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鹿海空的威脅, 萬衆去了朱慕所在的醫院。一路上還算順利,因爲她太坦然反而讓人覺得有些詭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沒多少人上前攔路。
進病房前她深吸一口氣, 暫時放下那些擾人的事情, 輕輕的推開了房門。朱媽媽正坐在牀邊爲朱慕削水果, 擡眼看到她勉強笑了笑, 似乎與她疏離了很多。這讓萬衆不禁心頭微澀, 看來朱家人對她還是有怨的。
她自己又何嘗不怪自己。
朱慕聞聲也已經看到了她,臉上的驚喜是那麼明顯,可嘴上還是說:“你怎麼回來了?”
萬衆現在的處境很明顯, 她其實是被鹿海空驅逐出京的,若是擅自回來, 就代表她已經徹底跟鹿海空翻臉了。可走投無路和自尋死路比起來, 起碼後者要佔一點主動權。
走進病房, 先恭敬的跟朱媽媽問好。兩人神色間都有些尷尬,最終還是朱媽媽嘆一口氣:“好了, 你們倆聊,我回家給朱慕煲點湯。”
就算害怕朱慕會再次因萬衆受傷,可朱媽媽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朱慕是死都不會放手的。說起來萬衆也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她身上的事端總是太多,老叫人跟着提心吊膽。
朱媽媽走的時候貼心的爲他們關好門, 當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 朱慕朝萬衆伸出一隻手, 要她走近一些。
想到差一點就握不到這隻手了, 萬衆不禁有些唏噓, 立刻上前抓住他的手,然後坐到了剛剛朱媽媽坐過的位置上。她把他的手放在頰邊, 輕聲問:“還疼嗎?”
朱慕搖搖頭。怎麼說他也是個大男人,疼也不能說。他看着她問:“你都知道了?”
誰也沒提鹿辰的名字,可彼此心裡知道他說的是什麼。萬衆乾脆拿他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難過的說:“朱慕,要不是我逼你回去參加活動,你也不會出事。”她只是爲他好,結果卻害了他,也難怪朱家的人會怪她。
可這樣的道歉不是朱慕想要的。感覺到掌心的溼潤,他多想抱抱她,可一起身卻扯到了傷口,疼得他悶哼一聲。萬衆忙又扶他躺好,眼角還閃着淚光。朱慕便有點吃力的幫她擦乾眼淚:“你又不知道會出事,我爲什麼要怪你。小萬,這次是個意外,你誰也不要怪。”他知道她不管怪誰怨誰,結果只會讓自己更難過。
他果然是最瞭解她的。萬衆輕聲嘆息:“朱慕,你真好。來的路上我還在擔心,要是你撒嬌耍賴找我要說法該怎麼辦?想不到你現在變得這麼善解人意!”
“萬衆,你想氣死我是吧?”朱慕拍拍自己的胸口,做出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來,嚇得萬衆連忙認錯,不敢鬧他了。
經過兩人刻意的打鬧,氣氛輕鬆了許多。萬衆把朱媽媽沒有削完的蘋果削好,切成小塊用牙籤叉着一塊塊喂到朱慕嘴裡,把他伺候的那叫一個舒坦。兩人就這樣安靜的享受了小半個下午的時光,什麼都沒提,也什麼都不想,給彼此放了一個小小的假期。
傍晚的時候,朱奶奶和朱爸爸一起來送飯,他們看到萬衆並不意外,不過朱奶奶還是把萬衆叫出去聊了一會。
“小萬,奶奶的意思是你們倆都不要做什麼明星了,太危險。況且,我也一直看不上你們這個工作,年輕的時候做着玩玩還可以,總不能做一輩子吧?”
奶奶肯這樣耐心的跟她溝通,已經很難得了。可萬衆心裡擰着一股勁,要她放棄很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固執,卻還是抱歉的對奶奶說:“奶奶,我不會再逼朱慕留在演藝圈,我會尊重他的想法。至於我自己,我是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我想最後再努力一次。”
“你……”奶奶氣得把柺杖重重的敲在地磚上,似乎又變成了初見時那個暴怒的奶奶。“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心眼!小萬,奶奶還是比較喜歡你的,可你要這麼固執下去,別怪奶奶棒打鴛鴦!”
