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重山這段時間一直住在菊園七號樓,跟王清華住的一號樓相隔兩個花壇,雖算不上遠,但兩個人幾乎是各走各的路,誰也不去打攪誰。 這個點上萬重山一般會站在七號樓的窗口,往一號樓這邊觀望,看着王清華從菊園大門進來,繞過噴泉,那輛以前廖天明的座駕,現在是王清華的座駕穩穩地停在一號樓下,然後再看王清華上樓,直到看不見王清華的人影,纔去餐廳吃飯。
萬重山一般會比王清華早去餐廳幾分鐘,避免兩個人見面都尷尬。萬重山始終想不明白,一個毛頭小子,怎麼會把自己和廖天明兩個在官場混了多年的老手趕出Y市。按說王清華也沒有做什麼,就是往首都李老那裡去了一趟,權紅河的天平竟然馬上就向王清華傾斜了。
權紅河是李老一手提拔起來的,李老的話,權紅河不敢不聽,這一點還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權紅河爲什麼要把自己和廖天明同時從Y市弄出去呢?頂多李老的話說的重了,權紅河把廖天明弄走,王清華接替廖天明的位置,再教育教育自己,繼續讓自己幹這個市長,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嗎。
雖然那個莫傑有一定的背景,但是萬重山也非常清楚,莫傑的父親對莫傑從政並不以爲然。原因太簡單了,莫傑壓根就不混官場的料,就那份不可一世的性格,在官場上是遲早會吃虧的。他父親不是傻子,不會不知道兒子的這點毛病,不會不把兒子磨練磨練,就讓兒子上個市長的。
如果這兩種可能都不是的話,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那就是省委爲了給王清華騰路,把自己這個絆腳石從Y市挪出去,給王清華製造一個更好的環境。雖然這點是想通了,可是王清華究竟是何方神聖,到底有什麼樣的背景,省委竟然會如此照顧呢?
從內心來講,萬重山對省委的這次安排是不服的,雖然自己的去向要比廖天明好多了,但還是覺得結局不應該是這樣的。廖天明就慘不忍睹了。明着說是送到黨校學習去了,其實位置早已經空好了,是省礦業局副局長,算是個肥差,不過也肯定是閒差。副職嗎,而且是礦業局這種只能部門,不是一把手,是很難插手介入真正的管理層面的。
遠遠地見王清華的車進了菊園大門。萬重山轉身坐在了沙發裡面,又吩咐下面的人去下面迎一迎,顯得對王清華尊重一些。畢竟人家是一個市委書記,自己再是省紀委書記也是個副職,跟地方正職的權力沒辦法比。
不一會的功夫,王清華就站在了萬重山的面前,一雙丹鳳眼笑看着萬重山,主動伸出了手。
萬重山今天是鐵了心了,一定要試探一下這個年近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到底有什麼樣的能耐,能夠永破X市裘學敏集團案,又能在Y市在無聲無息中鬧出一幕一幕的動靜。
“王書記,你好。”萬重山站起來,一臉沉靜跟王清華握了握手。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王清華的,現在想從氣勢上給王清華一震懾,已經是完全不可能了。王清華能混到這個位置上,沒有幾分真本事是絕對不可能的。
其實對於王清華而言,官場這一套東西,只要用心觀察一下就能瞭然於心,只是不屑於玩勾心鬥角的遊戲,所以他的沉靜總是顯得非常的自然,沒有任何的做作之態。這種赤子之心不是像萬重山這樣的老官場永遠也學不來,也無法理解的。像萬重山這樣的老官場,可能更多的是把官場當成是一個遊戲場,而手中的權力則是自己的籌碼。
“萬書記好。”王清華順勢坐在沙發裡,接着道:“萬書記這麼着急找我有事嗎?”王清華說着對萬重山笑了笑。
剛纔在路上王清華已經開始猜度萬重山叫自己的目的了,無外乎是袁一峰案子的問題,不過既然萬重山不說,自己也不能主動提出來。
“是這樣的,王書記。”萬重山說着拿出一份詢問筆錄放在王清華的面前,“這是袁一峰的供詞。袁一峰利用你的名義詐騙建築公司錢財,已經是不爭的事實。我今天把你叫來,也沒有別的事情,就是想了解一下,你跟這個袁一峰到底什麼關係。”萬重山說着刻意笑了一下,接着道:“當然,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把事情弄清楚。這樣對你也有好處。你說呢。”
萬重山說完,就用眼睛直直地看着王清華的雙眼。因爲今天他叫王清華過來的目的並不是爲了談論袁一峰的問題。更準確地說,袁一峰只不過是他今天叫王清華過來談話的一個理由罷了。過去跟王清華雖然也有接觸,但是接觸並不深入,他甚至不知道王清華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過去他只把王清華跟莫傑等同對待,覺得頂多也就是個沒出息的官二代罷了。可是所有的事實都證明,王清華跟莫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王清華沒有莫傑那樣的囂張和不沉穩。他幹什麼總是在無聲無息中進行,就連去首都見李老,也幾乎沒有搞出一點動靜來,直到自己進了省委,才知道了這一層問題。
