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聽來的消息,是否準確?”洛卿語乍聽之下整個人從貴妃榻上驚坐而起,臉色瞬間變成煞白,心突突的恨不能跳出胸膛,整個聲音都揚高了起來。
“宮裡宮外都傳遍了,就連皇上那兒也已經派了莊王帶兵連夜出發趕往雁蕩山,宮裡一下亂了套,王妃,我們現下怎麼辦?”
數十萬大軍被困雁蕩山死傷無數,領軍大將生死不明,這樣的事情一旦傳到突厥處,那突厥與大梁的這場仗,便是不戰而勝,突厥左賢王又與蕭然有着數不清的關係,一旦突厥領兵直攻雁蕩山蕭衍就算沒死在塌方的山石之下,也會死在突厥人手中。
蕭衍一旦身死,那麼蕭然……必反!
醒轉過神發現境況不對的洛卿語顧不得外頭還在下着雨,站定了身子便往雨裡衝去,朝着坤德殿的正殿方向放腿奔跑着,不住的喘着粗氣,落下的雨水打溼了身上的湘色蝶報富貴紋妝花緞長裙,地上的積水將一雙繡鞋打溼,管不得許多的洛卿語一路奔至坤德殿正殿內,大喊道“母妃……”
坤德殿內,早就收到消息的德貴妃比洛卿語好不到哪兒去,一夜未睡的她看起來極度的憔悴,心上難安眼裡帶着無盡的擔憂,洛卿語幾乎是衝入坤德殿,脫口而出的問話被德貴妃此刻肝腸寸斷般的模樣被擋回,洛卿語腳下一個趔趄,整個身子便直接跌坐在地,腦子裡一片空白……
“小祖宗,你怎麼這般模樣就着急忙慌的奔了過來,你身邊伺候的那些人呢,竟然連個油紙傘都不備着,一個個的竟都是在作死,快隨嬤嬤進去,換身衣裳。”云溪嬤嬤一看洛卿語此刻像是從池子裡拔出來的人般渾身溼透的模樣,心下不忍,趕緊上前拉住了癱軟在地的洛卿語,想拉着她到後頭去換身乾淨的衣衫。
而魔怔了的洛卿語卻似如靈魂出竅一般的自顧站起了身,轉而想往外走,邊走嘴裡邊不住的碎碎念着“我要出宮,我要帶着人去雁蕩山找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會跟我來個生死不明的話,我現在就要出去,我要去找他。”
德貴妃的神情已經告訴了她所有想問的一切,她的蕭衍定然是出事了,她要去找蕭衍,不論是生是死,她要找到他!
眼瞧着洛卿語此刻失魂落魄好似丟了一條命的奮不顧身的打算往外衝,坐在大殿之上的德貴妃立起身子便是一聲大喊“給本宮拉住了她,她瘋了,拉住了她就給我鎖到屋子裡去,誰都不準將她放出來!”
消息昨夜才由八百里加急送回,乍然聽聞之下,德貴妃自己眼前都是一黑,一句生死不明,讓她擔憂到現在都不敢閤眼,哪怕皇帝派了蕭沐快馬加鞭的朝雁蕩山趕,她吊起的心始終不放下。
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如今大梁就好像是讓人下了咒一樣,一樁事情接着一樁,皇帝剛命蕭衍帶兵討伐突厥,天公不作美便是連日的大雨,出現水災疫情,現下大雨引發山石塌方又阻了大軍討伐突厥的前路,蕭衍這兒竟添了一個生死不知,德貴妃心裡生出了窮途末路之感,從皇帝無端端的派遣蕭衍出征討伐突厥開始,這種感覺便一直在自己的心上縈繞,此刻,像是要成真一般。
云溪嬤嬤加上後頭追來的喜翠姑姑與蘭草香蘭整整四個人,拉胳膊拉腿使了吃奶的力氣才把洛卿語整個人拖回了大殿,不讓她因爲衝動而做下後悔之事,這個時候出宮去雁蕩山,莫說這樣的天路上一個女子怎麼行走,就是出了宮,往哪個方向都不會知道,且雁蕩山現下究竟是何境況誰都不知道,跑去那就跟送死沒有差別,若蕭衍沒什麼事,卻把洛卿語賠上了,到時候他們如何交代!
