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伯見我禮數週全的特地跑回來道謝心中滿意,誇我小小年紀明白事理,認真說道:“小張兄弟,幾日相處下來,覺得你該是個有經商天賦的小夥子。若是哪日想要從商,沈某倒是很樂意教你。”
我笑着道謝,不知沈伯從何看出的。我自己到從沒發現過,想來爸媽都是在商海上打拼的,或許我能有點遺傳因素也不一定。本想問上一句,見沈伯忙碌,只得作罷。鄭重向沈伯作揖,沈伯忙扶住了我,微笑着說:“小張兄弟若有時間,或者有事需要沈某幫忙,可到杭州城外的‘無往山莊’尋我。”
“嫣兒連日多得您的關照,假若他能日在江南穩定下來必去拜訪您的。沈伯您請忙,嫣兒就此告辭。”
沈伯頷首,目送我離開了甲板。
我的計劃是“冰山”,呃,子夜離開後形成的。我並沒忘記來江南的最大目的——拜會風流才子唐寅。難得來一次杭州,我打算先遊覽下這裡的風景名勝,再直奔蘇州府。
騎馬在街道上轉悠,尋找客棧安頓下來。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客棧招牌,“撲哧”一聲噴笑出來。再不挑三揀四,跳下馬徑直走進這家規模不大,卻“名垂千古”,堪稱行業佼佼者的“悅來客棧”。
“開了”上房,讓小二把馬牽到後院好生餵養,又點了幾道好菜解決溫飽問題。剛纔那個涼饅頭委實不能恭維,加上急着去找子夜認錯,哎,早就餓了。
吃完午飯,我放好包袱,就去街上閒逛。杭州府是截止目前,我所見過明朝最大最繁華的城市。滄州、德州跟這裡簡直不具備可比性,在明朝,北京、南京、蘇州、杭州、洛陽、開封纔是全國最大的城市。聽說其中幾個城市的人口超過百萬,屬於國際級的繁華都市了。
我尋了間茶館進去歇腳,順便嚐嚐居中國名茶之冠的西湖龍井。在現代聽媽媽唸叨過西湖龍井以色翠、香郁、味醇、形美“四絕”著稱於世。只是那時,我的選擇餘地太大了。
小二熱情地給我上了盅龍井,果真不俗:移開茶盅蓋子,便是持久清高的若蘭香馥;低頭看去,湯色杏綠,清澈明亮,葉底嫩綠,勻齊成朵,芽芽直立。輕輕品了一小口,啊!沁人心脾,齒間流芳。天啊,我喝的只是去年的舊茶,若是新茶上市,豈不回味無窮?原來以前竟錯過了如此美味。
我一邊品茶,一邊勾勒着自己明日的旅遊計劃。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在元朝時被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馬可·波羅贊爲“世界上最美麗華貴之城”。而杭州之美以風光秀麗旖旎的西湖山水著稱於世,那麼我首先要去的自然是西湖了。我倒想知道,蘇東坡的“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好是杭州”是否屬實。
在市集亂轉了一圈,滿足地吃到了正宗的西湖藕粉。天色漸暗,買了些貓耳朵、定勝糕打包帶回客棧。畢竟今天狀態不好,我需要養精蓄銳、保存體力。
清晨,隨着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之時,我來到了西湖邊晨煉。這許多日呆在船上,雖無風無浪、船穩如地,終究是因空間有限,不得自由舒張。因此,我放棄了睡懶覺的幸福,轉而來此晨煉,強身健體。