王清華笑了笑道:“萬書記,關於袁一峰的事情,我不想說什麼。如果你非要我說的話,我只能告訴你,我跟他只見過一次面。當然原因就是因爲他是市委辦公室鈔雲的姐夫。鈔雲現在還是我的秘書。你也知道,下面人這一點面子還是給的。”
王清華不亢不卑,實話實說,沒有給萬重山留下任何反擊的餘地。這讓萬重山大爲震驚,他覺得王清華這麼年輕就當上了市委書記,肯定不可能就是一個乾淨的沒有一點缺憾的人。雖然現在只是主持市委工作,但任命已經是既定事實,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當然萬重山也知道,王清華跟鈔雲的姐姐鈔爽的關係。只不過他更加清楚,這一點說出來,還不如不說的好。人家王清華現在還是單身,儘管是市委書記,你也不能剝奪人家談戀愛的權力,即便是看上了一個寡居的女人,你也不能說人家存在什麼政治上的錯誤。
萬重山內心雖然有些震驚,不過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第一招出去了,卻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沒有任何反應。萬重山有些失望,點了點頭,接着問道:
“袁一峰在他供詞中交代,那些建築公司的老總宴請他的時候,他曾經給你打過電話,你好像是派你當時的秘書馮立傑去了,有沒有這回事情?”萬重山的口氣明顯有些生硬。他原本是不應該這樣的問的。畢竟王清華身爲市委書記,在沒有任何證據的前提下,即便是你省紀委副書記也沒有權力隨便質問的。不過這也是萬重山耍的一個手段罷了。既然是耍手段,小節問題自然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王清華愣了一下,豈能不知萬重山這些把戲,只不過萬重山問的問題還真的非常刁。袁一峰確實曾經叫過自己去吃飯,自己當時並不像赴這個宴,但也不想駁了袁一峰的面子。原因就是當時自己跟鈔爽剛剛接觸,並不知道鈔爽和袁一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關係,就讓馮立傑去了。現在無論是自己矢口否認,還是承認,就都鑽進了萬重山的全套。
既然你派秘書參加過建築公司老闆的宴會,那麼就不能不說,你跟這些建築公司的老闆沒有絲毫的關係。如果沒有關係,那麼你去爲什麼要派秘書去呢。誰都知道,秘書在一定程度上是能代表領導的。特別是這種宴請,秘書本身就是代表領導去的。
如果王清華不承認,肯定就更不行了。袁一峰既然已經供認不諱,那麼你再否認就只能說明你心中有鬼,不敢把事情真相說出來。
儘管王清華無論怎麼說,萬重山都不可能把王清華怎麼樣。因爲畢竟是空口無憑,而且也不能說人家去吃了一頓請,就跟這個案子有關。但是,萬重山的目的並不是要整倒王清華,就是要王清華笑話,看看這麼一個毛頭小子,如何應付如此問題。
王清華沉默了一會,並沒有直接回答萬重山的問題,而是話鋒一轉道:“萬書記,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一個事情。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其實聽了萬重山的問題之後,王清華的心裡就已經明白萬重山的用意了,難免對萬重山用如此刁毒的手段來威脅自己感到反感。你萬重山有什麼資格如此訊問我,你有什麼證據能證明我就跟袁一峰收建築公司老闆的錢財有關,你這樣的問題明顯是要把老子往溝裡帶,你以爲老子是傻子啊。既然你不仁也就不能怪我不義了。
萬重山想不到會用這樣的口吻跟自己說話,臉上很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其實根本就不能算是笑,而是臉上肌肉稍微動了一下,雖然心中不快,也挑不出個所以然來,愣了一下神,哈哈笑道:“王書記,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萬重山也只好拿一個高姿態來,畢竟今天的談話不是詢問。
王清華想了想道:“萬書記,既然你要這麼看待袁一峰叫我吃飯的事情,那麼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現在Y市有好科局級幹部,甚至是縣處級幹部都已經被兩規了起來,這你是知道的。這些人中,我想有好些人過去都跟你萬市長一起吃過飯吧。那麼我能不能這樣給省委彙報,這些人之所以出問題,都跟你萬市長有關係呢?”
王清華直接變了一下萬重山的稱謂,把萬重山稱作萬市長,明顯就是在說萬重山曾經在Y市擔任市長時的事情。
聽了王清華的話,萬重山的臉上馬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他真想不到王清華會如此不安常規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