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會後,王清華把許三林單獨留了下來。他在懷疑許三林,但同時也希望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作爲一名多年的老刑警,許三林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並不止他一個人,而是代表着這個國家的公檢法系統的明天和希望。如果連許三林這樣的老刑警都出了問題,那麼我們的公檢法就令人擔憂了。
“許隊長,”衆人離開後,王清華主動給許三林倒了一杯水,輕輕放在許三林的面前,“你我雖算不上是至交,但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這次把你調到省城,參與環亞集團無名女屍案,也是出於對你信任。這一點我想你應該清楚吧。”
許三林顯得很鎮定,基本也知道王清華要說什麼了,苦笑一下道:“王書記,你是不是對上次我們在省城中心醫院,我中途上廁所,而恰恰嚴志學又突然出現產生了懷疑。其實這件事情,也讓我非常疑惑。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信任的話,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中途上廁所是因爲剛到省城水土不服。我跟嚴志學之間除了上下級關係之外,再無任何的瓜葛,這一點我可以用我頭上的國徽向你保證。”
許三林說完,淡淡地笑了一下,那張標準的國字型臉上隱隱表現出一些不滿情緒,接着道:“當然,如果王書記依然無法相信我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離開專案組,回X市。或者……你可以採取任何手段把我拘押起來,我絕無怨言。我知道你的壓力要比我大的多。這個案子畢竟涉及的是一個國有能源企業,一旦處置適當,將會給國家帶來巨大的損失。不過,我也想提醒你一句,無論再大的案子,都必須循序漸進。你以前在X市的時候,直奔主題的方法,在這個案子上可能會行不通。你所面對的可能不僅僅是一些腐敗官員,還有比腐敗官員更加厲害的勢力。我隱隱感覺,對手好像對你的辦案手段非常瞭解,纔會不斷製造更大、更殘忍的案子來誘導你。”
這是許三林對王清華這個專案組長的一次徹底的否定。王清華雖然有些惱火,但還沒有失控,讓自己儘量平靜下來,畢竟對許三林的懷疑,給許三林造成了一定的傷害,許三林說兩句過頭的話也是很正常的,沉默了一下,語氣平和道“你說的這些也不無道理。那麼按照你的意思,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呢?”這句話明顯說明,王清華已經不再懷疑許三林了。當然並非完全的不懷疑,而是王清華覺得,既然把話已經說開了,許三林也表了態,自己如果不拿出個姿態,今後就真沒辦法在一起工作了。
許三林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道:“對不起,王書記,剛纔……我有些失態。你不要見怪。”其實許三林也沒有想到,王清華這麼年輕會有如此的氣度。他說那些偏激的話的時候,已經做好了一切離開專案組的心裡準備。通過這段時間跟王清華的相觸,他甚至感覺王清華有些剛愎自用。然而,王清華剛纔的表現,又馬上讓他覺得,自己錯怪了王清華。
王清華笑了笑道:“沒事的,許隊長。”說着在許三林的肩膀上拍了拍接着道,“如果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有什麼不能原諒呢?不說這些了,還是說說案子的事情吧。”
許三林憨厚地笑了笑,心中長時間的鬱結得到了釋放,眼眶也不由有些溼潤了,沉默了一會道:“我們剛纔把這段時間調查過程中出現的疑點已經羅列了一遍,連你說的五條,總共有九條之多,而且彼此之間似乎又並沒有什麼聯繫。這就說明,這些疑點中,有明顯的一些疑點是對手故意製造出來的煙幕。目的就是引導我們誤入歧途。從而達到他們阻止我們揭開整個案子謎底的目的。”
王清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接着的問道:“那你覺得,這些疑點中,有哪些是對方故意製造出來的煙幕,哪些又是真正的疑點呢?”
許三林站起來走到黑板跟前道:“首先環亞集團門口噴泉中出現的無名女屍,是在我們介入調查之前就已經出現的,應該不是對方製造出來的煙幕。而在你到達省城的當天晚上,就被人放冷槍,明顯有雙重作用。第一是把你的視線引到離檢察院招待所不遠的金貓大廈之上;第二,也是對你的一個警告,希望你不要多管閒事,要不然會死的很難堪。他們非常瞭解,用金錢無法達到賄賂的目的,纔有此一招。而你和欣欣在時尚雜誌社舊址中發現的那些被肢解的女人屍體,也是他們已經料定了你肯定會在被放冷槍之後,去調查金貓大廈,然後故意放在那裡的。這是他們的第一套方案。當然,查驗無名女屍,是破案的一個基礎性手段,你肯定會去。他們由此又弄出來一個午夜魅影來嚇唬你。至於這個午夜魅影,估計跟AB專案組給楊澤勇和蘭崇年設的代號採用的是一個套路,利用整容術,弄出的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物。另外,我感覺儘管楊澤勇和蘭崇年極有可能已經被他們綁架了,但是也不能排除A和B是他們放出來的煙幕的這種可能性。因爲即便是我們查出來A、B都被調了包,如果他們身上也像無名女屍一樣被安裝了遙控心臟起搏器,兩個人一死,我們還是查不出來他們犯罪的真正目的。”
“這就是你一直認爲我們應該從無名女屍入手的原因,對嗎?”王清華聽了許三林的分析後,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從無名女屍身上,也找不到任何線索,該怎麼辦呢?”
