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這邊的助理接到電話, 一小時前已經守在機場的旅客出口,這時看到顏臻走出來,立刻迎上去, “顏先生, 是先去公司看看, 還是去酒店?”
顏臻沒有回答助理的話, 拿出手機開機, 等了好一會,屏幕暗下去,熄了燈, 沒有信息。他握着手機發了會呆纔對助理說:“你把車子開回去,晚上我自己會去酒店, 住下來了會通知你。”
夙夙逛了杜甫草堂和武侯祠, 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她去了錦裡小吃街解決民生大事。夙夙吃不得辣,但在成都, 怎麼也得試試當地名菜小吃,所以點了小辣。四川的東西,就算是特意吩咐的不放辣,也可以把夙夙辣得口腔又苦又麻,何況是她點了微辣, 夙夙辣得眼淚鼻涕狂飆中。她張大嘴用手擅着風, 不行, 罐水, 還是不行, 舌頭麻了,食道一直到胃裡都是火辣辣的, 眼淚隱隱又滲出來。真丟人,夙夙辣得神志不清,很沒出息地又想給鄭凌鋒打電話,聽聽他的聲音,讓他慰藉一下自己。
夙夙摸出手機,陌生電話就來了。她吸了吸鼻子,接起電話:“喂?”
顏臻聽出夙夙的哭腔,緊張地問:“夙夙,你哭了?”
“呃?”夙夙心裡搜索着漏了誰的電話沒存,誰那麼關心她,竟然聽到她有點呼吸不暢通就緊張地以爲她哭了。對方聲音很溫柔很好聽,但她就是想不出來是誰,只好很囧地問:“你是?哪位?”
顏臻只追問:“夙夙,你真的在哭嗎?”
夙夙用紙巾擦了下汗,辣的,但心裡也滑下一大滴汗。她答:“沒有,吃不慣辣的東西而已。呃,不好意思,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顏臻放鬆了神經,卻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的問題,隔了很久,聽到她又“喂?喂?”地確認了兩聲,才說:“打錯了,不好意思。”然後掛了電話,怎樣才能遇到她,在成都這個人口密集的地方。
夙夙覺得莫名其妙,掛了電話後實在吃不下去了,就去了付錢。胃裡熱烘烘的有點疼,夙夙捂着胃在街上挪動,吹着這邊特有的潮溼而暖熱的夜風。
顏臻攔了臺車,司機問他去哪,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想着怎麼樣能再見到她,就隨便答:“步行街或者小吃街吧。”
司機轉頭看着他,“那究竟是要去步行街還是小吃街?”
顏臻看了下腕錶,“小吃街吧。”沒有見過面,怎麼偶遇,擦肩而過也不一定知道是誰。但冥冥中會有牽引他的力量,他相信,會遇到她的。顏臻下了車,走入古風味十足的錦裡小吃街,不自覺的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夙夙。
夙夙正痛苦地在人羣裡挪爬着,難道剛纔吃得太猛,刺激過頭,胃病犯了?她正要去藥店買點胃藥,手機又響了,以爲是鄭凌鋒,心裡樂了一下。她掏出手機一看,卻是陌生號碼。
“喂?誰?”夙夙有氣無力地問。
顏臻驚訝地看着自己前面接電話的女孩,現實裡的聲音和電話裡的聲音重疊在一塊,原來真的可以這樣讓他遇上,他壓着興奮對電話裡問:“你在哪?”
奇怪,我在哪關你什麼事,再說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夙夙揉了下胃,好象舒緩很多了,她挺了下腰走兩步,“什麼我在哪,你究竟是誰,你不說我掛電話了。”
“打錯的,”顏臻只能這樣回答她,怕她掛電話,趕緊又追着說:“等等,雖然是打錯的,但我覺得我們挺有緣分的。中午你給我發錯信息,晚上我給你打錯電話,現在當我再一次打錯電話,竟然發現你就在我的前面。”
夙夙拿着手機回頭,卻赫然發現,自己身後的是顏甄!腦裡閃過萬千畫面,她不知道自己該有什麼樣的反應,一時呆在了原地。
顏臻看着夙夙,也是半步不移地立在原地,世界似乎靜止了,只有他和她對視。原來真的可以遇見,這就是千里姻緣一線牽。顏臻先恍過神來,他向前走了兩步。
夙夙卻往後退了兩步。好不容易接受了顏斐來,現在又出現顏甄,難道上天真的不讓她過平靜的日子嗎?曾經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妃子;曾經他對她寵愛有加,呵護備至;曾經的曾經,但那些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這輩子她只想和鄭凌鋒過平淡的小生活,幸福恩愛直到到白頭。她想起第一次在山林裡見到顏甄的眼神,與現在多麼像。她不要,再一次跌入命運的旋渦,她要主宰自己的幸福,這一輩子,她只要簡單的愛,平淡的幸福。
夙夙再往後退了兩步,垂下眼看着他倆相隔的那小段距離,幽幽地說:“我不認識你。”然後轉身,快步地走,她沒有跑,因爲太慌,跑不起來,爲什麼要讓她的生活一次又一次陷入混亂,爲什麼?
