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究竟會不會驚動傳說中的烏鴉大哥已經不是這個時候可以考慮的事情,這個時候可以考慮的事情就是儘快解決這個事情,畢竟每天能夠高高興興上學去平平安安下學來纔是最重要的事情。即便高興上學只是和中國足球隊世界盃預選賽出線一樣是理論上的說法,但要是連平安下學都保證不了那麼上學就成爲真正意義上痛苦的事情,不光精神上痛苦,連身體上都是痛苦的。
倘若上學都成爲一件刺激的事情那麼這個世界就太刺激了。
大剛帶着幾個人先離開了工廠去他表姐那裡找他表姐夫,這時已經到了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的時候,這個時候本來就應該打靶過來結果戰士們竟然還都沒有去打靶。可見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小飛想念西貝基本靠手的時代是多麼的耽誤時間。
大剛走了之後人羣中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糾集了這麼多人,耽誤了這麼長時間,終於要進入正題,每個人的臉上都有小小的興奮,所有人都知道這次惹上的是烏鴉這樣的人物,是至尊VIP的人物,是去銀行不用排隊的人物。大家本着看熱鬧的不怕事大的思想內心都想趁這個機會揍了包皮然後引出烏鴉一睹尊榮,看一看真人究竟是不是傳說那樣,有九十九條命,可以從魂斗羅裡的第一關開始一直死不完直到通關。
太陽已經漸漸落山,大剛還沒有回來,從頭一天大刀和大剛的衝突到今天中午和包皮的衝突再到下午被包皮打直到現在,事情已經持續了快二十四個小時,這時我已經感覺到疲倦,有點想念門口攤煎餅果子的二大媽,每天早晨買一張煎餅和小飛一起上學並且在路上邊吃邊看小飛發春最後去學校看一天漫畫的日子是多麼的幸福快樂,我甚至有點想念西貝,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不知道她到家了沒有,不知道她到家之後沒有看見我和小飛這兩個邊防戰士之後有沒有一些小失望,我突然發現自己有點喜歡西貝慢吞吞的樣子,總是靜水般的生活節奏,給人一種脫俗和淡定的感覺,就像深夏的清晨在山裡開車,有涼爽並且曖昧的暖風吹拂過臉頰。讓人的生活頓時明亮了起來。
我看了看小飛,恩,對,就是這樣,小飛又在整理他的頭髮,顯然他也在想念西貝,他比我要嚴重許多,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西貝,從早晨起牀,到晚上上牀。都在想念。
這時太陽下山,夏末的溫度驟減,真的有一陣微風吹過,有一些跟吉光一起來的少年開始後悔自己之前脫下的上衣,無奈的光着膀子站在那裡,本來是準備參加百米衝刺的,結果進了馬拉松隊伍,本來是進健身房肉搏的,結果練起了瑜伽,只盼着不要再拖到深夜就好。
就在大家的勁頭都快被磨完的時候,一輛奧迪車從外面拐進了工廠。
奧迪車的後面是一輛奔馳,那輛奔馳很正點,正點到所有的港臺黑社會劇情裡都會出現,應該是最老款得S系,現在路上仍舊有。跟在奔馳後面的,是一輛兩廂的綠色寶馬,後來我知道應該是E1的型號,車上只能坐四個人,對於當時滿大街都跑着能塞十幾個人的黃麪包來說,這輛寶馬E1已經可以被大家視爲跑車系列。三輛車浩浩蕩蕩的開進了工廠,所有等待的年輕人包括大刀和吉光都下意識的讓開一條道路。吉光這時心裡應該也沒有了低,那時吉光的老爹開着一輛紅旗,而小飛的老爹這時也纔剛剛斬獲一輛二手的桑塔納。還沒有比賽,心裡就已經矮了一截。
三輛車還沒有停穩,後面又進來兩輛東南面包車,玻璃上全部貼着黑色車膜,從外往裡什麼也看不見,五輛車全部橫在了工廠的正中央。人羣裡一些膽子比較小的少年開始慢慢的往後退,那個時候,誰都知道這種全車貼膜的麪包車是做什麼用的,看看古惑仔就知道,一般都是猛的停在你面前,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從裡面飛出十幾個手拿各種刀具的悍匪,最後被打的就只能成爲法治報道里的受害者。
我使勁嚥了一口唾沫,因爲還不算完,後面還有一排各種型號的摩托車,摩托車的領隊不是別人,就是包皮。
我看了看大刀,不知道他的腿抖沒抖,但我清楚的看見大刀咬了咬牙,然後站在人羣的最前面,緊接着吉光就站在了大刀的身旁。我和小飛也往人羣前面走去,我邊走邊攔架,因爲我上牙齒和下牙齒在打架。
就這樣,大刀吉光站在最前面,我和小飛阿強老驢老虎蛋站在大刀和吉光的後面,身後烏壓壓的少年看到這個形勢,也都往前走了一步,幾十個少年向一片烏雲一樣橫在幾輛車前面。
而這一天,就是吉光真正踏入社會的這一天。至此之後,吉光也成爲烏鴉團伙裡的一員,並且一直追隨着烏鴉的隊伍度過了他年少的時光,一直到吉光成年獨自出來創業的時候,已經成爲獨霸一方的大哥級人物,並且是最年輕的大哥。
只是這個時候已經沒有經歷再暢想未來,能夠暢想一下明天幾乎已經是奢望,我心一橫準備好了爆發,心想反正已經打了一天的架,也不在乎再來一回,直接把打架進行到底。
第一輛奧迪的車門終於打開了,懸念終於要揭開,見證奇蹟的時刻也將會到來,結果懸念總是很懸,第一個下來的竟然是大剛,我看他面色紅潤估計是在車上已經打開了事情的轉機。這時大剛要是再亮出臥底身份反水完了再溺水重歸敵人懷抱那麼這場架就真要打到底了。
還好這時大剛算是心中有數,從車上下來牛比了一下下就立刻認識到自我位置迅速跑到駕駛室打開了門迎接真正的VIP下車。
從駕駛位置上下來的司機就是大剛的姐夫,這個年代除了出租車司機之外任何汽車的司機都是牛比人物,下來鎖車門的時候都顯露着各種瀟灑。大剛的姐夫隨着大剛走到大刀面前,看了看身後數不清的光着上身穿着校服的少年,淡然一笑,問大刀,叫這麼多人拍電影啊?
