枚丟在角落的硬幣。或者擦拭一把傢俱。有時只是打開門的瞬間。
都有她。
空氣裡的閃念,乾脆而強大的摧殘。影像和氣息的轉換。壓強增大。呼吸刺癢。
拉開窗簾,一束從縫隙裡擠掉的光斑。細碎的粉塵凝聚在明亮裡,浮動,跳躍。而後形成不規則的圖像。
是她微笑的臉,甚至還有倒數第三顆的虎牙。
他從門後拾起球棒,開始驅逐。關節發出悶悶的響聲。像獸的咀嚼。
他用磨稻米的姿勢把所有的玻璃碾成了粉末,變成細細的砂。再也映不出倒影。
然後隔着空氣誤砸了電視,反手又在衣櫃上留下醜陋的傷口。
終於上了癮。成爲一場舞蹈。背景的伴奏是自己製造出的破碎。
一直持續到整個空間成爲廢墟。一個人跌坐在中央。埋着頭沮喪。
3
習慣安眠藥之後擺脫了菸酒的慰藉。
把白色的藥片全部倒在牀上。
夜未央的時候耳邊有詭異的召喚。
身體呈麻木的狀態。指節沒有痛感。皮膚上製造出的疤痕在臆想中崩裂。
他撫摸自己胸膛上一條狹長而兇狠的傷口。那是自己賜予自己的流星。
然後尾指用力。修長的指甲輕易的嵌了進去。聽見血肉翻起的聲音。
另一隻殘存理性的手在牀上摸索着散落的安眠藥。有時會抓起幾片,同時塞進嘴裡。藉着唾液潤滑進喉嚨。
大腦裡有白色和黑色的意識。在恍惚中把她帶走。
次日的清晨,正午,黃昏,甚至是次日的夜晚。醒來,再次看見一地的狼藉,再次看見空氣裡隱藏的硝煙,再次看見窗外陰霾的天空。
再次看見,她的名字。
4
他終於做出了決定。在黑市買了把槍。和六顆子彈。
前一天的晚上洗了澡。除去了粘在身體上的污垢。沒有再飲酒。也沒有吃藥。
他等到夜深,關掉了所有的燈,亮起一把手電。坐在地板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煙,臉上有鋒利的輪廓。而後把六顆子彈整齊的樹立在地上,像一排被檢閱的士兵。
他把槍組裝好。而後開始仔細的擦拭子彈。擦到每一顆彈頭上都閃着寒冷的明光。
5
第一顆,是我的。
第二顆,是我的。
第三顆,是我的。
第四顆,是我的。
第五顆,是我的。
第六顆,是你的。
他說。
6
他看見了她。在她所在的住宅區。
她已經離開了半年,正挽着另一個男人的胳膊。
即便是夜晚。即便路燈昏暗。他仍舊清晰準確的看到她每一個動作。
真實似乎遠沒有幻覺來的真實。
在一條僻靜的過道上,他攔住了兩個人的去路。
女人早已遺忘了過去的情感。認真的看這個男人的臉。
終於隱約的想起,眼神裡露出滿是尷尬的神情。
給我一次機會好麼?他一字一句的說。
我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女人厭惡到,我們並不合適。你爲什麼總是不好好的重新生活。
他沒有回答,重複道,給我一次機會好麼?
