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珊珊第二日九點不到就到夙夙家敲門, 鄭凌鋒去開,“夙夙還在睡。”他泡過茶,就去叫夙夙起牀。
夙夙揉着眼出來洗臉刷牙, “珊珊, 你今天干嘛呀, 不用上班嗎, 一大早到我家也不給我先打個招呼。”
趙珊珊笑嘻嘻說:“我去年的年休假沒用完, 現在趕緊用掉,要不全作廢了。你快去刷牙洗臉,一會給你看好東西。”她拿出新一期《時尚》, 翻到F.Yan那一頁放在玻璃桌上。
鄭凌鋒一看,他還認得那人的照片, 快快把雜誌合上問:“夙夙不是害怕嗎, 之前那本都給了你, 你又拿新的來!”
趙珊珊瞪了他一眼說:“別礙着我,越是有問題, 就越要正視問題!她如果一會還是忽悠我就說沒事,我就拉她去看心理醫生去。”她把合上的雜誌又重新攤開。
夙夙出來,一眼就看見大副的顏斐的照片。顏斐依舊是穿一身休閒服,身後是青蔥的綠草地,和簡易帶着童趣的深色木頭屋。陽光很燦爛, 他帶了一頂白色的帽子, 略眯着眼看着遠方的天, 神情姿態庸懶。夙夙看着照片, 卻覺得顏斐不是看着天邊, 而是直直地看向她,脣角還含有讓她恐懼的淺笑。夙夙移開視線, 看着電視旁的發財樹,摸着位置把雜誌合上。
趙珊珊看着夙夙的神色,知道她在極力壓着,把雜誌拿過去又翻開拿到她面前問:“這張如何?我覺得超帥啊!快幫我要張照片回來。”
夙夙看着顏斐,就像恐怖片裡,死了的人回去復仇,魂先顯在照片上。她也覺得顏斐的丹鳳眼緩緩朝她看來,嘴角啄着笑意。她壓下那雜誌,把目光平視盯在發財樹葉子的高度上,“我不愛看他,別把你的審美觀加到我身上。”
趙珊珊看着夙夙慢慢發白的臉色,終於合上那雜誌問:“夙夙,究竟是有什麼事。”
夙夙挽了下頭髮,不讓自己太機械,“哪有什麼事。”
趙珊珊抓着夙夙兩手把她拉起來,“走走,帶你去看醫生。”
夙夙掙掉她的手,坐回沙發上,“我有什麼病了?頂多是亞健康。”
這時鄭凌鋒過來勸,趙珊珊氣坐在一旁。“夙夙,去問問醫生怎麼老做夢也好,看是不是最近沒工作反而壓力大了。”
夙夙翹着兩手在胸前,“沒工作還有什麼壓力。”他們難道是打算合着把她綁去看心理醫生嗎?
鄭凌鋒側着屁股坐上沙發的一角,抱着夙夙說:“沒工作了,擔心生活來源,擔心以後日子,擔心要是有了小寶寶,能不能養得起。”夙夙都還沒說,鄭凌鋒又繼續,“你再這樣下去,老公都要擔心沒了你這麼好的老婆了。”他略略擡起夙夙下巴說:“你看,黑眼圈那麼大,都成國寶了。”
趙珊珊性格本就是急,見鄭凌鋒溫柔的哄勸還沒起效用,過去拉夙夙,發令道:“秦夙夙,我跟你說啊,我今天是目標明確,行動堅決,無論如何也是要拖你去的,你要是賴死不去,就當沒認識過我這個朋友!”
“珊珊,你就會用強!至於嗎?我有什麼病?你們都把我當精神病看!”夙夙一股腦兒地把話倒出來。
“沒病沒病。”鄭凌鋒撫着夙夙腦後的長髮,瞪趙珊珊,“你就是壓力大了點,去舒緩下就好了。”
趙珊珊回了個白癡的眼神給鄭凌鋒,又對夙夙說:“我是爲你好,你自己靜下心來就知道,不必我多說。一句話,你去還是不去。去,我們現在就走。不去,我自己一個走。”
是,夙夙也知道,都是爲她好。但有必要這麼強硬嗎,她是不知道怎麼跟心理醫生講述這麼離奇的事。
趙珊珊又催,她那性子就是這樣,“夙夙,你認識我那麼久,知道我耐性不高的,就是爲人有幾分仗義。”
“去就去吧,我這是沒病也給你們搞出病來。”夙夙兜了兜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夙夙到了心理診所,單獨進了裡間,就開始頭皮發麻。難道說自己曾經穿越時空之門回到前世,又離奇地回來了?不行不行,現在還是說唯物主義,不信前世今生這些東東。最後左想右想,夙夙最終也只能表達爲她的夢……又是夢。
夙夙對治療師簡略地說了以前那個“夢”,又說了現在的夢,以及自己的恐懼。治療師聽了,只能理解爲一個夢引發另一個夢,再引發焦慮與恐懼,症狀與恐懼症比較相似,選擇對她採用認知療法和強迫療法。而強迫療法是效果最快的,卻又容易行之不當,引起更大的恐懼,導致治療失敗。治療師通過與家屬溝通,最後建議使用強迫療法,直接帶她去見那個讓她產生恐懼的人面前,多次重複,利用巨大的心理刺激對她進行治療。最後治療師叮囑一定要定期來複診,跟進治療,否則容易反覆加重症狀。
趙珊珊理所當然地趕緊把這項任務攬到身上,雖然還不清楚怎麼能見得到國際名模F.Yan。
夙夙進治療室之前還能勉強地笑了笑,出來後直接就兩腿發軟,鄭凌鋒雙手架在她腋下扶着她走。夙夙終於不鎮定了,“我不要去見他,我不要去!他是魔,不是人!”