我貪婪的大口呼吸着純淨空氣,遙望湖面,真是“日出江花紅似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在那日出的剎那,無法分清仍在人間,還是隨旭日冉冉升入了天堂。我感嘆着自己的詞窮句乏,無法描繪眼前水質清明如鏡的西湖。若是回到現代,我大學一定要修漢語言文學專業。
只覺得西湖是一條色彩明豔的天然緞帶,不假一點修飾、隨性地與三面環山融合在一起。毫不吝嗇地展示着自己傲人的嫵媚清麗和渾然天成的自然風韻——“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直到太陽升得老高,湖邊人影層疊,我纔回過神來。中肯的點點頭,難怪白居易說,“江南憶,最憶是杭州。”指尖滑過“鳳啓”,“朱佑樘,你知道嗎?西湖真的好美,杭州真的好美……”
我疲憊地倒在牀上,連洗澡的力氣都沒了。這兩天沒日沒夜的,總算把初春能看到的“西湖十景”觀賞全了。啊!美到掉渣!湖光山色,人爲藝術與大自然的完美結合讓人無法形容,我更不願用自己不高明的文學水平去附庸風雅。只單純的認爲任何語言文字不足以描述身臨其境去感受那如詩如畫的曼妙。
身體無力,腦中不停,飛快思索着明日的觀光計劃。想想杭州除了西湖美景,最著名的大概就是離杭州城不遠的天台山了。在現代,那裡是馳譽海內外的國家級風景名勝區,綿亙浙江東海之濱,因“山有八重,四面如一,頂對三辰,當牛女之分,上應臺宿,故名天台”。天台山更以佛宗道源,山水靈秀,是“中華十大名山”之一,同時也是佛教天台宗的發祥地,名僧濟公的故鄉。
少年濟公正是成長在赭溪畔,讀書於赤城山的。由於受天台山“佛宗道源”和李府世代積善信佛家族文化的薰陶,潛移默化,萌生了方外之念。弱冠之年皈依佛門,法號道濟,先入國清寺,後至臨安投奔靈隱寺瞎堂慧遠,是這位“佛海禪師”爲濟公授具足戒的。至於,濟公出家以後的事不用細說了,他一反常態,言行叵測,嗜好酒肉,衣衫襤褸,浮沉市井,常行救死扶弱之事,被世人稱爲“濟顛僧”。
在現代時我就一直盼着能去上一趟,可我那個開明的媽媽不知爲何就是限制我出門旅遊,計劃才一再擱淺。記得柔姐說過,天台山最著名的寺廟是建於隋代、重修於清雍正年間的國清寺,那裡有殿宇14座、房屋600餘間,大殿中有明代鑄造的重13噸的銅鑄釋迦牟尼坐像。像王羲之、顧愷之、李白、蘇東坡、陸游、徐霞客等歷史名人都曾在此留下足跡。
這麼多典故,隨便一個就足以吸引我展開行動。打定了主意,我放心的沉沉睡去。
次日天沒亮,我快馬加鞭趕往天台山觀景。等我到達已是巳時了,我隨着爲數不多的遊客,呃,香客,沿着山間小路向上攀爬。天台山不算高,平均海拔才500多米,攀登起來並不十分吃力,加上山間那些畫不盡的奇石、幽洞、飛瀑、清泉,說不完的古木、名花、珍禽、異獸,對於我玩心重的我來說,這一路更是不覺得辛苦。
這裡即有漢末高道葛玄煉丹的“仙山”桃溪,碧玉連環的“仙都”瓊臺,道教“南宗”聖地桐柏,天下第六洞天玉京;又有佛教的“五百羅漢道場”石樑方廣寺,唐代詩僧寒山子隱居地寒石山,宋禪宗“五山十剎”之一萬年寺和21世紀的全國重點寺院高明寺……可遊覽之處太多太多,另我應接不暇,美得不亦樂乎。
我終於在午時來到了最有看頭的國清寺。站在大門前,首先欣賞的是雙澗回瀾。所謂雙澗,是指發源於北山的北澗和發源於靈芝峰黃泥山崗的西澗。兩澗水匯合於豐幹橋畔,向東流去,入赭溪。北澗自北山而下,曲折奔流幾十裡,始至國清;西澗從靈芝峰上直湍而下,流程僅二、三裡。北澗之水清澈,西澗之水渾黃。兩股溪流,一清一黃交相激盪,說蔚爲壯觀不貼實意,但卻別有風味。在拱橋、古木、黃牆、青巒默默陪衫下,形成“雙澗回瀾”一大景色。
