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黑色焰火肆虐着,雄雄燃起。
機甲巨獸怒甩長尾,帶起一道黑芒,重重砸在孫元肩頭。
盛怒之下的裴不回,將心頭怒火傾泄在了對手身上,幾乎要將整片天空撕碎。
聖元拉着玦兒朝後退了幾步,眸色陰沉地望着雲端的衆人。
“他們交給你,我去幫什女國。”青棱站定之後,沒有片刻遲疑地開口。
唐徊順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前方是剛纔圍攻青棱的數十名修士。
“好,你小心。”他點頭,亦無多語。
青棱縱身而出。
“青棱。”唐徊忽叫住她。
她轉頭,一物掠到她眼前,她信手接下。
“收好了。”唐徊聲音傳來,人已在雲端消失了蹤跡。
無數道的法寶虹芒閃起,將玉墜谷上方的天空染得五光十色,他已帶着身後修士掠進戰場之中。
青棱握了握手中之物,殷紅的劍紋,森冷的劍刃,他將斷惡劍交還給了她。
她一震劍身,斷惡發出嘹亮劍鳴,本源生氣灌入劍中,斷惡身上的血色紋路透出碧青光芒來,戰場之上的唐徊回頭望去,青棱已手執長劍,掠到了什女國國君的身邊。
唐徊帶來的修士,雖然修爲並不高,然而數量衆多,再加上對鎏歡宮報着極大的仇恨,正好與聖元帶來的修士勢均力敵,而天際孫元已經露出敗相,撐不了太多久。
“夫君,現下如何是好?”玦兒驚急地問道,眼珠卻轉了轉,四下望去。
宿龍融入后土陣之後,讓后土陣起了巨大的變化,憑藉豔傀之力已無法再強行打開此陣,按眼前情勢,恐怕他們絕不會放過他們,他們必須想好退路。
想到原本將要得手的一切,玦兒不由一陣痛怒。
又是青棱!
如是想着,她充滿恨意的視線從青棱身上掃過。
聖元晦澀不明的面色倏爾閃現一絲血光。
“既然得不到,那就毀掉。”他陰惻惻地開了口。眼前情勢徹底改變,若這一趟什女國無法得手,他又失了鎏歡宮,可謂損失慘重。
……
那廂青棱已掠到了玉無雙身邊。
“國君,在下青棱,嬌娘朋友。”青棱一邊說着,一邊將左手手掌印上后土陣的屏障之上。
玉無雙在剛纔與孫元的鬥法之中受了重傷,又強撐了后土陣許久,氣息有些紊亂,臉色很差,見了青棱,只勉強一笑,視線從她左臂掃過,眸色未明。
宿龍在青棱的控制之下,再度緩緩浮現而出,繞着這屏障盤旋着。
“青棱……你是何人?”玉無雙忽問道。
“國君,你想知道的事,等此間事了我再細說予你。那豔傀好像有點不對勁。”青棱已經敏銳地察覺到爆烈氣息由上空傳來。
玉無雙擡眼望去。
豔色已然雙眼盡睜,一身雪色肌膚之上紅光涌現,似乎要從體內撕裂而出。
她臉色忽變。
“不好,它要以嬌娘魂獸與修爲引……”
玉無雙一句話未完,天空忽然傳來陰惻笑聲。
“放了我,否則我便毀了豔傀。到時候那什女國皇女便要給我陪葬了!”
“你敢?!”裴不回冰一樣的聲音響起。
青棱擡眼望去,孫元已被裴不回的機甲戰獸咬在口中,聲息全無。裴不回站在戰獸之上,已將目標對準了聖元與玦兒。他眉目覆霜,前所未有的冷怒,不知道哪裡來的怒火抹去了他臉上總顯得漫不經心的表情,殺氣毫無掩飾。
“母皇。裴大哥。”嬌娘的聲音響起,虛弱得不成樣子。
霸天震地已戴着鐵驍與她出現在了玉墜谷上空,嬌娘已無力站起,整個人都只能虛軟地倚在鐵驍懷裡。
“不要管我,殺了他,就算替我報仇!”嬌娘神色一狠,手中亮起半抹紅光,朝着自己額頭印去。她寧死,也不屈。
“嬌娘!”玉無雙發出一聲淒厲的喝聲。
嬌娘那動作,是在自殺。
“不要!”鐵驍比她更快出手,徒手按在了她手裡的紅光之上,一陣皮肉焦灼聲與氣味傳出。
“笨和尚,你在幹什麼?!”嬌娘一驚,手裡紅光已逝,她再沒多餘的力氣施力。
“你們考慮好了沒有?用她的命換我的命,這交易也很公平。”聖元笑着,手中一道銀光直連豔傀。
豔傀身上紅光越來越盛,數道紅電繞着她的身體不斷閃過,嬌娘亦隨之顫抖起來,似劇痛難忍。
“好!好!我放過你……”裴不回倏地一笑。
機甲戰獸原本已經壓到聖元頭上的巨爪緩緩收回。
“多謝上仙了!”聖元得意一笑。
玦兒卻忽然察覺得到一絲不對勁,猛地轉頭望去。
豔傀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絲淺淡的藍光。
“夫君……”她想要提醒聖元,話未出口,卻忽然聽到他驚恐的聲音響起。
“怎麼回事?我的身體……”聖元整個人似僵在原地一般,再也動彈不得。
玦兒想起了青棱與嚴傲那場鬥法,青棱就是憑的這法術最後反敗爲勝,擊潰了嚴傲。
“裴兄說放過你,我可沒同意放過!”