奶奶的話撂在這,倒也沒拒絕萬衆晚上陪牀的要求。送走了兩位長輩,萬衆開始收拾陪護的那張小牀,卻被朱慕阻止了。他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非要讓她躺上去。
“不行,萬一碰到你的傷口怎麼辦?”萬衆嚴詞拒絕。
朱慕卻耍起脾氣來,無論如何也要跟她一起睡。好在那張牀還算寬敞,只比普通雙人牀小一些,萬衆無奈的小心躺上去,努力要跟朱慕維持距離。可朱慕哪會讓她如願,自己靠過去還裝模作樣的說:“別亂動,我的傷口還沒好呢。”
沒好你就乖乖躺着啊!萬衆在黑暗中翻個白眼,還真的一動不敢動。就在她以爲朱慕已經睡着的時候,卻又聽朱慕悶聲問道:“奶奶都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的話,爲什麼你回來時的臉色跟見了鬼一樣?她又想拆散我們?”朱慕的語氣有點不屑。他還不瞭解自己的奶奶嗎,整天假裝強勢還學人家棒打鴛鴦,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有那麼狠的心。
只是奶奶擔心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萬衆小心的側過身面對着朱慕:“你想退出了,對嗎?”
這件事若是發生在她身上,她一定會越挫越勇;可朱慕不一樣,他只會加重對這個圈子的厭惡。
朱慕沉默了幾秒鐘纔回答:“你呢,想離開嗎?”
其實答案都已經擺在那了,即使萬衆沒有回答,朱慕也都明白:“那我陪你一起留下。”
他果然只是爲了陪她。爲了陪她,他纔在這個污濁的圈子裡皺着眉頭忍耐了這麼多年。以前萬衆起碼覺得這是他的大好前途,雖然他不是很喜歡,可早晚會爲他帶來成就。可如今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無奈,所以她不想連累他了。
“朱慕,你要真的不喜歡,不用顧慮我。”發覺這樣的對話太傷感,她突然換了一種語氣:“你放心,就算你不是大明星,我也不會拋棄你的。”
“你啊!”朱慕伸頭在她額上親了親,然後又艱難的躺回去。“我是怕你一個人應付不來。”但其實他就算留下,能幫到她的也是有限。
朱慕開始認真的考慮關於退出的事,而萬衆也正式着手進行與星辰解約的相關事宜。其實要解約也不難,只要她肯付鉅額的違約金就可以了。只是如今的問題是,她想開自己的工作室,那麼就需要一筆可觀的流動資金去維持週轉,可付了違約金的話她幾乎就一無所有了。
爲了籌錢,她一咬牙把華庭的房子賣了,然後搬回了荔園。這倒是樂壞了已經可以出院休養的朱慕,他堅持回荔園休養,沒辦法朱家的三個長輩只好也搬了過去。於是,荔園空前的熱鬧起來。
只是在其樂融融的背後,萬衆卻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一方面是解約的事還沒有最佳的解決方案,另一方面幾位長輩是明裡暗裡的勸她退出,就連萬福也隔三差五的打電話試探她的決定。她幾乎要處在崩潰的邊緣了,偏偏這時又接到星辰方面的通知:因爲她的解約,會給公司造成很大的損失,光是違約金根本不夠賠償,因此星辰決定起訴她,追加賠償。
這無異於是一個晴天霹靂。損失?鹿海空一早就雪藏了她,斷了她所有的工作,她的離開對他們來說哪還會有損失可言?這明擺着,就是不讓她解約成功。
星辰那邊當然也不是真的想要起訴,不然不會提前告訴她。這樣做只是個警告,讓她自己放棄。可被困的越久,她以後就越難翻身,這是一件勢在必行的事。
她只能找歡姐打探鹿海空的口風,歡姐再見她比之前要坦然多了。這段日子她受的煎熬也不少,似乎也想開了很多:“讓你知道也沒什麼,他這樣做是因爲小鹿。小鹿最近開始絕食了,反抗的比之前還要強烈,他只好把小鹿放了出來。爲了牽制小鹿的行動,他才下達了要起訴你的命令。”
萬衆聽完,閉上眼使勁的嘆了口氣,再睜眼的時候是滿眼的無奈:“真是受不了了,他們父子有完沒完啊!我真會被他們折騰死的。歡姐,還有別的辦法嗎?我真的賠不起。”
“你放心,這會他們父子正在談判呢,我相信小鹿不會再讓你爲難的。”
其實朱慕的事已經讓他受到了很大的觸動,鹿辰現在不過是在垂死掙扎罷了。
他臉上的稚氣早就褪的一乾二淨,剩下的唯有憤怒和不解:“爸,你真要對她趕盡殺絕嗎?”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看起來威嚴而又無情,就像傳說中地獄中的閻羅,可那居然是他的父親。
鹿海空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像是終於馴服了一頭兇猛的野獸那樣,慢慢說道:“這要看你的表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