記得清代詩人齊召南曾題詩一首讚歎此處:“寺繞高山黛色連,琴鳴左右亂流泉。同趨石瀨爭潮海,倒映雲鬆幻寫天。拍掌賦詩僧自笑,尋源鐫偈我何緣。只看水上文章好,極目淪漪注野田。”
我正感慨眼前美景,遺憾沒能在雨季到來看到更精彩的雙澗回瀾之時,險些被寺裡猛然走出的一人撞倒。
“啊——”我踉蹌了兩步才站穩腳跟。剛想開口教育下這位走路不長眼睛的仁兄,卻被這哥們的造型嚇了一跳:一臉埋了巴汰的黑灰,邋邋遢遢的鬍子,身着一件僧不僧、道不道,骯髒不堪、破破爛爛長袍,裡層的棉絮透過外袍露了出來,哎!說是棉絮,真夠考驗我的眼力,就衝那顏色,說是不法企業的垃圾棉、黑心棉更合適。
我靠!cos人家濟公py不成?拜託,人家濟公是降龍羅漢託世耶。在他老家竟敢明目張膽的冒充他,真當老百姓白癡啊!我忍住想吐的衝動,細看下,道具不全啊,缺了頂掉渣的僧帽和把號稱絕版的破扇子。
那人似乎看出我的意思,全不在意,略鎖眉頭打量着我。我被那極具穿透力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彷彿所有的秘密在他面前都會輕易揭曉。本想開口反擊他的無禮,卻被他高深莫測的一笑打斷,“哈哈,天意啊天意!緣?孽?哈哈,該來的總歸要來,好哇,好哇!”說完便揚手欲推開我離去。
我挑挑眉毛,閃身躲開了他的髒手,不滿地說:“什麼該來、不該來的!你不用道歉的嗎?一點禮貌都沒,我可是差點被你撞倒耶!”
“貧僧原以爲女施主更關心其他事情。”
“你,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勉強掙扎着。
“哈哈,乾坤陰陽豈可顛倒?貧僧並非女施主要尋之人,施主讓路吧!”
我被這顛和尚說得迷糊,心中多了層不可置信,他該不會真懂什麼五行陰陽、占卜批命吧?若是這樣,是不是可以送我回家?不,江湖騙子太多了,保險起見我該試上一試。我緩和了臉色,客氣道:“這位師傅莫非知道我要去尋誰?”
顛和尚不答反問:“女施主該尋之人早已相見,此番又欲尋誰?貧僧愚見,不去也罷,冤孽而已,徒增蕭索!”
我白了他一眼,果真是個江湖騙子。連我要去找唐寅都算不出,我還陪你玩什麼啊!
那顛和尚也不理睬,自顧輕嘆,“哎,紅塵中人哪!女施主,既然天緣注定你我今日相逢,貧僧提醒您一句,您想尋之人真的是您來此世間一番要尋之人,該尋之人嗎?”
“什麼想的、要的?你這人說話怎麼這麼沒有條理!”
“貧僧此言在明瞭不過,女施主若是天命所歸,相信不久必將領悟。”
天命所歸?我冷笑,越玩來越上道了,“哼!欺騙良善百姓,小心我報警!讓你‘勞改’幾年!省着正值壯年不思進取,浪費糧食,一身乞丐裝影響市容市貌!”
顛和尚並不氣惱,反而大笑出來,好心提點我,“女施主這話不是人人都能聽得明白的,還是少說爲好。”
我也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他的反應卻另我心生疑竇,難道……剛要再開口,被顛和尚搶了先機,“女施主無需多言,您只是順應天應命回到了本該屬於的地方。”言罷,瘋笑着揚長而去。
我徹底傻了,卡巴卡巴眼,這算什麼?高人,騙子?明明好像一切瞞不過他,可他說出來的話,又未免雞同鴨語全不對路。按他的說法,我這個21世紀的高中生倒是生錯了時代了。
直到顛和尚的背影消失在下山的小路中,我才反過味來。管他三七二十一,我辛辛苦苦趕了兩個多時辰的路來到天台山,怎能讓這廝破壞了興致?
