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靜註定挨不過多久,前些時候,陸君竹告訴他,原來皇帝早已經在暗中給她們三人下藥,就是沒有園子裡的那一樁事情,她們也挨不過三年,三年過後,她們一樣都會死去,只是死因各有不同,誰都找不出破綻而已。
皇家的女人不能有任何的污點,尤其是名聲,皇帝當時可以不與他們計較,可在過後,有的是法子對付她們,讓她們死的消無聲息,也不會讓天下人齲齬。
在蕭衍看來見不見這最後一面都沒有什麼多大的意義,只是廣平侯到底是老臣,失了誰的心,也不能失去了臣子的那一份心,不管如何這份面子他要給,再怎麼樣人之將死,最後一個心願,他便算幫她了了。
秋雨淅淅瀝瀝的掉落在手中撐起的油紙傘上,蕭衍攙着洛卿語怕地上溼滑在讓她滑了腳,前前後後的照顧着,來到穆昭靜所住的繡閣時,穆昭靜正倚門靠在自己的母親身上等待着蕭衍的到來。
面有血色忽然來了力氣的穆昭靜已經是油盡燈迴光返照之相,在看到蕭衍一路攙扶着洛卿語眼裡那份小心翼翼的模樣時,她到底心有不甘的嘆了一口氣。忽然之間覺得,她的心真的是死了,她不是鬥不過洛卿語,而是鬥不過蕭衍對洛卿語付出的那一顆心,可惜,臨了了才曉得,才真正的想明白,只是爲時已晚。
“母親,把門關起來吧,我誰也不想見了!”沒等蕭衍帶着洛卿語走進繡閣,早已經虛弱無力的穆昭靜靠倒在了廣平侯夫人的身上,用着最後一口氣,把話說完。
不想見了,這輩子,她誰也不想見了!
“可……”廣平侯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再看將要走到門口入內的蕭衍與洛卿語,一下子都不知要怎麼回了這孩子,明明是她天天的都在盼着念着希望能夠見一見蕭衍,好不容易人真的來了,她卻又耍性子,不要見了……
“扶小姐去牀上躺着。”廣平侯夫人沒了法子,看女兒如今這樣,再有疑惑,也只能依着讓人架着穆昭靜往牀上去,穆昭靜的腳下已經沒有了力氣,眼下說是走,不如說是拖,再將穆昭靜安置妥當後,廣平侯夫人出來,恭恭敬敬的向蕭衍與洛卿語欠了欠身,心裡便是有再大的怒氣,此刻也只能嚥下。
“煩勞王爺與王妃跑這一趟……”
“夫人,夫人……小姐她……去了……”
廣平侯夫人原想與蕭衍洛卿語說一聲抱歉,可這邊抱歉的話沒有說完,裡頭伺候着穆昭靜後的丫鬟已經急急忙忙的跑了出來,一句話,聽得廣平侯夫人跌坐在地,久久無法回神,哪怕早有準備,心也像是被割開了一個口子般,那是她的女兒,她的一塊肉啊……
洛卿語與蕭衍各自對望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覺得過於惋惜,穆昭靜到底還年輕,這樣就死了……
輕嘆聲從洛卿語的心間發出的那一刻,目光所看到的是蕭衍皺着眉,望着那扇繡閣的大門,廣平侯夫人已經去爲自己的女兒哭靈,蕭衍與洛卿語到底沒有踏入那裡,去看她最後的一面!
“她其實是個好女孩兒,可惜遇見了我!”廣平侯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團,坐在回去的馬車裡,細雨未歇,蕭衍沉聲對着洛卿語開口說道,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神色裡帶着十分的落寞。
安慰人的話,洛卿語不會說,在蕭衍說完這一番話的時候,洛卿語探頭往車外看去“是啊,我也是個好女孩兒,可惜遇見了你!”
要不是遇見了蕭衍,她這會幫着原身報了仇,早已經去過自己逍遙自在的日子去了,哪裡會滿身病痛的還要跟着他跑動跑西,去處理這沒完沒了的情債,她也很命苦……
蕭衍心裡倒是有一番傷春悲秋,經由洛卿語這麼一攪合,哭笑不得之下,是真的什麼都沒了,伸手打了一記探着頭不看自己的洛卿語,無耐又好奇的搖了搖頭。
洛卿語懶得理他,嘆了一口氣“高晞露求利,樑廷容求權,穆昭靜不同,她求情,一生困在了情網之中。作繭自縛,把自己困死在了裡頭,對也好錯也罷,人都死了,一會去尋個寺廟,爲她做一場法事,寫上一段往生咒,只盼着她能夠想來,若真的有下輩子,不在做個爲情所困的女子,不再遇到你這樣的男人不就好了。”
街道上的景緻從洛卿語的面前一閃而過,洛卿語自顧自的說着話,也不管這話蕭衍是否真的能夠聽見去。
蕭衍倒是真的聽進去了,聽着她神神叨叨的話,嘴角蔓延着一抹笑意“我這樣的男人,你這話說的倒像是有多委屈?你可否與我說說,我在你眼裡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男人?”