大刀不卑不亢的說了句,他們不是羣衆演員。
大剛的姐夫哈哈大笑,渾身上下都是大人物的做派,又往人羣裡一指,你們也在這裡?
大剛的姐夫指的正是吉光帶來的幾個專靠搶劫中專附近中專生的中專畢業生,這幾個人歲數稍微大一些,已經在附近混了個臉熟。
被指到的幾個人迅速從人羣裡跑出來,衝着大剛姐夫點頭哈腰上香菸。
大剛的姐夫順勢點了根菸,看着大刀說,年輕人挺猛,不好好上學就知道打架,是個人才。然後又看了看大剛,問到,這次你服了吧?
大剛艱難的點了點頭,沒說出什麼。
接着大剛的姐夫衝着後面喊了一聲,包皮!
包皮皺着眉頭青着臉也走到人羣裡,沒說話。
幾個人站在一起,彼此都沒有說話,互相瞪着,恨不得讓眼神充當砍刀的作用。
大剛的姐夫不着急說話,悠閒的抽掉半根菸,吐着煙又看了看吉光,問到,你應該就是吉光吧。
吉光也沒有感到意外,說了聲恩。
吉光剛剛恩完就聽見啪的一聲,大刀捱了一個清脆的耳光。
這種迂迴的打法讓我有點厭惡,衝上去指着大剛的姐夫喊道,有事就說事別他媽動手。
緊接着大剛的姐夫又啪的一個耳光抽到我臉上,沒說話,就看着我。
這種犀利的眼神立刻讓我閉了嘴。老驢用手拉住我的衣服,輕聲對我說,你不要說話,他這樣做肯定有道理。
然後大刀又被大剛的姐夫接連扇了三個耳光,一邊兩個,大刀的臉頓時微微的紅了起來,就像小飛每次看到西貝的樣子。
人羣微微騷動的時候,大剛的姐夫又走到大剛面前,啪啪兩個耳光,這兩個耳光似乎比大刀挨的有力度,大剛晃了一下頭,退了兩步。
然後大剛的姐夫看了看包皮,溫柔的問他,夠了麼?
包皮咬着牙齒,沒說話。
大剛的姐夫提高了音量,目光逼視着包皮,問道,我他媽問你夠了麼?
包皮這時才點了點頭,說,夠了大哥。
人羣裡已經沒有人再敢說話,傻子都能從大剛姐夫的這種氣勢上看出來,他和烏鴉的關係實在是不一般。
大剛的姐夫這時才露出真實面目,表情猙獰恐怖,指着包皮罵道,你他媽真是個傻比,連幾個小孩都擋不住。往後出來不要再提烏鴉這兩字。之後又指着大剛罵道,還有你,打不過人家就他媽好好上學,別學人家出來混,再碰到這種事情我就替你姐打斷你的腿。
大剛這時也被嚇到了,沒想到平常老在他姐姐家幹活的三好女婿竟然如此兇惡,只剩下不斷的點頭。
這時後面的奔馳車滴滴的摁了兩下喇叭。
大剛的姐夫這才又恢復了之前的淡定,衝着大刀說到,這件事就算了,包皮的一個弟兄也進了醫院,不過不怎麼嚴重,我把醫藥費掏了算是我替大剛認個倒黴,畢竟你們都還小,當哥哥的不會把你們趕盡殺絕,但是要記住天外有天,然後又拍了拍大刀的肩膀,接着說到,想要找我可以打我的手機,大剛知道號碼,我很欣賞你。
這時我的心終於沉到了肚子裡並且在肚子的深處怒放了一下。
大剛的姐夫說完就上了車,迅速帶着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當時是要跟着大剛的姐夫去工地談判,順便過來解決大剛的事情,真要動起手來,估計一個麪包車就足以解決這貌似上百人的強大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