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燒盡的炭火還在殿中吞吐着紅色的火舌攏的着屋內暖如春日,洛卿語依舊合衣這麼臥着,只是側睡了太長時間,身子有些不適的想要翻轉一下舒展舒展筋骨,可當發現身後還有人時,洛卿語突然一下子不敢動彈了。
僵直着背脊就這麼直闆闆的挺着,洛卿語一動不動的,連氣都像是都無法呼出了一樣,直到一雙手自後而出將她緊緊攬入懷中之後,洛卿語心上一緊,不知該閃躲,還是該當如何,抿着脣,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長嘆了一口氣。
“別推開我,我想這樣抱着你好久好久了……”氣息撲打在臉頰之上,蕭衍緊緊的摟着睡在他身畔的女人,話語裡帶着一絲絲的悽婉像是個無辜的孩子一般,就這麼將頭緊緊的埋進了洛卿語披散下的髮絲中,貪戀着那一絲許久不見的香氣,將手越發緊錮了起來。
“你……不用上朝嗎?”洛卿語依舊背對着蕭衍,心在此刻不斷的砰砰跳動着,輕泯脣瓣之後,洛卿語看着外頭漸高的日頭,只想着把話題岔開,好讓自己起來。
“今日朝中休沐,並不需要上朝,宸兒那裡我也讓扶眉嬤嬤爲他請了假,早膳已經備好,你可以在睡一會,一會等早膳送來了,再把宸兒叫過來一起用飯。”
蕭衍後半夜見洛卿語一直未歸,帶着人便往偏殿去瞧,瞧見洛卿語躺在矮榻上和衣蜷縮着身子的模樣,蕭衍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回了正殿,洛卿語睡的很熟,蕭衍看着她睡夢之中的模樣,不忍心打擾了她,在將她放到牀榻上之後,便睡在了她的裡側,直到天亮。
蕭衍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時不時都會睜開眼睛看一看身邊躺着的洛卿語,生怕她醒過來會直接跑回側殿去,躲避自己。
“天都亮了,滿滿也該醒了,起牀洗漱吧。”洛卿語不知道該和蕭衍說些什麼,挪動了已經有些僵硬的身子,從牀榻上翻身坐起,掙脫了蕭衍的懷抱,自去了淨房。
屋子裡的聲響驚動了外面早已經準備好洗漱用具的宮人們,宮人們魚貫而入,洛卿語換下了身上昨日裡的那套衣衫,穿上了宮中有些精緻刺繡的繁複花色的宮裝,靈蛇髻上簪一對四蝶穿花喜鵲登梅簪,在湯泉行宮素雅慣了的洛卿語恍然回到這宮裡穿戴上這麼衣衫飾物之後,竟然覺得有些不大適應。
洛卿語梳洗完後,小竈上送來的早膳正端上桌,滿滿也已經在乳母的照料下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衫由蕭衍接過抱進了懷中,滿滿對於自己多日未見的父親一點都沒有任何的陌生,乖乖的待在蕭衍的懷中,拿手扯着蕭衍的衣袖,乖巧的讓原本帶着一絲絲尷尬的父母現下緩和了許多。
在洛卿語將磨好的豆漿盛出晾涼的時候,蕭歆宸正帶着扶眉嬤嬤一同入內,外頭天氣寒冷,西北風席捲着整座京城,哪怕只是穿個遊廊的路,就已經叫人凍到臉頰通紅,鼻子上還能夠掛着清水鼻涕。
“吃吧。”洛卿語將面前的豆漿與糕點放在蕭歆宸的面前,也不需要蕭歆宸請安,直接拉過了蕭歆宸坐下。
“自從有了滿滿後,你越來越愛這些規矩上的事情,我一直爲滿滿奔波,卻忘記好好與你談談,是我的不是,吃吧,一會吃完了,我同你一起去瞧瞧你柳家的那些家人。”
洛卿語回來就是爲了解開蕭歆宸的心結,自柳家人出現,蕭歆宸便鬱鬱寡歡,顯然癥結便在柳家人的那裡,只有去到那裡,洛卿語才能夠知道,到底這孩子是爲了什麼而這麼傷自己。
“家人?”蕭歆宸聽得洛卿語的話後,不禁抿脣,在家人這兩個字上面着重了語氣。
“柳妃是你的生母,那院子裡住着的是生養柳妃的血親,這些人不是你的家人,又是誰?這世上多幾個能夠愛護着你的親人,多幾個能夠爲你着想的家人,難道不是一件好事?你這孩子,一天天都在讀聖賢書,可是把那裡頭的道理全都讀到了牛角尖裡頭去,如意和安寧也喚我做母后,那是不是我就要讓如意和安寧不要在理會阮娘娘?不要與阮娘娘的親人來往了?你母后什麼時候生的那般小氣,又或者你什麼時候覺得母后是個那樣小心眼的人,你呀,想太多,想到最後,只把自己想的憂心忡忡的,母后還是你的母后,不會因爲你多出一個家人來就冷待了你,我們又不是鐵石心腸石頭做的,有血肉親情,自然會有柔軟的地方,我瞧着你真的是念書念傻了!”
