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林的帳子在西南邊的一角,裡面較其他士兵大了些,不過裡面有些慘不忍睹,衣服、廢紙丟了一地,連找個落腳的地方都有些難找,尤其還瀰漫着一股黴味。
帳中沒有桌椅,只中間地面上鋪了一塊方毯,立着一方案臺。
楊林率先坐在案臺的一側,然後伸手指了指對面:“坐,別客氣。”
辰夜掃開毯子上的兩件衣物,坦然坐下。
沐青則皺了皺眉,看着髒兮兮的毯子半晌沒有動作。辰夜看在眼裡,知道沐青肯定是那見不得髒的毛病犯了,往邊上挪了挪,然後指指自己剛纔坐的位置,悄悄:“坐這裡!這裡剛纔我坐過了,好一些……”
沐青彎起嘴角:“你憑什麼認爲你坐過的地方我就不嫌棄?!”邊說,邊彎身坐下。
辰夜咧嘴笑起來。
楊林道:“既然二位說是城主派來的,那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東西帶來了沒?”
辰夜懵了:“什麼東西?”
楊林道:“之前城主沒跟你說嗎?”
“沒有啊!”
楊林一拍桌子:“嘿!這小子!”
辰夜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楊林站起來,插着腰,居高臨下的看着辰夜:“珍本的春宮圖啊!他上次來時我託他帶的!怎麼能忘了呢……”
辰夜頗尷尬:“這個……城主真沒有交代……”
楊林道:“這小子!之前信誓旦旦跟我說弄來了珍本,走的匆忙,沒有帶給我,說要下次來時會帶給我,這一託就拖了三十多天,每次來時都說忘了……你說他是有心還是沒心,八成是想反悔不借給我了!”
辰夜道:“這個……我出去以後可以幫你問問。”
楊林眼睛一亮:“這敢情好!”然後一拱手:“兄弟,我這幾日的漫漫長夜如何度過就靠你了!”
辰夜道:“應該的!”應完之後又感覺剛纔那句話哪裡不對。
沐青問道:“閣下跟城主貌似很熟?”
辰夜點點頭,看着楊林:“對啊!而且,城主……還看你說的那玩意?”
楊林又坐下來,侃侃而談:“你別說,我和城主可是從小的交情。你別看於宴和他認識的早,其實我比他更早!在城主裹着尿布滿街跑的時候就認識!”
辰夜道:“真的假的?”
楊林一擠眉:“那可不!別看那方二狗子平時總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其實那都是做了城主以後給你們看的,他以前其實混蛋着呢!還記得以前和他爬樹掏鳥蛋,我在下面託着他,他把鳥巢整個端了下來,然後在上邊喊着讓我趕快放下他!我一放,看他臉色蒼白的把鳥巢往我懷裡一送,自己跑了,我一開始還挺高興,結果低着腦袋一看,鳥巢裡哪有什麼鳥蛋?那裡面蜷着一條蛇,吐着信子就咬上了我的腕子!還好沒毒,不然兄弟我這命可就交代了!還有還有……之前他說那個城西的一個劉寡婦特別美,偷看人家洗澡,看着看着,我倆一激動把人家門擠開了,我倆都愣了,他反應倒快!一巴掌就把我扇懵了!然後說:‘楊林,你怎麼能這樣?!’劉寡婦找了我爹告了狀,後來我那屁股腫了七天呢!”
辰夜半天沒反應過來:“你說的那是方城主?我沒聽錯吧?”
沐青道:“方二狗子是城主的……?”
楊林道:“哦!那是他的乳名,他不讓別人在人前那麼叫他,這小子成了城主以後架子大着呢,連大名都不讓我們叫了,就讓叫城主!所以你們千萬不要說出去是我告訴你們的。”
辰夜道:“這個自然!”又偷偷對沐青道:“方涯這人……真想不到……”
沐青問楊林:“剛纔你說的於宴,可是之前其他人口中的於將軍?”
楊林翹起腳:“沒錯!”
沐青道:“他和城主,也是發小?”
楊林道:“是啊!不過比我認識的可晚多了!”
辰夜低聲道:“那人家還混了個將軍當呢!”
誰知這句話恰巧被楊林聽到,他辯駁道:“我那是不問功名利祿!悠悠哉哉活着挺好的!”
辰夜道:“那個……挺好……挺好……”
楊林撩撩自己的頭髮,嘆了口氣:“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他倆的確更好一點,於宴的確很有才能,幫了方二狗子不少忙。方二狗子也的確需要他這樣的人,兩個人老是聊兵法聊到很晚,而且他的確也變了不少,有了一城之主的樣子了!尤其最近,感覺他變得……我都不認識他了……”
辰夜安慰道:“朋友嘛!總會遇到自己的困境,又不願意和別人說的,自己逞強着,我也有即使是最親近的人也無法說出口的時候……”
沐青偏過頭看着辰夜。
辰夜繼續道:“最近軍事緊急,他肯定也是很發愁,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答應你幫你帶……什麼珍本……那還是很看重你這個朋友的。”
楊林道:“我倒也不是這個意思,你怎麼把我說的像個娘們似的?!就是覺得他性格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也許是我多心了吧!還是說他被那件事真的傷到了?也不應該啊!那就更不該和於宴聊得這麼火熱了……”
辰夜道:“我怎麼聽出了一些八卦的味道?哪件事?什麼事?城主和於宴之間有什麼恩怨嗎?”