我整理了下雜亂無章的思緒,大踏步朝國清寺裡面走去。
我在國清寺裡四處亂轉,從羅漢殿到天王殿,從佛陀殿到大雄寶殿。從頭到尾,只是做作樣子象徵性地合十雙掌鞠了幾個躬。哎,誰叫國清寺太大了呢,大殿小殿加起來幾十個,我要從頭拜到尾,兩腿兒就得廢廢,甭想下山了。
跟着感覺,不知不覺來到了觀音殿。心中感慨,這觀音殿果然壯觀,四周林立着觀音菩薩的不同法像,各個慈眉善目、栩栩如生。尤其中間一尊最大的嗅花觀音,更生金光耀眼、雕工精細、莊重典雅,難怪唐寅駐足細看。
記得以前曾讀到一段關於唐寅的野史,講的是唐寅從雁蕩山等處一路遊歷而來,到此參拜的故事:
唐寅在參拜了其他殿的佛主尊者後,轉來了觀音殿,爲眼前的壯麗所折服。身邊書僮發問:“先生,觀音菩薩梵文本譯作觀世音,因唐王朝避‘世’的諱,略稱觀音,在唐宋的觀像中均爲男身,到了元朝,爲了有利弘揚佛教,有利婦女信佛,才把他改成大慈大悲的‘千處尋聲千處應’的女觀音,成爲佛教中有名的女菩薩。這裡的許多面目身態不一的菩薩該稱什麼菩薩?”
知客了心接上了話頭,說:“因爲觀音能廣化衆生,《法華經.普門品》說他有三十二即應化身,所以這裡看到的都是觀音的化身,有千手千眼觀音、魚籃觀音、白衣觀音、楊柳觀音、嗅花觀音、還有佛身、梵王身、帝釋身、居士身、宰官身等……”
唐寅點頭稱是,目光朝一個個觀音移動過去。最終,正中央的嗅花觀音引起他的注意,那嗅花觀音手持一朵鮮花,面容慈祥莊嚴。比上傳說中的迦葉拈花一笑還要肅穆文雅,敬意油然而生。爲國清寺的佛像造形藝術高超所折服,虔誠地禮拜起來,隨口吟頌上了讚美之句。
想到這兒,我不禁默誦道:“拈花微笑破檀脣,悟得塵埃色相身……”一時記不起後兩句,便輕捶額頭,頓在那裡。
忽聽身後一個明朗的男聲接着吟了下去:“辦取鳳冠與霞帔,天台明月禮佛真。”
我猛一回頭,好一個玉樹臨風、倜儻俊美的少年郎!眉宇尖盡是不羈和灑脫,尤其是那雙秋水迷離的眼眸,時刻射出含情的耀眼光芒——這就是傳說中的“桃花迷離眼”吧!
我情不自禁犯起了花癡的老毛病,心知無禮,卻是怎樣也無法移開茫然無我的視線。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田裡播種了萌芽,瞬息滑過一絲異樣的暖流,敏銳地觸摸着細膩的神經,滋潤着每一個細胞。麻麻的、酥酥的甚是癢人卻又非常舒服。
“這位兄臺,兄臺?”少年小心地在我眼前比畫了兩下。我驚覺自己失態,窘迫地垂下眼簾,收回視線。少年看出我的尷尬,替我解圍道:“方纔小廝正問在下觀音大士的三十二法像,在下也讚歎於這不遜迦葉拈花的嗅花觀音法相,正欲作詩一首,不想倒是兄臺先開了口。說來難以置信,在下竟與兄臺的文思一樣。”
文思一樣?難道……來不及多想,身側響起了另一個渾厚的男聲,“哈哈……世間竟有如此奇巧之事?”
我尋聲望去,眼珠子險些沒瞪出來。歐陽震華?!不,是年輕版、苗條版的歐陽震華。“祝,祝枝山?”我抖動着嘴脣,不敢相信地叫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名字,聲音由於底氣不足而蒼白無力。
祝枝山難掩驚訝,疑惑地問:“哦,小兄弟如何識得在下?”轉身又問少年,“伯虎弟,是你說的嗎?”
“唐,唐,唐,唐……唐寅?!”我嚥了口乾沫,舌頭繞了N圈兒終於結結巴巴的說出了那個另我朝思暮想多年的名字。“你真的是唐寅,唐寅?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寅?!”我激動得抓住少年的雙臂忘情地搖晃着,欣喜若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難怪他能自若地吟出後兩句,那詩本就是他的大作嘛!
唐寅被我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問道:“這位兄臺,你還好吧?不知兄臺是如何認識在下。在下又何德何能擔此名聲?”