女人新交的男朋友早已躍躍欲試。步伐矯健的把他推倒在地。
他站起來。看着男人再次衝了過來。咧着嘴笑了。
6
女人癱坐在地上。喪失了基本的功能。
男人已經連滾帶爬的消失。
他用右手舉起槍。
在她的面前。
7
第一顆子彈。他打在了自己的左臂上。
血管爆裂。粘稠的血液濺滿了臉。
第二顆子彈。他摁在了自己的左肩膀。
半側的身體失去了知覺。
第三顆子彈。他射穿了自己的左小腿。
骨骼被衝碎。單膝跪在地上。
第四顆子彈。他給與了自己的右膝蓋。
連接的中央變成了黑色的洞穴,風從中間穿過。
第五顆子彈。在偏離心臟的兩釐米處。
他還沒死。
還有最後一槍。
8
他用這樣的姿態雙腿跪在了女人面前。
跪在了自己的血泊裡。
笑着舉起了最後一槍。
9
第六顆子彈。
他看着女人劇烈顫抖的身體,聽見女人牙齒之間的撞擊。
眼角終於流出了淚水。
他用最後一點力氣,舉起自己模糊的手。
第六顆子彈。他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子彈從頭頂穿了出去。用肉眼看不到的速度。
沒有了意識了力氣。槍掉在地上。整個人倒了下去。
眼角流出的那滴淚水。劃出一道軌跡。
10
整個住宅區沉寂的猶如墓地。
每個人都在安靜的聆聽這六次清脆的聲音。
最後一槍,他還是給了自己。
一顆流彈打中我胸膛
剎那間往事涌在我心上
只有淚水沒有悲傷
如果這是最後的一槍
我願接受這莫大的榮光
不知道有多少,多少話還沒講
不知道有多少,多少歡樂沒享
不知道有多少,多少人和我一樣
不知道有多少,多少個最後一槍
安睡在這溫暖的土地上
朝露夕陽花木自芬芳
哦,只有一句話,留在世界上
西貝說:
我很醜,也許眼神因爲憂傷而溫柔。
所以,我的照片還在他的小說配圖裡。
有些往事不能提。有些故人不能想。有些舊地不能回。
所以,我以爲我可以把所有的回憶都丟掉。
只是,宿命沒有成全我的以爲。
我還是上網去看了他的小說。
我聽到記憶裡的自己,半夜驚醒給那個男人打電話,用快哭的聲音。
有溫暖的人改寫我的故事,她們認爲七月應該得到幸福。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七月。那是一朵淡淡的憂傷,因爲傷痕太深,所以不留痕跡。
所有的傷都不會好,所謂的好,不過只是隱藏。
隱藏的再深,也總有坍塌的那天,比如現在。
年輕的時候,以爲是爲自己活的,命是自己的,可以自己選擇。
後來才懂,不是爲自己活,家人和責任,兩個簡單的詞,卻加了千斤的重量。
我們都沒得選擇。
人這一生好像一條路。一邊走一邊丟。
最悲哀的莫過於,路沒走完,就已經丟了所有。
帶着自己的一無所有,繼續剩下的路。終究還是要走下去。
並且必須走下去。
他說:
剩下的路是美好的,你爲什麼總是不相信,還要讓我陪你一起不相信。
小飛說:
第一次被你騙下眼淚。
以前你打給我電話,那樣哭過。我也沒有稍微溼一下眼眶。
有人教會我,要吝嗇的使用眼淚。我到最後還是選擇了聽話。
我學到了什麼,就去用什麼。
血雨腥風的愛情,我從頭看到尾。
不能再參與這樣的遊戲,你和我都沒有堅硬的心腸。
在必要的時候不能夠做到足夠的冷靜。
那麼看戲是最好的方式。
我有多久沒有談論過自己的感情了。
又有多久沒有想起。
做夢算麼?
夢到一切又回到起點,那種夢,幾乎每個月都會有幾次。
悲傷的時候似乎都有你的影子。
我看到那些不好的東西。
所有牽扯到以前感情的,都歸結完不好的東西。
我發瘋的想看到你,卻看見你的這些字。
眼淚掉下來,真做作,真骯髒,真悲傷。
爲什麼還沒有忘記呢?
我對你說過,我已經忘記了。
你說,恭喜你。
我說,謝謝。
你說,恭喜你學會了自欺欺人。
我知道,也承認,我就是自欺欺人。
但我和你不一樣。
你還有愛。
我卻只剩下恨。
七月。希望大家都能夠開心的活着。
因爲沒有勇氣悲傷的死。
愛情太貴,我買不起。
《完》
我走路的時候
看見一面牆
牆上刻着她的名字
歪歪扭扭的字
那是我寫的
那是我寫給她看的
可是她沒有看到
我也沒有把它擦掉
有一次我夢遊
又走到了這面牆
突然忘記了她的模樣
我終於開始快樂的成長
我長啊長,我長啊長
我擁抱着陽光
想舔舐太陽
可是我後來做了一個夢
又夢到了那面牆
還是那個名字
還是沒有模樣
但是我停止了流浪
開始想
我想啊想,我想啊想
又想起了她的模樣
牽過她的手
吻她的臉龐
我跑到她家門口
問她有沒有把我想
她說我想你
因爲我現在的男人不爲我蓋那面牆
我給了她兩耳光
對她講
去他媽的愛情
去他媽的傷
回來的路上
我對天空講
我草你媽的理想
我草你媽的希望
這些天突然收到這樣的信,看到這樣的對話,和之前那篇小飛寫的小說,尤其是這篇小說,看的我一身冷汗,我不知道,到底是誰得了抑鬱症,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現在還在得抑鬱症。我突然覺得,這是不是就是最後的結局,雖然結局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在歡快的氣氛中,給大家一絲陰鬱,無論接受與否,現實有時會隨時實現。大概就是這個意思。我希望一切都在笑聲中開始,也希望一切都在小聲中結束,希望有一個圓滿的結局,但小說寫到現在,我突然有預感,不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希望一切安好。把這段故事,做爲一個章節,給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