許三林笑了一下道:“我是搞刑偵工作的。我想你這個問題已經涉及到了政治問題。你也知道,我對政治問題一向不是特別敏感,所以……如果從無名女屍身上找不到任何線索的話,我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不過我相信,只要我們認真排查,肯定能從無名女屍身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如果單說無名女屍案的話,就比較簡單了,屍體、死因、作案工具、作案手段、犯罪現場、可能被列入的犯罪嫌疑人。然後順藤摸瓜,查出犯罪嫌疑人的犯罪目的,情殺、JIAN殺還是因爲利益問題殺人,這些問題都可以一步一步地進行調查。如果我們漫天撒網,查起來就沒這麼容易了。”
王清華點了點頭道:“好吧,就按照你意思,我們從無名女屍入手,對整個案件再做一次徹底的調查。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
說到這裡,王清湖停頓了一下,接着道:“許隊長,有件事情,我希望你能配合一下。直到現在,我依然懷疑,我們中間有內鬼。但是這個內鬼究竟是誰,現在還不能確定。所以,我想讓你繼續承擔起這個角色,以免打草驚蛇。就是……又要讓你受委屈了。”
許三林大方地笑了笑道:“王書記,只要把話說開了,怎麼都可以。我已經幹二十多年刑偵工作了,這一點承受能力還是有的,你就放心吧。以後我還充當這個內鬼的角色。”
“那我就謝謝你了。”王清華伸出手,許三林的手也伸了過來,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不想回到檢察院招待所住處,燕妮正一臉怒容等在了那裡,進了房間破口便道:“王清華,我說你這個人有完沒完啊?我已經給你說過多少遍了,許隊長他不可能是內鬼,就算我是內鬼,許隊長也不可能是內鬼。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
既然是保密的事情,多一個人知道就會多一份危險,王清華冷冷道:“既然你都說自己有可能是內鬼了,我憑什麼相信你呢?”
燕妮碰了一個這麼大的釘子,心頭的怒火一下子竄了上來,聲音馬上提高了八度道:“王清華,真想不到你會這樣的人。我明天就回X市,告訴你,我不幹了。”
“隨便!”王清華依然一副不以爲然的表情,“不過我也想問你,你既然那麼信任許三林,爲什麼就不能信任我呢?”
這純粹是一句狡辯擡槓加偷換概念的話,估計也就只有王清華這種心態才能想的出來。因爲兩者之間的信任,根本就是兩碼事。王清華對許三林不信任是認爲許三林可能是內鬼,而燕妮質疑的則是王清華的判斷。
燕妮竟也被問的無言以對,半天找不出一句應答的話,身體一扭,氣哼哼地坐在了沙發裡。
王清華見燕妮真生氣了,只好雙手搭在燕妮的肩頭上安慰道:“你也看到了,目前的形勢對我們辦案非常不利。我們幾乎每走一步都在對方的掌控之中。這種情況下,你說我能不懷疑嗎?好了,不要生氣了,如果你能找到許三林不是內鬼的證據,我馬上相信你。你看行嗎?”
燕妮的嘴巴撅的老高,卻不說話,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他也知道,王清華又在跟她文字遊戲。舉證容易,舉反證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了。更何況,像王清華懷疑許三林是內鬼這種情況,也根本沒有辦法舉反證。除非案子真相大白,沒有找到許三林是內鬼的證據。可是那個時候,再舉反證也沒有意義了。
這時,小唐忽然推門而入,一見王清華和燕妮黏在一起,馬上又退了出去。王清華急忙道:“小唐,你有什麼事兒嗎?”
小唐這才重新推門而入,用眼睛在燕妮臉上睃了半天道:“沒事兒,我是進來打掃衛生的,我一會再來吧。”說着轉身離開。
燕妮卻從中看出了端倪,用懷疑的目光看着王清華道:“招待所規定中午一點鐘打掃衛生嗎?”
中午一點鐘是客人休息時間,這個時間自然不能打掃衛生。顯然小唐剛纔撒了謊。
“哦……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許……大概……可能是她今天有事……”王清華不知道該如何給燕妮解釋,乾脆道,“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太無聊了嗎,對一個小姑娘都疑神疑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