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來的奔波讓裴硯殊整個人看起來疲倦了不少, 眉梢眼角也帶上了一股風塵僕僕的味道,如今,她正從馬上翻身躍下, 走到距離她半里路遠的茶肆邊要了杯茶喝。
她有些納悶, 如今已過正午, 爲何這茶肆之中還有這麼多人?據她所知, 這條官道直通穗城, 從上一個站點緬京到穗城需要一整日的時間,其中再無客棧歇腳。這羣人不趕着天黑之前抵達穗城麼,反而在此逗留, 真是事也、奇也。
“大爺,你們這生意這麼好麼, 這些人留在這裡作甚?”實在是找不到空位坐, 又不想去與人拼桌, 於是裴硯殊就站在了掌櫃的附近與着他嘮嗑。
這間茶肆規模很大,店掌櫃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嘴邊兩道山羊鬍讓他看起來十分的平易近人,身穿一襲灰色粗布衣裳,並不十分貴重,但勝在耐用。
而他後邊熬着茶的應該是他的夫人,四十幾歲模樣, 頭髮隨意用一塊方巾紮了起來, 袖子微微挽起, 給人一種很務實手腳麻利的感覺。
“這位小姑娘還是初次見面, 可也是向穗城而去?”店掌櫃和氣的笑了笑, 穗城是個大城鎮,裡面東西一應俱全, 且便宜不少,因而便有商隊從中尋找商機,從緬京至穗城取貨,從中盈利。現在見這小姑娘孤身一人,店掌櫃纔有此疑問。
“是,小女子欲往穗城尋親,途經此處。”裴硯殊一副嬌羞的樣子笑了笑,在外面久了,便也學會了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這樣可以省下不少的麻煩。
“哦。”店掌櫃聞言點了點頭,卻是帶了一絲憐惜,欲言又止。
反倒是他身後的老伴看不下去了,把店掌櫃趕去熬茶,自個兒湊過來對着裴硯殊一臉正經的說:“小姑娘,這黃山近日不太平了,你若是信得過阿婆的話,去那邊找個車隊跟着晚上一起走吧。”
見阿婆這副神秘兮兮的模樣,裴硯殊都有些莫名其妙了,於是她一臉疑惑的問了句:“爲什麼?”
爲什麼?阿婆突然間愣住了,那件事情雖然被人傳得神乎其神,但說到底,並沒有人看過不是嗎?心裡雖然這樣想,她還是把外面聽到的傳言告訴了裴硯殊:“聽說這黃山裡面,住着神仙呢,霧氣繚繞的,那神仙還叫路過的行人出來傳話:以後白日裡不許任何人進入。”
“那......你們就信了?”裴硯殊蹙起了眉頭,神仙這玩意兒,她倒是不信有,只怕是有人在裝神弄鬼。
“哪能啊。”阿婆說到這裡擺了擺手,露出了一副嫌棄的模樣:“那緬京裡的蘇員外就不信邪了,你是不知道那個蘇員外哦,吝嗇又貪錢,哪裡肯放過賺錢的機會,平日裡就知道爲難下人......”這個蘇員外大概真的是惹阿婆嫌,數落起來就不是一句兩句能說完的了。
“阿婆,那接下來呢,那黃山裡是不是真的有神仙?”裴硯殊一副很好奇的模樣,實際上,她對那個蘇員外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人家再怎麼臭名遠揚、惡貫滿盈都跟她沒關係。
“蘇員外啊不信邪,就找了一整個車隊連人帶貨進去,結果喲”阿婆說到這裡聲音低了幾分,看得出來她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了:“什麼都不見了。”
“怎......怎麼了,阿婆你還好嗎?”看着那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在自己抹淚的模樣,裴硯殊不知怎的,一瞬間覺得心被揪得生疼,她伸手捂了捂胸口,有點迷茫。
“我兒子一直是鏢堂的鏢師,蘇家那車貨物,正是他護鏢。”
“他......也不見了?”裴硯殊有些驚訝,想不到看着無憂無慮的夫妻竟然也有這般感傷的事情。
“是啊,就這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所以我老兩口才在這裡開了間茶肆,就是爲了等他小子回來。”誰知道還會不會回來呢?店掌櫃走了過來,扶着阿婆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過傷心了。
“那......掌櫃可知,那黃山裡面的,究竟是個什麼神仙?”話說到這裡,裴硯殊也不由得對這其中的‘神仙’產生了一絲興趣,照掌櫃的說法,黃山裡面的那神仙應該並無傷人的意思,否則也不會允許其他在夜間正常出入了,既然沒有傷人之心,那蘇員外一大隊伍失蹤的人,怎麼卻找不回來了?
這叫她如何不好奇。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大概聽說,是神龍。”店掌櫃湊到裴硯殊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的說,那動作神情,簡直詭異。
神龍,裴硯殊一下子愣住了,她也曾經碰到過一羣龍人,和黃山上的,不會是一起的吧,想到這裡,裴硯殊又使勁的搖了搖腦袋,不可能,那羣龍人所居之地是大路以北,而這裡可是東邊。
她大概真的是被以前那羣龍人整得神經異常了,纔會一聽到‘龍’這個詞就變得緊張兮兮的。
“姑娘可是江湖俠士。”店掌櫃繼續用着那音量說話,只是說出口的話變得小心翼翼了,帶了那麼一絲懇求的意味。
“嗯。”在他期盼的目光洗禮下,裴硯殊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果然,就見店掌櫃的神情突然變得很興奮,臉都漲得紅了起來:“姑娘,還請救救小人的兒子。”說到這裡,他幾乎要跪下來了。
裴硯殊連忙伸手扶他,心念一動,遂點了點頭:“如果有辦法的話,我會盡力的。”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了,若是救不回來,那也是小兒的造化了,小人對姑娘絕對不會有半句怨言的。”店掌櫃這話,說得鏗鏘有力,饒是如此,裴硯殊還是聽到了他說到‘救不回來’時那一瞬間的顫抖。
一時之間,心中思緒萬千,竟無以言對,她憧憬這般的情感。
可惜,她這輩子都不曾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