清脆的聲音於豔傀處響起,青棱不從豔傀身後走出,她手中一道青棘直刺入豔傀眉心。
青色的光芒,順着那根與聖元相聯的銀光,蔓延到了聖元身上。
那是青棱的棘魂術。別說聖元,就是豔傀,此刻也成了青棱刺魂之下的傀儡。
她衣袖一震,巨大朱鳳飛出,直飛向聖元。
聖元肉身無法動彈,只剩下眼珠子幾盡裂眶。
朱鳳到他身前,與裴不回的戰獸之腳同時落下……
一團青光卻在這些攻擊到達之前,自聖元額前飛出,疾速掠離這些攻擊。
聖元捨棄了肉身,放出元神,在做最後的掙扎。
“想逃?”帶着笑意聲音響起。
藍色焰光閃過,轉瞬間就包裹了這團青光。
焰光黯去,唐徊手裡抓了那團扭動不停的青光,擡眼看了看青棱,仰頭便吞噬了這團青光。
“哼!”裴不回看着唐徊冷哼一聲,有些惱怒,竟又被他給搶先一步!
青棱以棘魂術控制着豔傀一點點降下來,戰場之上的修士見聖元已被誅殺,孫元又在戰獸口中生死不明,均失了戰意,能逃便逃,逃不掉便索性扯了白旗,法寶虹芒漸漸消逝,天際紅電亦隨着豔傀的平靜而消失,青棱手一動,繞着什女國后土陣盤旋的宿龍被她收回了手臂之中。
“玦兒,你騙我進入鎏歡宮之時起,我與你之間的情份已絕。如今你想要傷她,先問過我手中之力。”鐵驍冷然聲音響起,老實如他,竟忽然變得強硬冷漠起來。
青棱正將豔傀送到玉無雙手中,聞言擡了頭。
原來玦兒見勢不對,又想逃跑,竟選擇了鐵驍之處。鐵驍不願放過她,卻也沒出手傷她,她卻又起了歹心想抓嬌娘脅迫。
嬌娘如今是鐵驍逆鱗。
玦兒所爲終讓鐵驍泯滅了最後一絲同情,手掌一揮,將她震下了霸天震地。
“不要!”玦兒驚恐萬分地尖叫了一句,落入了戰場上。
戰場之中,許多修士都是原先被禁/錮在鎏歡宮的人,恨極了聖元與玦兒,聖元已死,那恨意便只能對着玦兒發泄。
不過轉眼,玦兒連元神都被撕得粉碎。
……
什女國大劫化解,羣修散去,青棱幾人被玉無雙迎進了什女國中。
因嬌娘重傷關係,玉無雙帶着豔傀與嬌娘當即閉關療傷,將青棱諸人安置在了什女國皇宮東面的嵐和殿裡。
這一呆便是三個月。
什女國裡大多都是女人,男人很少見。
就算是在這皇宮之內,也只有幾個男侍而已,都是玉無雙的……妃子。
裴不回快呆瘋了。
他不管走到哪裡,都能吸引來一堆好奇目光,宛如他們是一堆可移動的奇珍異寶,甚至有女人不管不顧地上前來示愛。
若不是需要留下替嬌娘煉製五色散,助她療傷,裴不回早就走了。
鐵驍早已被一羣女人嚇得縮到大殿之上,不敢再外出。
相比之下,唐徊倒算神色自若,只不過,他基本也都守在青棱身邊,沒怎麼外出過。
因而這什女國景緻雖美,卻沒人有心情多看一眼。
所有人之中,只有青棱,每天無事就斜倚殿上朱榻,縱酒行歌,看着幾個人各自黑沉的臉色,樂到不行。
“真是個極樂之處,我都不想出去了。”
這日,青棱看到裴不回被前來取藥的女宮眼眸一頓勾弄,情不自禁大笑起來。
裴不回大怒:“青棱!”
“裴兄,喝杯酒消消氣!”青棱笑着扔了一杯酒給他。
裴不回接了酒仰頭長飲。
酒未咽盡,他便聽到一聲長喚。
“青棱上仙,國君有請。”
玉無雙和嬌娘終於出關了嗎?裴不回臉色一喜。
青棱已掠至殿門外。
“幾位上仙,真是抱歉,國君只請青棱上仙一見。”門口前來邀請的女宮曲膝行禮,攔下了青棱身後的衆人。
“你們在這裡等我。”青棱轉頭道,話落忽想起了一事,擡手召出了斷惡神劍,擲給了唐徊,“唐徊,你也留在這裡,別跟着我。”
唐徊猛地蹙眉。
她在防着他麼?