顏臻大跨兩步追上去,“我知道我很冒昧,但我真的覺得我們很有緣,你不覺得嗎?”
夙夙目不斜視,手緊緊地抓着揹包的肩袋,微顫。她快步走出錦裡,伸手去打車,“先生,你搭訕的方式很不高明,我告訴你,不要再跟着我,要不我要報警了。”
“夙夙……”顏臻看着她坐上了車,很快消失在繁華的夜色中。
夙夙回到酒店,人就軟了下來,倒在牀上。他說他晚上給她打錯過電話,那,就是說在她吃麻辣火鍋的時候?他問她爲什麼哭,他緊張地連續追問了兩次。夙夙回憶着,他還喊她名字!是夙夙還是素素?他是瞭解她的一切,還是帶着上一世的記憶而來?如果他真的還記着上輩子的事,要她怎麼拒絕他。
夙夙又憶起顏甄對她的溫柔與寵溺,一幕一幕地閃過。他喂她吃飯,他給她洗澡,他與她歡愛。她想起他御駕親征前的一個晚上,他瘋狂激越地要着她,一遍又一遍,像是永遠也不夠,像是要把她嵌進身體裡,永遠永遠的留着,原來他要和她陰陽相隔了。
夙夙眼裡泛起濛濛水霧,輕輕地說:“顏甄,這一輩子我已經許給別人了。如果,如果還有下一輩子,如果你還等着我,我許給你,永永遠遠都許給你。”
《賣報歌》歡樂的鈴聲在寂靜中特別刺耳,夙夙看了下號碼沒有接也沒有掛斷,就讓它在那唱着。這個與鄭凌鋒手機只差一位號的號碼,她已經記住了。
夙夙拿了衣服去洗澡,她不能沉醉在顏甄溫柔的回憶裡,那會讓她迷失自己,她需要清醒,她要告訴自己:她是鄭凌鋒的妻子,這一輩子都是她的妻子。
夙夙沒有泡浴,開着花灑,讓熱水從頭澆到腳。水力很猛,她把溫度調得很高,熱水打在身上,有一種焚燒的感覺,可以讓她大腦空白,忘卻事情。略高的溫度把浴室薰得白茫茫一片,夙夙略有點呼吸不過來,她喘着氣關了水披上毛巾出去。手機的屏幕正亮着,顯示三個未接來電,夙夙還沒按開看是什麼電話,手機又響了,是那個既陌生又不陌生的號碼。
夙夙還是接了,按下接聽之後,沒有說話,那邊卻也沒有說話。夙夙低低地開口:“顏甄,我們的已經過去了,你就當沒見到過我吧。”
顏臻驚訝,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名字的,還說他們的已經過去了,他們不是今天才相遇的嗎?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的是她叫自己當沒見到過她,怎麼可以!“夙夙,我做不到。”
夙夙沉默。空調開得太低了,她沒看見遙控在牀上,也懶得去翻,就縮進被子裡。不知是洗完澡沒有擦乾水就吹空調,還是聽着他的話,他竟然不放手,夙夙覺得瑟瑟發冷。
電話兩端都沉默着,顏臻知道她在考慮,雖然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但他只要知道自己對她強烈的感覺就可以了,見到她,感覺更強烈了,似乎上輩子她就是他的愛人,他要順理成章地和她繼續走完這輩子。如果她肯考慮,那麼他就有機會,無論怎樣,他都不能放開,這是他二十幾年來,第一次抓正了心中的感覺。
夙夙蜷縮在被子裡,彎着腿,身上還是覺得冷,突然好想有人抱着,暖暖的抱着她,哄她睡覺,告訴她睡醒了什麼都復位了,可以開開心心去太陽谷、青海湖。她喃喃地說,冷得聲音微微地抖着:“我要睡覺了,睡覺起來,天就亮了,事情就解決了,別爲難我了好嗎,把我忘了吧。”夙夙整個人滑進被窩裡蒙着頭,用很小的聲音說:“顏甄,對不起。”夙夙掛上電話,然後直接撥了電。
夙夙在被子裡睡不着,不只是因爲今天的見到顏甄刺激太大,還因爲又餓又冷。她索性起了牀,把空調關了,把溼漉漉的頭髮吹乾,躺回牀上還是無法入睡,腦裡又是一幕一幕地重播着舊畫面。
“哚、哚、哚。”服務生在外面很禮貌地敲門。
夙夙問:“誰?”