“放手,讓我出去,母妃,你讓我出去吧……”此刻,洛卿語滿身的力氣都用在掙脫上,好似出了那門口就能有一條通往雁蕩山的捷徑,只要出去了,她就能夠見到蕭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
“打昏了她!”在洛卿語處於瘋魔般的掙扎之下,坐在大殿之上的德貴妃一聲令下,蘭草伸手一掌劈暈了不斷叫喊着的洛卿語,洛卿語眼前一黑,身子倒在了云溪嬤嬤的懷中,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兩行淚水從眼角滑下,落入鬢髮……
“把她擡進去,找衛澈來診脈,屋子裡點上安息香,讓她好好睡一覺,這個時候,誰都不能亂,本宮去紫宸殿看看皇上,你給本宮備上些糕點,這些天怕是照料不到小皇子,讓乳母嬤嬤們都給本宮把皮繃緊了。”
在宮中風風雨雨扛過了多年的德貴妃知道已經到了最後的那個時刻,蕭衍帶着十萬大軍生死不知,京中早已按耐不住的蕭然必反,蕭然手中有多少的籌碼,她不知道,可京畿之中,皇帝手中只有禁軍三萬,三萬禁軍守護這座宮城,不知是否能夠守住。
安置好洛卿語後,德貴妃帶着云溪嬤嬤準備好的清粥糕點,只領着云溪嬤嬤前往紫宸殿,蕭沐帶走了皇帝手上餘下的十萬兵馬前往雁蕩山支援蕭衍防止突厥乘虛而入,可讓蕭沐帶走這十萬兵馬之後,皇帝心裡也是慌的。
該安排的事皇帝已經安排,現下紫宸殿內已經空了,文武大臣早已各司其職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只剩下皇帝一人坐在這高高的寶座上,看着底下這空蕩蕩的大殿,心下一陣荒涼。
“皇上,一宿不曾安睡,臣妾備了清粥小菜,臣妾陪你一起用些吧。”
袁衛領着德貴妃入內時,皇帝尚在出神,德貴妃將溫熱着的蓮子百合粥放在皇帝面前時,皇帝纔回了神,轉眼間,見到德貴妃一夜間生出的幾根霜色髮絲與眼角添起的數道紋路,不禁一嘆“原來,我們都老了……”
風華正茂跟着自己的少女成爲了人婦,德貴妃算是與自己一起到了白頭,歲月在自己與身邊的這個女人身上,都刻上了印記,那一聲哀嘆聽得德貴妃心上一陣酸澀,眼裡差一點浸潤出淚水。
“蓮子清心百合安神,現如今整個大梁都需要皇上,都要靠皇上您一個人撐着,皇上,我們母子的將來都在指望着您。”將清粥放到皇帝手中之時,德貴妃囔了鼻子,話音無比酸澀,兒子生死不知,此刻,就是讓她裝出一副笑臉,她也沒有這個本事。
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已近花甲鬢角也已經出現了斑白之色,這個男人自己原本是拿他當天來看待,可之後的數十年,這個天在她的心中倒塌,自己在這宮裡撐起了自己的天,苦痛都自己扛,可現在,德貴妃又希望着把眼前的男人當作依靠,她一個人獨撐了許久,有些累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拉住了德貴妃的手將她拉向了自己,伸手在德貴妃的手上輕輕拍了拍“沐兒已經帶兵去幫助衍兒,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衍兒的福氣在後頭,你的也是!”
“後頭的是福氣還是晦氣臣妾都不去想,臣妾只盼着當下,盼着當下的順心順氣,臣妾與皇上那都是半隻腳踏進棺材的人,福氣晦氣都已經經歷過體會過,臣妾只盼着自己膝下唯一的兒子能夠平安順遂,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臣妾已經嘗過,太苦,太苦,這次,只盼着天可見憐,莫在讓臣妾經歷那樣的苦楚。”
她的顰顰早早去了,就剩下蕭衍這麼一個兒子,這麼多年她所有的希望都在蕭衍一個人的身上,再讓她經歷晚年喪子這種事情,那比殺了她還要來的難過。
皇帝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她也無力在此說些什麼,剩下的,只有等!
皇帝拉着德貴妃的手,看着她滿面愁容的模樣,此刻真有了一種少年夫妻老來伴的感受。
“朕記得,你的皇貴妃冊封典禮因爲各種各樣的事情,一直拖着沒辦,待衍兒這次得勝歸來,朕爲你好好操辦,委屈你許久,是朕的不是,從今以後,朕再不犯渾,好好的對待你。”
似被掀開了遮掩布一般的皇帝拉住德貴妃的手,寬慰着德貴妃更細數自己從前的不該,他心中最愛的那個伊人早不能魂歸,德貴妃有句話說的不錯,只盼着當下,趁着自己還能活着的時候,那就好好的過完當下。
“位分在臣妾這兒從來都不重要,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臣妾早就活明白了,皇上還沒明白嗎?”這是德貴妃第一次向皇帝這麼敞開着心扉的說着話,從她的顰顰死後,她對眼前的那人早關了那份心門。
“朕知道,朕從前缺給你的,從今往後,朕會好好的彌補給你。”皇帝第一次這樣正視陪伴在自己身側的女人。
“皇上,睿親王那兒送來了消息……”待要再說話時,外頭袁衛欣喜的聲音傳來。
“快,快把人傳進來!”聽得睿親王三個字時,原還冷靜着的德貴妃眼裡閃起了一絲精光,像是鬆脫了一口氣一般,沒等袁衛把話說完,德貴妃便着急的將人召喚了進來。
當大殿門開,外頭衝進一個滿身帶血的兵衛時,德貴妃心驚的一下子啞了聲,原帶着喜色的臉落下,接踵而至的一幕,更是讓德貴妃嚇得魂飛魄散,當那兵衛衝進門時,他袖下三支袖箭直接向着皇帝所坐着的方向飛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