“哇噻~~唐寅耶!誰不認識?你文采風流、詩畫雙絕,可是我的偶像!”原來和自己的偶像親密接觸,是這樣美妙絕倫,終身難忘。老天,上帝,哈利路亞,滿天神佛七仙女,實在待我不薄!如果是爲了實現我見唐寅一面的心願才把我劈來,就是在劈我一次,我都認了!我鬆來雙手,笑得春意盎然、百花盛開,忘形地說:“尤其你那首《桃花庵歌》,簡直絕了!
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顯者事,酒盞花枝隱士緣。
若將顯者比隱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花酒比車馬,彼何碌碌我何閒。
wωω▪ тт kдn▪ C〇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小兄弟好文采,祝某自愧不如!”祝枝山一抱拳,謙遜的說道。
“是啊,意境深遠,豁達大度,尤其那句‘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顯盡了不濁於世的清高孤傲。”唐寅自嘲的笑笑,“在下可作不出如此灑脫之作。”
我當場石化,這首詩是唐寅仕途坎坷、中年落魄時所作,怎能與他現在意氣風發的少年光景相比,根本不符合他的壯志雄心啊。
我乾巴巴的眨眨眼,露出一個假到不能再假的笑容,“唐兄還是忘記此作吧,20年後再想起來也不遲。呵呵……”說完,也不管兩人滿臉的不解,竟自傻笑起來。
祝枝山率先反應了過來,跟着大笑,“哈哈……既是如此,伯虎弟,你就20年後再想起這首絕妙佳作吧!”
唐寅知道祝枝山藉機打趣自己,怏怏地答道:“或許真有天機也未可知呢!”隨後自己也覺得荒唐,無奈的笑了起來。祝枝山見唐寅着了自己的道兒,笑得更歡實了。
“不知兩位何時返回蘇州?”我再次發揮了歷史“預見性”,爲自己的將來打基礎。
兩人均是一愣,斂住笑容,齊聲問道:“小兄弟/兄臺是如何知道我二人要返回蘇州府的?”
我聳聳肩,以二位的名聲,家鄉是何處這種入門級的問題,恐怕是中國人都知道吧!略想了下,無恥扯謊道:“在下昨日偶得一夢,言之今日會在此遇到兩位蘇州才子。初見二位時,便覺兩位氣宇軒昂、舉止不凡,想當然是夢中所預言的二君了。”這編的,沒邊了。我壓抑住作嘔的衝動,在心中狠狠鄙視自己一番。不過,看他二人的表情,顯然還是信了幾分。呼,古人就是古人,信這種怪力亂神的無稽之談。
“如此看來,我們兄弟二人與兄臺真是有緣。”唐寅感慨着,那雙桃花迷離眼溢滿了敬畏和喜悅之情。
“是啊,或許上天註定讓我們與小兄弟在此相遇的。小兄弟詩文豪邁,我兄弟二人大於相見恨晚之意!”
恨晚?不恨晚,一點不晚!我要是早一天來此遊覽,怕是隻有對着菩薩發呆的份兒了。嘴上謙虛地說:“兩位言重了,在下也正有此意。”
唐寅、祝枝山見我也有同感,又禮貌周全,心中歡喜,當即邀我一同遊寺。我笑着應下,竊喜不已——正中下懷。
我的心思全在偶像唐寅身上,再無暇風景。不忘分心交談,期望快速提升彼此的印象值。
唐寅和祝枝山問起了我的家鄉,我還是講了那個老掉牙的千里尋親的身世。不過接受張巒的意見,沒明說家鄉是哪兒,打諢說今次從滄州府尋來。至於關外,爲了尋親曾去過罷了。二人向我投來了同情+敬佩的目光,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同情可以,敬佩就不必了。隨便換個人有我這經歷的,只要他不想死就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對二人重新認識了一下。嗯,其實對他們的情況,早已爛熟於胸,在現代時就翻看過N多史書——當然了,只是關於唐寅,祝枝山是捎帶着看的,誰叫他們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呢。比如,作爲明代著名書法家祝枝山,名允明,字希哲,因右手多生一指,又自號枝指生。我悄悄瞥了眼他的右手,確實多了一指。出生於七代爲官的魁儒家庭,官宦世家,家庭背景相當不錯。自幼聰穎,勤奮好學,5歲時就能書一尺見方的大字,9歲便能作詩文,被稱爲“神童”,10歲時已博覽羣書,文章瑰麗。17歲即中秀才,如今已是27歲了。
唐寅更不用細說,明代著名的畫家,文學家。字子畏、又字伯虎,號六如居士、桃花庵主,吳縣人。出身一般,是商販家庭,從曾祖父起,世代在蘇州經商,父母在皋橋開設酒肆也兼營一些雜貨。唐寅更是天資聰敏,熟讀《四書》、《五經》,博覽《史記》、《昭明文選》,如今已然17歲了。我記得唐寅由於喜愛繪畫,曾拜名畫家周臣爲師,又與文徵明同師沈周。話趕話,唐寅問了我的年齡。
“17。”我脫口而出,馬上想到古人都是報自己虛歲的,改口道:“是18歲,剛過完年應該是18了!”
