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田求證:“產生語言上的衝突之後,董曉悠提出脫掉程依青的衣服,把她關在陽臺上,是嗎?”
“程依青先動手的,剛纔不是說了嗎?她一直抓着我的衣服,逼我道歉,怎麼也不肯鬆手,我掙脫的時候釦子掉了好幾顆,董曉悠看她太囂張了,就說撕毀她的衣服,不給她個教訓以後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然後我們三個……現在也想不起來,怎麼就一步步發展成那樣了,關鍵是程依青那天真的像瘋了一樣,一個人也敢和我們三個人撕扯,不把她關起來根本控制不住。”
聽起來,施暴的三人並沒有一丟丟的惡意,完全是逼不得已,趙慶田的嘴角艱難地上挑了一下。
“人的記憶,都是更多保留着對自己有利的部分,不是嗎?加害者會淡化自己的罪行,而受害者已經沒有了陳述的資格,這是一場不可能公平的還原。”
猛然想起了陸千芊之前說過的話,趙慶田趕忙追問:“那個時候,陸千芊在做什麼?”
方儷冰竟用十分鄙夷地語氣回答:“陸千芊?哼——什麼也沒做,看着。”
看到對面的兩人都皺起了眉頭,不知思索着什麼,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的樣子,女孩兒又重複了一遍:“她就坐在自己的牀上,都沒有下來,直到程依青在陽臺上沒了動靜,她纔下來準備去開門,可那時候董曉悠不知道突然抽了什麼瘋,硬要攔着她,警告她不要多管閒事,我和李木涵當然幫着董曉悠,就一起把陸千芊往外推。”
“你覺得陸千芊那天的表現有些反常?”
很明顯,方儷冰在提起陸千芊當時的表現時,暗含着一種認爲對方非常不可思議的意味。
“當然了,她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明明平時很維護程依青的,那天卻一句話都沒說,和我們在門口僵持的時候,也是一言不發,就只是使着蠻勁兒和我們三個推搡。”
這倒是有點兒奇怪。
“爲什麼?”
女孩兒又出現了熟悉的表情和語氣:“我怎麼知道?”
輕聲嘆了口氣,本來傳喚的理由就立不住腳,該問的也基本上問完了,趙慶田翻過手腕,看了眼表,覺得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等等。”方儷冰注意到趙慶田看錶的動作,攔住了他們,“先彆着急好嗎?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趙慶田和劉鬱白對視了一下,都接收到對方擔憂的信號,不會是要求他們說出那個女生的名字吧?那個指認方儷冰和李木涵吵架,實際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女生。
好在,方儷冰似乎已經忘了這一茬。
“關於你剛纔的那個猜測,”女孩兒盯着趙慶田,“說我爲了強行給程依青介紹‘男朋友’,就拍下裸照當作威脅,不好意思,我沒有那麼壞,也沒有理由勉強自己的室友,順便澄清一下,是李木涵自己想找一個賺錢快的方法,主動跑來問我的,我只是跟她說了我的觀點,給她當個參考嘛,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我不懂,你們看到李木涵發給我的信息之後,爲什麼都認爲是我害了她?她自己不都說了嗎?一切都是自己選擇的!”
趙慶田在心裡調侃着回覆:“這麼說你看到的,只有‘自甘墮落’中的‘自甘’嗎?李木涵深深的後悔,就沒有給你一點兒觸動?”
方儷冰並不在意對方是否認可,也沒有留心對方的表情,繼續整理着自己的“澄清”,愈發義正言辭:“誰給你們的截圖,我當然知道,是懶得計較纔不聞不問的,虧我還拿她當朋友。”
劉鬱白正默默吐槽着對面女孩兒自以爲瀟灑不羈的做事風格,卻發現她暫停了片刻,又轉向了自己。
“還有你,什麼叫她比我們低一等嗎?誰說過她比我們低一等了?我可從沒說過!同齡人之間發生衝突,爲什麼算是我們欺負她?自卑的人,當然低人一等,想賴誰啊?少拿慫包當善良了……”
吵架沒有發揮好,必須創造機會找補回來,方儷冰的人生信條中有着明確的規定:絕不允許自己吃啞巴虧!
說完了想說的話,站起來詢問:“我可以走了吧?”
劉鬱白也“蹭——”地一下站起來,卻被人拽住了衣角。
趙慶田晃晃悠悠起身,對方儷冰充滿感激地致意:“謝謝你的配合,我派車送你回去。”
“不用了,坐警局的車太晦氣,有人接我,再見。”
背影已經拐彎了,劉鬱白卻還盯着門口,鬱悶了半天之後,憋出一句:“少拿狂妄當自信了!”
趙慶田苦笑着推了他一把:“行了,走吧。”
剛走出審訊室,就看見許諾林站在大廳。
“你怎麼來了?”
“送這個。”
一張藍色便籤紙被託在掌心。
劉鬱白接過來,首先確認的不是留言的內容,而是最下方小小的編號——000623。
含在喉嚨裡的呢喃:“原來第一張就是寫給你的……”
“什麼?”
把便籤紙遞給師父,然後才轉向女孩兒:“哦,沒事。”
趙慶田看着熟悉的筆跡,彷彿能從“謝謝你”三個字中看到一雙感恩的眼睛。
“打個電話我們就過去取了,這麼熱的天,辛苦你跑一趟,我送你回去吧。”看着女孩兒額前微溼的髮絲,趙慶田發自內心地提議。
“其實,我過來還有一件事。”
劉鬱白指指女孩兒的身後:“要不去辦公室坐下說,就在那邊。”
許諾林沒有回頭:“不用了,在這裡就行,是關於上次在咖啡廳告訴你們的那件事。”
趙慶田和劉鬱白都在認真聽着,許諾林卻閃躲着兩人的視線,有些怯懦又有些抱怨:“不是、說好的,不會告訴別人嗎?你們……答應過我的。”
劉鬱白一臉無辜:“沒有告訴過別人啊。”
他相信師父肯定也不會的。
“可是今天聽到幾個同學開玩笑,說有人在1號宿舍樓附近看見了可怕的影子,像是程依青回來了,還說程依青肯定來找過我,用她的舊海報,換走了我那張新的……我上次之所以被你們帶來,是因爲衣櫃上貼的海報,和8211發生火災之後,殘留在現場的半張海報一模一樣,你們在那半張海報上面,發現了程依青的簽名……”
趙慶田疑惑地看了徒弟一眼,而劉鬱白握着資料的雙手,有點兒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