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寒,落木蕭蕭而下,元涉院中的那棵爛漫的桃樹也從蔥綠換成了禿瓢,好不憂傷。
辰夜、沐青、元涉三人坐在院中的庭前捧着熱茶漫無目的的聊着天。驀地,一個小廝急匆匆跑過來,對元涉道:“公子,隱獄又抓住一個人!還是個女的!脾氣烈的很,現在正揮着鞭子在那邊罵娘呢!侍衛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城主今日出去了,要不……您過去看看……”
辰夜笑起來:“隱獄?就是當初關我和沐青的地方吧?還設着陷阱呢?”
元涉道:“一直留着呢!蔡盧兩國一直心術不正,我想着總有笨蛋探子會撞上的……沒準順藤摸瓜能牽扯出一批人呢!弄玉的珠子我都沒收回,就想着沒準能抓住什麼妖魔鬼怪呢?”
辰夜道:“別再抓住什麼老熟人才好!”
元涉悠悠哉哉起身:“借您吉言。”又對小廝道:“帶路,我去看看吧。”
剛到了隱獄門口,元涉便看見幾個侍衛站在那裡愁眉苦臉。
元涉道:“怎麼了?”
侍衛道:“公子您來了!您是不知道,昨夜隱獄抓進來一個小妮子,那小妮子厲害得很,因爲被關着,手裡的鞭子打不到我們,便將我們這裡每個人的兄弟姐妹都問候了一遍。”
元涉眯着眼:“一個小姑娘就把你們嚇成這樣了!”
侍衛腎痛般的扯出一個笑:“公子……誒……說來話長……”
元涉將衣襬一抖摟:“待我去會會她……”
元涉進了獄中,還未下得臺階,便聽見一個清亮的聲音高聲道:“還不放我出去!你知道我是誰嗎?信不信我我一鞭子抽的你們找不到北!”
“放我出去!聽見沒有!……”
元涉迎着罵聲,走到被侍衛團團圍住的牢前,抱臂靠着一旁的柱子,笑眯眯的聽着。
眼尖的守衛看到元涉來了,紛紛讓出一條道來。
守衛道:“元公子來了!”
那聲音繼續:“什麼元公子?我管他是圓的還是扁的?信不信我揍得他老子都……”
話說了一半聲音停住了,因爲獄中和獄外的兩條視線恰巧對上了!
元涉穩穩靠着柱子的身子一頓,險些站不穩,眼睛睜得老大。
獄中人看着元涉愣了愣,然後轉過了頭,臉紅到了脖子,瞬間從街頭潑婦變成了嬌羞的閨閣淑女,不再罵娘了。
元涉卻想要罵娘了,沒想到真讓辰夜這個烏鴉嘴說準了,他還真就遇到了熟人了。
牢裡的那人那身紅裙紅的耀目,腰間的那鞭子更是元涉噩夢中常常夢到的,那人不是“追殺”了元涉兩百年的東海九公主敖瓏瓏又是誰?
敖瓏瓏背過頭僵直着身子不發一言。
元涉按捺住不斷跳動的心,顫抖着指着敖瓏瓏對守衛道:“放……放……她……她……她……出來……”
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不發一言,好不容易將敖瓏瓏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沐青和辰夜還在院中喝茶,一看到來人,以及元涉絳紫色蔫成茄子的臉,辰夜一個沒忍住,一口茶噴了出來。
辰夜小聲對沐青道:“還真給我說中了,這是真遇着老熟人了。”
元涉看見辰夜咧起的嘴角臉色更是一黑到底,又不能當場發作。考慮到敖瓏瓏在牢中關了一晚上,又罵了一晚上,金枝玉葉的東海九公主在自己的“功勞”下又受了如此大的屈辱,不禁瑟瑟,連忙吩咐小廝備了一桌子酒菜算作賠罪。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然而桌上的人卻是一片死寂,元涉結結巴巴極不自然邀請敖瓏瓏吃菜,敖瓏瓏白着臉不發一言,辰夜全身顫抖着努力憋住笑意,只有沐青勉強還能打打圓場。
一頓飯下來,元涉有一種打了三天帳下來的無力感。辰夜那個孫子早早就開溜了,沐青也跟着回去了。
元涉坐地筆直,半天也不知該和敖瓏瓏說寫什麼。
好在晚間方涯回來了,叫元涉出去談話,元涉這才藉機鬆了口氣,屁顛屁顛的去了。
方涯正端坐在案前看着書,裹着一條狐裘,臉色一如既往地白。
元涉站在門前略敲了敲門,方涯移開書冊,看了看來人,起身邀其共坐。
元涉瞧了瞧方涯發白的脣色,關心道:“你這身子還沒好?真該找個大夫好好瞧瞧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方涯道:“老毛病了,天氣一轉涼就這樣。”方涯看着元涉,手撐着腦袋:“且先不說我了,我倒是聽說今個隱獄關進來一個女子,似乎和你……”
元涉擦了擦虛汗,點了點頭:“沒想到這事這麼快就傳到你這裡來了。”
方涯撐着腦袋笑起來:“沒想到你居然會是一見鍾情的類型。”
元涉徹底懵了:“這是哪跟哪?”
方涯攏了攏袖子,悠悠答道:“我倒是聽說你與牢中那女子人羣中間驚鴻一瞥,自此兩情相悅。”
元涉牙酸道:“你這府中的侍衛聯想能力不錯。”
方涯笑:“難道不是這樣?”
元涉道:“當然不是,要說這女子跟我也算舊相識……”
方涯道:“又是舊相識,感情你在隱獄設的局,抓到的都是自己人。”
元涉不安的答了一聲“是”。心中想着,還不是我的舊相識腦袋都不怎麼靈光,頓時覺得心中發苦,感慨自己遇到的都是些什麼貨色。
方涯看着元涉牙疼的表情,笑了笑:“怎麼,看來和牢中那位姑娘還真有一段故事?”
元涉嘆了口氣,想講出來,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又皺眉又捏拳,半晌方憋出一句:“說來話長。”
方涯看着元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元涉的肩:“我明白。”
元涉被方涯如此溫情的舉動嚇到了,心中一百個問號:他明白什麼了?
回到自己的房中時,元涉看到敖瓏瓏趴在案前睡着了,他默默替她蓋了個毯子,又見敖瓏瓏皺了皺眉,想着他這樣睡下肯定也是極不舒服。看看周圍僵立的小廝盡數都是男子,無奈之下,只好輕手輕腳親自上陣將敖瓏瓏抱上了牀。
縱使再輕手輕腳,敖瓏瓏還是睜開了迷離的眼,迷迷糊糊看了看眼前人,然後眼神一滯,臉上開始發起燙來。
元涉也有些尷尬,輕聲說了一句:“你在這裡睡吧!我先出去!”
然後一溜煙頭也不回地跑去了辰夜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