唐寅笑笑,並沒在意,我則暗中擦了把冷汗。隨後,三人一同下山,爲了能夠交往,延續這段期盼已久的情緣,我問明瞭二人的住處,原來是距悅來客棧不遠的湖影客棧。便熱情的邀請兩人來悅來客棧一聚,共飲一場。
唐寅和祝枝山相視一笑,不假掩飾地說:“既是如此,讓張兄破費了。”
我忙客氣一下,“哪裡,哪裡!二位肯賞光實乃嫣兒三生有幸。”
於是我們一路騎馬趕回了杭州城,我前面引路,徑直去到了悅來客棧,在房間裡擺起了小宴。說來慚愧,這悅來客棧就一樓有散桌,沒有雅間,所以我只能很沒面子的把兩大才子請進了自己的房間,好在二人全不介意,依舊與我談笑風聲。
席間開懷暢飲,把酒言歡。酒過三旬,我們三人或多或少的有了醉意。祝枝山醉眼朦朧,強伸直舌頭喊了我句“小張兄弟”。
“別小張兄弟,大張兄弟的叫了,顯得生分,我看祝兄就叫我嫣兒吧!”我拄着桌子說。
“好,爽快!那張,不,嫣兒,在下,嗯,我,我以後就直呼你的名字,你也直接叫我伯虎好了!”唐寅顯然是我們仨人中酒量最好的,至少面上看不出絲毫異樣,畢竟家裡是開酒肆的啊。
“好!那我這個爲兄的,也喚你嫣兒。”
我笑着稱好,唐寅又問起我的打算。我如實回說:“蘇州啊!那裡本就是我的目的地。我是從德州藉助別人的商船順遊南下,中途未停,因而才塗糊里糊塗來到杭州府的。”我心中小小誇獎自己,居然能一下子說出那麼多字而不破音,對有些醉意的我來說,真是成功!
“哦?太好了,不知嫣兒何時起程,可願與我們兄弟二人同行?”唐寅真摯地向我發出邀請。
我擡頭正對上他那雙不經意眨動桃花迷離眼,百萬伏特的電流瞬間從眼中直落入身體,臉上頓時像燒起了烈火般滾燙,飄飄然起來——“好。”嬌滴滴的聲音柔得可以擠出水來。莫說一起回蘇州本就合我的心意,就當時那種情況,唐寅讓我下地獄我都無力反抗。
唐寅笑吟吟地說:“太好了,我們彼此可有個照應!我和祝兄明日就起程返回蘇州,還望嫣兒做好準備。”
我趕緊低下頭,拒絕接受這足以讓我全身血液逆流的笑容。微微頷首,“我一定收拾好,隨時待命。”
“隨時待命?哈哈……嫣兒真是風趣!”