青棱卻沒再多說什麼,似乎對玉無雙的單獨召請毫無意外,邁步而去。
……
什女國皇宮的長鸞殿中,玉無雙一身鳳袍,坐在鳳座之上,發上的金色鳳冠垂下流蘇覆了額頭。
青棱信步而入,見了她,並不行禮,只是拱了拱手,道:“玉上仙。”
“你手上的宿龍,是什女國的護國聖物。”玉無雙盯着青棱,久居上位的她,眼裡是看透人心的懾人光芒。
然而,她看不穿青棱。
青棱只是笑着,像是知道她還有下文未言盡一般,靜靜等待着。
“這隻宿龍在我什女國,經歷了幾代國君的供養,後來被惡徒以邪法強行收走,如今是該物歸原主了。什女國上下皆感謝青棱仙友的相助,青棱仙友有何要求皆可提出,然而這宿龍,還勞仙友交還。”玉無雙聲音不大,卻帶着無上威嚴。
“物歸原主?”青棱在她的目光下泰然自若站着,淡淡地疑惑似夾着嘲弄,“宿龍真的是什女國的東西?”
“仙友此話何意?”玉無雙聽了她的話,並不生氣,只是人已從鳳座之上走了下來。
“宿龍,本是駕馭永晝國國君坐輦的寵獸,永晝國被封印之後,便落入了當時永晝屬國什女族手中,那個時候,什女族還沒有稱國。若說物歸原主,歸的也是永晝國。”青棱說着,望向玉無雙眼眸。
永晝國數萬年前,乃是天仁仙境中最爲強大的國度之一,與蛟海古魔族並稱爲王,一是陸上王者,一爲水中霸主。天仁所有邊族,當年都或多或少都有依附之意。
什女族,便是其中之一。
“你是誰?”玉無雙眸色一沉,聲音上便帶了些威壓,壓向青棱。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代表了什麼。”青棱眉心間的十三月冕與十三辰冠同時浮起,上古之力瀰漫開來,冠冕合二爲一,戴在了她的發間,瞬間就將玉無雙的威壓抹去。
“你……”玉無雙容顏之上表情頓變,震驚了片刻,這個修爲已經臻至化虛返體的天仁大修,忽然緩緩朝青棱拜倒。
這冠冕,只存在於什女國不外傳的君王書中。
左手墨龍,右手朱鳳,十三冠冕聚齊十三族,蛟海水乾,五川傾塌,永晝國重現。
那是數萬年前的預言。
什女國的國君,守着這秘密很久了,除了這個預言,還有萬年以前,通天聖祖交到她手裡,由她們守護的聖物,都屬於這個人。
“什女國國臣玉無雙,拜見永晝國君。”
“我要進什女國的秘境。”青棱受她一拜,直接開口。
……
唐徊盤膝坐在嵐和殿上,眼睛盯着身前的斷惡。
殿上除了他,沒有別人。
青棱推門而進時,看到的便是唐徊面無表情的模樣。
“他們呢?”青棱問道。
“嬌娘出關,他們被邀去相見了。”唐徊終於將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作她手中劍靈千年,她都沒有如此防備過他。
“嗯。”青棱應了一聲。
“什女國志在必得,是何意思?”唐徊起身,朝她走去。
這句話是在鎏歡宮裡,她情急之下對他說的。
現在細思起來,他發現不知何時開始,青棱所行之事,他再也看不懂了。
走到她面前時,唐徊手一動,斷惡劍飛入他掌中,他拉她的手,將斷惡劍再度交到了她手上。
青棱握緊了劍。
“何意?”青棱看着他,忽然輕笑,“我想得到什女國,成爲什女國女君。”
她說着一頓,又收了笑正色續道:“待我成了什女國女君,封你爲後,你可願意?”
“……”
唐徊失語。
青棱與他對視了一會,脣邊的笑意漸漸擴大,轉眼化成了不可遏止的狂笑。
“唐徊,你居然想信了!”
她抱了胸,恣意笑着,彎了眉眼,翹了棱脣,依稀間,有了些當年影子。
“你啊……”唐徊一聲輕嘆,化去了這千年仇怨和寒霜。
“準備一下,我們要走了。”青棱笑聲已歇,翻手收起了斷惡。
“去哪?”
“什女國秘境——荒陽沙,去拿回我的東西——天猴心。”青棱轉身朝着殿外走去。
離開之前,她還要和裴不回道別。
同行千年,終有盡時。
夕陽晚去,長宴散場,他們分道揚鑣。
再見,已是八百年後。
青棱臻至天道初窺。
她重返青凰。
他說過的——蛟海水乾,五川傾塌。
一語成讖。
只不過,千年時光,斗轉星移,物是人已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