自打將這丫頭放在自己的心裡後,蕭衍便不曾問過洛卿語眼中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摸樣,難得今兒個說起,便當做閒聊,這般好好的說說話。
洛卿語聽他這麼一問,倒是仔細的在腦子裡回想了一番,最初的印象不大好,因爲蕭衍對自己不大友善,他被皇帝算計吃了情藥差點強上了自己,又把自己推進了花瓶碎片裡頭,自己這手心裡還有當初沒褪掉的傷疤,總體說起來,當初的蕭衍在自己的心裡那就是一個王八。這話洛卿語現在可不敢說,只敢在心裡這麼想一想,要真說了,回頭蕭衍估計都會手撕了自己!
真要論個懸殊,當初穆昭靜那樣大的陣容出嫁又得潑天的寵愛,恍然之間被送出府,從雲端跌落泥地,天大的打擊,這對於一個從小被養在深閨的如珠如寶呵護着的大家小姐而言是大了一些。
“王爺王妃龍泉寺到了……”在洛卿語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蕭衍的問題時,李忠已經掀開了車簾,請了他們下馬,洛卿語出神了許久這才發現馬車已經停在了龍泉寺的山腳下,蕭衍倒真是早想好了!
龍泉寺是皇家古寺,一向香火鼎盛,蕭衍攙扶着洛卿語從山腳之上踩着石階走上頭之上的寺廟,一路而行,洛卿語除了喘氣,再剩不下別的。
她這人懶散慣了,比不得蕭衍每日早起還要去練武場上練上一個時辰的功夫,蕭衍臉不紅氣不喘的上了寺廟,進了寺門,李忠將懷中帶來的金銀舍了一盞長明燈,寫上了穆昭靜的名字,生辰年月,從此以後在此爲她供奉,算是盡了蕭衍最後一點的心意。
深山之中的古剎鐘聲宏重,餘音繚繞,在這山澗久久迴盪,蕭衍親自坐在佛前爲穆昭靜抄寫了一卷往生咒,從將其在穆昭靜的長明燈前焚化,洛卿語則跪在了佛前,聽着蕭衍請來的主持與幾位大師對着穆昭靜的長明燈唸叨着她所不熟悉的佛經。
寶相莊嚴,慈悲肅穆的釋迦牟尼金身立於殿內正中,未保法事無人打擾,蕭衍來前,怕已經找了人清場,洛卿語跪在身下所墊的蒲團上,雙手合十,雙目微閉,誠心誠意的想要求一求菩薩,卻不知菩薩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話。
她有這樣離奇的經歷,能夠重活這麼一回,雖不知道往後到底會如何,她想求一求自己心底裡的一個夙願,期望着能夠懷上蕭衍的孩子,不說生男生女,只要是個健康的孩子,無謂男女,她想感受生命在自己腹中成長的時刻,她想知道做一個真正的母親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現如今這幾個月,她每月來小日子的時間都不像從前那樣摸不準時候,她也曾私下裡問過衛澈,可衛澈只說看天意,不能強求!
每每聽到這麼話,她再怎麼灑脫,她還是有貪心的時候,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正經的跪在佛前,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佛祖,真的肯給她一個機會!
“傻丫頭,你這滿嘴神神叨叨的,是在念什麼呢?”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法師們的誦讀聲已然停止,木魚敲打之聲也已經停歇,洛卿語正出神時,蕭衍牽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像是被定住一般的,輕笑道。
洛卿語跪得有些腳麻立不住,勉強扶蕭衍的手站起身子後,洛卿語只與蕭衍玩笑道“以前看過一個畫本,說是隻要誠心,說不定菩薩就能聽到你的願望,能夠爲你達成你的心願,我第一次來這寺廟,就想着試一試,看看菩薩是不是真的能聽見。”
“傻樣,要是菩薩什麼都能聽見,那是不是人人都能不勞而獲,還要人定勝天這四個字做什麼?”
蕭衍爲洛卿語這稚氣的模樣所逗笑,笑完,無情的一盆冷水澆下,澆的洛卿語只道這人確實不解風情,要不是有張好看的臉,有個極好的家世,他這一輩子,想討老婆,絕對難如登天。
二人原路返回,正走到山腳下時,卻看到府裡的門房一臉焦色的模樣“王爺,適才章側妃不知怎的在府裡昏了過去,這會整個人發着高燒,迷迷糊糊的老在說胡話,府裡的大夫來來回回診了無數回的脈,只道並無大礙,可人現下渾身都燙的很,章側妃身邊的嬤嬤着急的出了府找來了太醫,如今連皇上和貴妃娘娘都已經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