聽到唐寅的笑聲,我更不敢擡頭,生怕他發現我窘迫的心潮。
唐寅又和我聊了許多,礙於我的奇怪反應,言語不再利落,只當我和祝枝山一樣喝過了頭,便扶着早已分不清東西南北的祝枝山起身告辭。我送到客棧門口,望着他們融入人流消失在街市上的背影,久久無法平靜。
回到房間,吩咐小二撤了席面,準備洗澡水,想靠溫熱潮溼的水氣緩解周身的浮躁。
我泡在大木桶裡,任憑凝白的水霧緊緊將自己籠罩其中。我儘量不去思考,徹底放鬆或是完全清醒。
濃厚的水氣逐漸散盡,水溫薄涼起來,可我的心依舊沒有降溫的趨勢。我隱約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危險的陷阱,那個叫做一見鍾情、相思無用的溫柔陷阱。我試圖向上攀爬,發現四壁光滑,無從施力,相反還讓自己越陷越深。
子夜再帥、再神秘、再完美也從沒讓我迷失過,僅僅抱着一種旁觀者的欣賞態度去探究;而對唐寅,我真把持不住了,一刻也不能停止對他思念。難道,難得這就是初戀的滋味?唐寅是我的初戀情人?
明知是禁忌之戀,卻無法抑制心中那份蠢蠢欲動;明知保持距離是最理智的選擇,可偏偏管不住自己的任性,不甘心初戀以暗戀告終。是的,縱然註定沒有結果,沒有未來,我也要去爭取短暫的幸福。哪怕初戀最終逃離不掉成爲刻骨銘心回憶的命運,也好過自己一生揹負着不敢追求的痛苦。更何況我的初戀是他——唐寅,又有幾個女人逃得過他的魅力?
“A—ZA—A—ZA—fighting!”我大叫一聲爲自己打氣,迅速從涼透的水中鑽出。敢愛敢恨纔不枉自己身爲一代雷擊穿越女。寧可笑着心碎,也不哭着後悔!我怎麼能扼殺那份純真的美好?我打定主意,很快恢復成往日的精力充沛。因想到明日起程與唐寅他們同往蘇州,便提筆草草給張巒寫了封信報平安,也順便給韻婷寫了封。招呼來小二,給足了銀子,央他明日替我去趟“民信局”。一切安排妥當,才倒在牀上放心睡去。
可悲的是,那時我只顧着興奮瀟灑,並不承認自己忽略了一種足以摧天滅地的可怕力量——那種被稱爲歷史的可怕力量。也許,我從沒敢正視過那種力量……
成化二十二年正月二十,辰時剛到,唐寅和祝枝山就來客棧接我,而我早就倚門相盼多時了。我“嘿嘿”一笑,背好包袱隨他們下了樓。
望着門前的馬車,我不由失望的長嘆口氣。原來唐寅、祝枝山昨日遊國清寺時是租借的馬匹,他們真正採用的代步工具是馬車。我看了眼自己的棗紅馬,有種想把它“毀屍滅跡”的衝動。不行!無論如何不能錯過這個絕佳的互相瞭解機會。於是我很無恥地提議把自己的馬也套上馬車,提高行駛速度。
那二人沒多心,立刻同意了。祝枝山還說:“可不是嘛,江南的正月天雖不比你們北方嚴寒,但還是清冷得很!爲兄之見,嫣兒你身子骨單薄,要是一路騎馬去蘇州,搞不好凍病了呢!”
我連聲稱是,心中無比歡喜。祝枝山不但人長得像歐陽震華,憨厚可親,對人還如兄長般體貼照顧。加上他與歐陽震華相似的嗓音,不,是某位配音演員的嗓音,更是讓人越看越順眼,時刻感受着他釋放出如沐春風的溫暖。
簾子外趕車的是唐寅、祝枝山的跟班小廝唐福和祝賀。一路尋着輕鬆的話題,馬車裡不時傳出三個人歡快的笑聲。祝枝山的詼諧幽默、沉穩內斂;唐寅的豪放不羈、張揚豁達各具特色,卻又相得益彰,配合得恰倒好處,難怪他們二人會友誼深厚、惺惺相惜。
天色將暗,我們一行五人來到了經濟較爲“發達”,被稱爲“百工技藝與蘇杭等”的嘉興府。我心中感慨,一不小心又來到名人的故鄉了。嘉興在歷代皆是名人輩出,僅近現代就涌現出了文壇巨匠茅盾、武俠大師金庸、國學大師王國維、新月派詩人徐志摩、漫畫家豐子愷和張樂平、著名數學家陳省身等一大批名家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