見蕭歆宸一臉的呆滯,洛卿語只是唬了他一眼後,哭笑不得的與他特意的將這個裡頭的概念全都掰開好生的解釋了一番,就算當初柳茯苓沒死,她洛卿語至今沒有滿滿,她這個做後孃的,對待誰都是一碗水端平,她不覺得自己要去討好誰,刻意巴結誰,你們走進一步,她自然也會向你踏出一步,好像安寧與如意,阮輕歌對她們十分疼愛,自己也會疼愛她們關心她們一樣,不會因爲自己是嫡母,而強制着讓阮輕歌不要再與這兩個孩子往來。
親情分許多種,有血緣,沒血緣,可無論如何,只要是有感情在的,那就一定不會無端端的拆分。
“柳家的新家人你覺得好嗎?需要我一會準備些什麼東西去拜會一下嗎?”這裡頭的深意需要蕭歆宸自己去消化,自然也需要她這個做母親的親力親爲,讓他能夠體會到,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改變。
自有了滿滿,洛卿語將許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滿滿身上,看着蕭歆宸那樣懂事,一下忽略了他的感受,現如今柳家人的出現,讓蕭歆宸的脆弱一面盡數的表現,到了這個時候,洛卿語才知道自己錯了。
或許這就是做兩個孩子的母親一直會有的失誤,顧此失彼,就好像那時候,家中大大小小許多的孩子在過年湊到一起,你因爲年紀最大,無論做什麼都要被提醒一句,妹妹(弟弟)小,你要讓着他一樣,孩子的心理其實最是敏感的,洛卿語發現自己有了失誤,到了這一刻,便想要改變糾正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傻瓜,小時候那麼喜歡抖機靈的孩子,怎麼越長大,越老氣橫秋的,一點都不可愛了,真的是要被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全都氣死了,你這麼老氣橫秋的,回頭把三個妹妹都帶的跟個老太婆似得可怎麼整,我都沒老,自己身邊出現了三個老太婆和一個老頭子,這不是要愁死人!”
洛卿語輕點着蕭歆宸還在發愣着的眉眼,將這眉間擰成的川字抹開,只與他不住的打趣着,蕭歆宸還沒有想明白,還需要一段時間好好消化消化,倒是扶眉嬤嬤已經想通了似得,只在一旁怨怪自己“這也是我的不是,自有了小公主後,都是我這老人家嘴碎,一直教導着二皇子說無論什麼事情都要讓着小公主,現如今回想起來,都怪我太刻意了,娘娘這一番話一說啊,我這老人家算是回味過來了,也明白了。”
這麼一番掏心窩子的話盡數的說完之後,這殿裡的氣氛在不似剛纔那樣壓抑,尤其有了兩個孩子,洛卿語刻意的讓自己不去看蕭衍,蕭衍卻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了洛卿語一個人的身上。
直到早膳用完,扶眉嬤嬤爲蕭歆宸換上了洛卿語爲蕭歆宸準備的狐裘,今年蕭歆宸的身子拔長了許多,去年的那件狐裘早穿不下了,這些日子蕭歆宸身上多數裹着今年宮闈局置辦下的兔毛斗篷,看手裡這件新的狐裘,再看這狐裘的長度正好到蕭歆宸這一人高,扶眉嬤嬤就知道,一定是洛卿語自己裁的。
洛卿語一向在孩子的衣衫這件事情上極爲廢料,幾個孩子的衣衫從不讓人做長一寸又或者做大一丁點,衣服做出來必須差不多大,按照宮闈局那兒的意思,都是孩子們長得快,稍稍做大一些能夠跟的上,偏生的,洛卿語頂不肯,哪怕是在這冬日裡的斗篷披風上頭也不許一點點的馬虎,這好好的一張狐皮拼接起來的狐裘要是硬生生裁減了,回頭那就沒用了,一年到頭那能有幾張狐皮進貢的,大多的都穿在了蕭歆宸他們那幾個孩子身上。
“娘娘如今是越發敗家了,又一件新的狐裘,那件舊的當初讓你做大一些你非不肯,現如今那件舊的怎麼辦?”
扶眉嬤嬤瞧着蕭歆宸身上簇新的新狐裘,心中只肉疼那件還怎麼穿過的舊狐裘說是舊的,也算不上,只是放了一些時間,毛色並不比現在這件,正心疼時,洛卿語倒是不大所謂的樣子。
“留着回頭給滿滿當包被用多好,又不浪費,再不行,給如意和安寧,他們三個歲數也差不了多少,輕歌不會介意的!”
正說着話時,門外一道清麗的聲音煞時響起,帶着玩笑之聲,阮輕歌便帶着如意安寧兩個從門外繞了進來“怎麼不介意,我們家也要穿新的,合着你那寶貝兒子穿着新衣裳,你家寶貝姑娘就都要穿舊的,人說重男輕女,得了,這兒抓這個現成的,可讓我逮住了,不成啊,你要還我們三個姑娘一人一件新狐裘,要不然我們可不依!”
這一番故作俏皮的話,聽得洛卿語直拿眼橫她,兩個小蘿蔔頭在看見洛卿語之後,便忙不迭的跌進了她的懷裡,甜甜的叫着“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