“對不起,打擾了,餐廳侍應。”
夙夙開門。
服務生說:“有位顏先生給你點了雞粥,還託前臺送了瓶胃藥過來。”
夙夙接過東西關門,胃藥下面壓了紙條,是他的字,飄逸俊雅,只是毛筆換成了水筆:你吃不了四川的辣,我猜你晚上應該沒吃什麼東西吧。這是粵菜館的粥,新鍋做的,沒有碰一點辣椒,不辣的,你吃了再睡,如果胃還是不舒服,就吃點胃藥,這個牌子效果很快。落款是顏臻。
顏臻!!但這樣不代表他真的喝過了孟婆湯,把上輩子忘得乾乾淨淨。她今天說的話,他都全聽懂,他都懂……
夙夙舀了一口雞粥入口,暖暖的溫感一直傳遞到心臟,再散到四肢。顏甄,顏臻,除了字不一樣,其它都一樣,連音都相同,他還是他,溫柔如昔……
夙夙暖了胃,躺到牀上還是沒有辦法睡,輾轉到半夜,才朦朧着入夢。
她夢見很小的自己,十四、五歲的樣子,穿着黃衣裙,同色的絲帶與長髮飄在臉旁。她在亭下與凌雲對弈,旁邊是盛開的荷蓮,是她最愛的花,隨風送香。她執白子開始時棋風凌厲,卻不想虛有其表,到最後,只剩下凌雲黑壓壓的一片。她耍賴,到了最後,雙手往棋盤上一抓,然後把滿滿兩把黑子放他手心裡,“太黑了,太黑了,沒有一點美感。”凌雲捧着黑子寵愛地笑笑,手裡還散着她幽幽的薄香,他把黑子放回壇裡,讓她補了幾步,“是得添點白子,纔算平衡。”她得意地笑笑,添了好多白子,結果最後還是輸了,不過輸得不算很慘,在她企求的眼神下,凌雲緩了進攻。
因爲自己賴皮還輸了,她很識趣地拿出琵琶來給凌雲奏曲。她問他:“你要聽什麼曲子?”凌雲也笑盈盈地看着她,“你彈奏什麼,我便聽什麼。”她後來選了《夕陽簫鼓》,她對他的情愫,他知道,他只等着她長大,然後把她娶回家去。後來她對他說,她喜歡那樣的地方,暮鼓送夕陽,簫聲迎晚月;泛輕舟,輕唱吟;兩岸青山疊翠,花枝弄影;水面波心蕩月,槳櫓添聲……只有他和她……
夢一轉,就變成她和凌雲郊外私會,是大哥幫她瞞天過海放她出來的。凌雲讓她跑在前面,她很興奮,一直回頭看着他咯咯地笑。凌雲也笑,卻擔心她:“我還是上來與你一道,你老往後看,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她笑得特清脆,“不要,我就要你跟在我後面。”她一揚馬鞭回過頭,卻沒看前路,馬跑得太快,讓在橫在地上的的樹幹絆倒,她當下就被震飛了出去,摔在地上腦後一麻,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夢很零散,明明還是古代的裝束,一下就變成了她和鄭凌鋒在沙灘上玩。他揹着她,踏着淺浪,在沙灘上聽着她的指令跑。她樂得不行,兩手搭他肩上,哈哈大笑,一拍他臂上肌肉,高呼:“小馬兒,快點!”鄭凌鋒氣喘虛虛地答:“老婆,不行了,快不了了。”
場景再換,竟是她和鄭凌鋒在浴室裡纏綿極樂。浴室裡全是白白的水蒸氣,淋浴花灑的熱水嘩嘩地打在肩上、背上,身下是他激情的進攻,背後是熱熱的水流,她彷彿飄到了雲端,暖暖的舒服讓她不想睜開眼睛。
她伏在雲上,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慢慢地睜開,卻見自己趴在顏甄身上,緊緊地抱着他。溫池內裊繞着白霧,很暖很舒服,她又閉上眼睛,把頭伏在他的肩上。
突然被人用力地頂了一下,她半眯着眼擡起頭。鄭凌鋒抱着她走出浴室走進房間,她身上很軟,整個人都沒有力氣,她嗔笑着拍他肩膀,“你壞死了!”又把頭埋在他肩窩上。
“朕壞麼?”她擡頭一看,竟然是顏斐!抱着她,狠狠深入她的,竟然是顏斐!他丹鳳眼裡是星星點點的光,豔紅的薄脣微翹着,明顯是心情很好,他說:“朕對你的好,你怎麼都看不到?”她覺得身體似被利刃刀剮着,疼得她蹙眉抓着他的肩膀,指甲都已經陷進肉裡去了。身體卻是越來越疼,她低頭一看,竟看到從下往裂開一道血口子,讓後把她活生生地撕開兩半。
夙夙嚇得驚醒過來,身上溼漉漉的都是汗,手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