趙珊珊從鄭凌鋒那要來安祺贇,就是明攝影師Keven的電話,借要夙夙他們照片之名,套了些對於他們這些外行人來說絕對是秘密的行程表。
三月八號,趙珊珊公司放半天假,她剛好可以帶夙夙去攝影棚。趙珊珊特地打扮了一番去找夙夙過去。鄭凌鋒怕自己心軟,順了夙夙意,乾脆一大早就去找新公司地址去了。夙夙幾乎是要賴着地上了,還是被趙珊珊強硬地拖走。
因爲打過招呼,前臺很快請他們到會客室稍後,說Keven正在工作,但很快結束。
夙夙在會客室裡是如坐鍼氈,焦灼、恐懼。她摸着一次性紙杯卻不喝,看看牆上的公司簡介,很快又看向門口,一會又看向窗戶。
趙珊珊看着夙夙的反應,怎麼也想不到究竟是什麼事能讓夙夙驚恐成這樣。
夙夙終於坐不住,她站起來說:“珊珊,我上下洗手間。”
珊珊也站了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夙夙要找藉口逃!她說:“我陪你一塊去。”
夙夙低頭看着長長的波西米亞裙子,裙襬掃在絨布鞋面上,輕柔飄逸,但心卻懸在高處,恐懼讓它不住地收縮。她搭上門把手說:“一會人家來了,我們倒是走光了,你好意思麼,還說問人家要照片,我很快回來的。”說完就拉開門出去。
Keven與F.Yan正好走出來。夙夙看見顏斐,立刻兩腳就軟了下去,右手還在後握扶着門把手,依舊撐不住軟下去的身體。
F.Yan跟在Keven後面,他並沒有看到夙夙。倒是Keven看到了夙夙,對她一笑說:“秦小姐等得不耐煩要走了?”Keven說完話,F.Yan也向夙夙看來。夙夙驚恐得睜大了眼,瞳孔卻在縮小,只覺得顏斐的目光就像兩把閃着寒光的銀槍,直直地朝她刺來。F.Yan禮貌性地對夙夙微微一笑點了下頭,正要拐彎出去。
夙夙看顏斐的腳步,心裡稍微緩過來一些,他不認識自己!但青白的臉色沒有緩過來多少,額上還滲着冷汗。她勉強撐着站直身體,扯了個笑,不至於表現得太異類。
Keven卻說:“F.Yan你等一下,秦小姐是你Fans。”他到前臺抽了支玫瑰過去遞給夙夙,“節日快樂。你的照片在我辦公室裡,你在會客室裡稍等,我去拿給你。至於F.Yan的,他本人現在就在,你直接問他要好了,簽名也好,合影也好。”
F.Yan看了夙夙一眼,閃過一絲隱約的熟悉感,彷彿很久以前就認識的,但明明這是第一次見。他淺笑着說:“今天三八婦女節,女士最大,秦小姐是想合照嗎?你拿照相機或者手機出來,我讓前臺小妹妹幫照一下。”
肯定是趙珊珊故意安排的!但現在顧不得想這些了。夙夙手腳冰冷,手心上也出了一層汗,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慌的不行,顫顫的就像風中乾枯的蘆葦,左飄右散,“其實是我朋友珊珊是你的Fans,她就在會客室裡,能勞煩你能進去跟她合照不?”她沒等F.Yan答應,就一手拿着玫瑰,一手踉蹌着拉起波西米亞長裙,跨到Keven身邊,問:“安先生不介意我跟着吧,我實在着急想拿到照片。”
Keven看了一眼F.Yan,又看了眼夙夙,只覺得奇怪,卻又說不上是什麼感覺。F.Yan神情太平靜,夙夙排斥太強烈,說有些什麼,看F.Yan那自若的神態,好象不太像,說什麼也沒有,看夙夙那惶恐着逃離,似乎更不像。他只好笑了笑說:“叫我Keven就好。不介意,只是不想叫你跑而已。”
夙夙低着頭笑笑,聲音還帶着強壓着的微喘,胡亂地答:“多運動好。”
Keven側頭看了下夙夙,當日見她和她老公的時候,還是健健康康,紅紅潤潤的,也沒多少時間,就臉色白得發青,還腳步發軟了。“秦小姐不舒服?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夙夙本來一隻手揪着心口的衣服,聽他一手,放了手緩緩摸上肚子,說:“叫我夙夙吧。呃,只是有點肚子疼。”
“哦。”Keven明顯是會錯意了,進了辦公室他先接了杯熱水給夙夙,“喝點熱水吧,會好一點。”
他以爲自己來那個了?夙夙雖然囧,但現在卻不是囧的時候,還是拿了照片先離開這爲上!夙夙對他笑笑,問:“我照片呢?”
“哦!對!”Keven轉身從桌子拿過照片遞給夙夙,“你和你先生都很上照,笑得很甜蜜,讓人看着覺得很幸福,很有感染力。如果有機會,不知道可否請你和你先生做我們的兼職模特?”
夙夙把照片放進帆布挎包裡,看不見F.Yan,漸漸平靜下來,也不心慌,也不腳軟了。她對Keven道別:“這事我得問過我老公。我不礙你做事了,我去找我朋友,先走了。”
夙夙不敢去會客室裡找趙珊珊,匆忙出去下了電梯,準備到大街上再給她打電話等她下來。結果F.Yan卻也從另一臺電梯下來。夙夙看見他,嚇得往後一縮,就睬後面跟着出電梯的人的腳上。“喲!”那人稍微誇張地叫了一聲,然後把夙夙往前一推,“怎麼走的,睬到人了!”夙夙本來就指尖冰涼,雙腳發軟,讓人從後這麼一推,就直直趴到地上,不偏不倚正好在F.Yan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