楊林眼睛一亮,回過神來:“想知道嗎?”
辰夜靠近腦袋:“當然想!”
楊林雙手環胸,大爺似的往後一靠:“想知道下次就帶書來!我再告訴你!”
辰夜“切”了一聲:“城主不願意給你,我總不能去偷吧?”
楊林道:“現在倒也不要什麼珍本了,你去外面給我買上幾本,夠我打發打發這段時間就好了。”
辰夜想了想:“也行!但是你就不能提前說一點?一點也行!”
楊林斬釘截鐵:“不能!”
辰夜垂頭喪氣:“好吧!”
沐青問道:“之前你說於將軍,他也在這裡嗎?”
楊林道:“怎麼?我這裡撬不出來,打算去問問當事人?”
辰夜道:“哪能啊!”
楊林道:“且不說於宴那悶蛋性子願不願意告訴你,也不說這是他和城主的敏感點,反正你們現在是找不到他的。”
沐青道:“爲何?”
楊林道:“他昨天便帶了一隻精兵出了營地去打仗了。”
沐青看着辰夜:“難道除了元涉他們那一隊,這邊也派了去?”
楊林道:“他們之間的戰略什麼的我不太懂,反正你們現在就是找不到他了!”
辰夜道:“好吧!”
楊林起身:“我們演練的時間該到了,我要走了,你們隨意吧!不過千萬記得給我帶……”楊林挑挑眉,表情很是猥瑣。
辰夜道:“知道了。”
出了營帳,兩人便看見不遠處一座石臺,上面趴了兩個人,提着筆細細寫着什麼。
其中一個白白淨淨的少年咬着筆,抓耳撓腮,半晌沒落下一字,拍拍一邊奮筆疾書的三角眼小夥:“杭哥,這個應該怎麼寫?”
三角眼瞥瞥嘴,眼睛都沒擡一下:“沒空。”
少年繼續咬着筆踟躇:“你說,我們這麼寫……又出不去,究竟能不能送到家人的手上呢?”
三角眼聽及此,嘆了一口氣,停了停,又繼續道:“先寫着吧!萬一呢?”
沐青聽到這裡,問辰夜:“他們在寫什麼?”
辰夜道:“家書吧!入伍都是有軍紀的,即使不參與打仗,但也是幾年之內見不到家人的。這塔中應也如是。”
沐青點了點頭,走上前。
辰夜呵呵笑道:“想幫?”
沐青道:“你是不是說過嗎?人生苦短!能幫上那就幫一幫吧。”
辰夜搖搖頭,跟上前去。
沐青對二人道:“我剛纔從旁路過,看見二位在寫信,我們並非有意偷聽,但無意間聽到二位似乎是想讓人將信帶出去?實不相瞞,我們正是來這裡一轉,馬上便要出去,若二位願意,我們可以將你們的信帶出去交給你們想交給的人。”
兩人聽及此,擡起頭,愣了愣,互相對視一眼,又看了看沐青。
少年結結巴巴:“真……真的?”
沐青微笑着點點頭。
沐青生就一副清清秀秀慈眉善目的樣子,看不出一絲的雜質,純粹而乾淨。
三角眼看着沐青的眼睛一會,很鄭重的點了點頭:“好。”
他又寫了兩筆,然後將紙一折,放在一個白色的信封裡,細細在封面上寫上“秀春閣阿繡姑娘收”,然後遞給沐青。
辰夜湊過去看看,笑起來:“原來是給心上人的啊?”
三角眼臉上飛起兩酡紅,囑咐道:“一定要親手交到她手上。”
沐青微微一笑:“好!”
白淨少年看了看自己手上只寫了一個字的紙,搖了搖頭:“我還是算了吧。”
沐青道:“沒事,慢慢寫,我們等你。”
白淨少年道:“算了算了,這封信一寄,我娘又該數落我的字寫不好,文章也絲毫沒有長進,白讀了那麼多書了。”
三角眼看看少年:“要不我幫你代筆?反正現在我的也寫完了。”
少年想了想:“還是算了吧,多謝兩位好意了。”徑自進了帳篷。
三角眼道:“他性子倔,這是又想他娘了,我去勸勸他,二位就先走吧!”
沐青和辰夜只得點點頭,離開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回到了初來時王四九的那一片,那邊的議論聲依舊沒有停。
王四九道:“來這裡這麼久了,我倒真想吃自己院中的果子了……”
一人繼續馬屁:“王大哥家的果子,那個真是甜而多汁……”
其他人附和起來:“就是!”
“我自小就是吃王大哥家的果子長大的!”
“王大哥家的果子全澎城第一!”
“呸!澎城外的也比不上!”
“就是!就是!”
辰夜揉着眉心道:“完了,這羣人是沒救了!”
過了不一會,演練開始,辰夜和沐青在一旁看了看。
辰夜撇着嘴:“也不怎麼樣嘛!說是精兵,可是我感覺跟外面的兵沒什麼區別啊?!甚至還不如外面的兵呢!”
沐青也道:“的確……”
兩人沿着原路剛走回塔門口,大門便開了。
方涯英挺的臉出現在二人面前……
辰夜笑着道:“還沒搞明白你這塔門的機關,剛還在發愁怎麼出塔呢!城主來得真是時候!”
看到二人,方涯的眸中閃過一絲的震驚,啓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低頭,換上了平時那副溫潤彬彬有禮的面孔:“二位既然出來了,便隨我來吧,我讓下人去備些酒菜。”
辰夜沐青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