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爲化神頂峰修士,所見者不知凡幾,自然是眉眼通透的人物。眼看愛徒魂不守舍,顯然是發生了什麼大問題,一時之間倒有些躊躇起來。他雖然未曾細細打量秦霜,卻也依稀感覺到一種異樣的熟悉感。畢竟兩人當年是以神念隔空交戰,對彼此的本源氣息都是熟悉的,雖然秦霜由於煉化了須彌界本源的緣故,魂魄有所不同,亦刻意遮掩過,但是決不至於與從前全不相似。而對於高階修士來說,只是這一分的異樣,也不會放過,有時亦足以左右他們的決定。
遊天逸的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他自然知道自己和師傅今日所來爲何,所見何人?只是他萬萬不曾想到,來者居然是她!兩百餘年的光陰,他由元嬰後期進階成爲化神初期修爲,修爲仍然在進步,將要破入化神中期。這已是極其驚人的速度,可令得萬人稱羨的。但是,與眼前的女子一比,這又算得什麼?合體修士!這可是自己一身也不能達到的境界。他想起那一日冥界之戰後,自己渾渾噩噩許久,心心念念,便是秦霜離開之前所留下的那一句話——我殺他們,談不上後悔,但是這個仇,我接下了。有生之年,隨時待你尋仇。
這一句話,是支持他重新振作起來的動力。仙器級別的一對本命寶物中的一隻被放逐到空間亂流之中,威能大減,對於修士來說,這是幾乎不可逆轉的傷害。許多人都以爲他將要就此沉淪。誰知他放下其他,專心入世歷練,不到百年,他進階化神成功,不知讓多少人驚異。只是兩界之門關閉,還是由秦霜親手關上。更因此與他的師傅隔空交手,生生將化神頂峰修爲的師傅震退,守住了封禁通道。他便想尋仇,也不得其門而入。
他的心中,對於秦霜的感覺極其複雜。愛慕有之,欽羨有之,怨恨更是有之。
而今日相見,全然出乎他的意料。歷練數十年的心,也無法不生波瀾。合體期!這要自己如何追趕呢?他目光復雜地望着秦霜。他之前隱隱猜測,秦霜不想殺他。說出那一番話,說不定還是出自於好意。但是他卻拒絕相信這種猜測。如今相見,秦霜身上全無殺氣。是不將他放在眼中,還是他由始至終都拒絕相信的那個猜測纔是事實?尋常修士,根本不會容許自己的仇家之中有驚才絕豔之輩,非得扼殺於微末時才肯甘心。若是他的猜測爲真,秦霜的氣度之大還在他想象之上。反倒是他,將人想得偏了。
不錯,兩界交戰,死傷無數。誰滅殺了誰,誰又重創了誰,不過是應運而爲。委實談不上對錯。換做是他勝了,若有機會,也許連一個活口也不會放過。畢竟。對方是家族口中的鳩佔鵲巢之輩,行的是倒行逆施之舉。他自小受家族教育,對於冥界修士全無好感的。只是因爲攝於秦霜本人的風華,而對她有些好感而已。
只是,這些年苦苦執着所爲的不過了結這一段恩怨。如今若是放下,這些年種種又該何處安放?
遊天逸越想。越有些無地自容,竟不敢再擡頭多看。他清晰地感覺到,秦霜的目光就聚在他身上。雖然不敬,他心中卻很有些就此離開,再不回來的衝動。只是多年曆練,畢竟不同當年,他不願再將對方的好意看作理所當然。對方畢竟是合體期修士,當面失禮,說不定還要連累師門。更何況,他亦留戀於這樣的時光。他已經意識到,兩人的差距已經太大,若是秦霜一意離開此界,也許今世也無再見之日。將來,想要這樣對面而坐,亦是不可能了。
因此,他垂頭安坐,卻是如坐鍼氈。而他歷來嚴厲的師傅,卻忽然溫和地握住了他的手腕。遊天逸感覺師傅似乎猜到了什麼,在這種狀況下卻也不好開口發問。只是他的心中,那些彷徨不安漸漸散去。他擡起頭來,衝着師傅微微點了點頭了。
秦霜見他如此,先是有些詫異。從冥界時的情形看,遊天逸本性有些天真爛漫,於世情之上亦是單純,她原本以爲他會要麼憤怒地拔劍與她拼命,要麼奪門而逃!可是事實證明,人都會成長,遊天逸也不例外。
而發現了這一點之後,猜到遊天逸轉變的原因也不算難。因此秦霜的心中,居然還有一些微妙的自得感。畢竟,當年她留下那一句話,所期盼的也不過是今日而已。
三人之間這近乎無聲的交鋒,落下了帷幕。顯然雙方都沒有相認的意思,將來離開此地後,秦霜的身份只怕也會作爲一個秘密,深埋在兩人心底。老者輕咳一聲開口了:“前輩,在下慕容博。久仰前輩威名,”
久仰自然是談不上的,秦霜在天璧大陸可謂初來乍到,無人見過她出手,威名暫時還談不上,頂多不過是她的修爲所帶來的震懾而已。秦霜卻也坦然自若道:“一門雙化神,慕容無敵,遊家天驕,我亦聽聞過了。”秦霜既然來到天璧大陸,對於天璧大陸一些高階修士還是有過了解的,畢竟若說天璧大陸上誰能有她需要的消息,這樣一名老牌化神修士的可能性是極大的。
雖然雙方有過那樣的交集,但是委實談不上交情。慕容博既然沒有打算臨陣反悔的意圖,想必他所需的東西對他而言是極其重要的,秦霜自然也靜靜地等待他開出條件來。這樣也好,總比她事後去追殺兩人,強奪這個更讓秦霜心安。彼此之間,也能維持着如此這樣波瀾不驚的狀態。
慕容博並未猶豫,很快又說了下去:“區區虛名,如何入得前輩法眼?在下今日來此,自以爲應當有前輩想要的東西。只是在下所求之物,卻也有些特殊。”
秦霜毫不意外。她所求的消息,若說對她來說無比重要,在某些人眼中卻是輕若鴻毛,都是相對而言的。畢竟,能夠遊走在空間亂流之中的修士,委實太少。若非她空間法則圓滿,也不敢有此打算。因此,這個消息對於絕大部分修士來說,可以說是毫無用途也不爲過。想要以此從一名合體修士手中換取一些極其貴重的東西,即便是化神修士,也要頗費斟酌的。
因此她鼓勵地說道:“但說無妨,若說天璧大陸上,我能拿出不來的東西,委實不多。”
她的修爲如此,說出這樣的話也是有着足夠底氣的。如今天璧大陸即便人人知曉她富有無倫,亦無人敢對她手中的寶物動什麼心思的。而慕容博聽到此話,卻是眼前一亮。
“那晚輩就不客氣了。劣徒當年天資不錯,凝丹後家族和宗派都是傾力栽培,因此得了一對還算不凡的寶物作爲本命法寶。只是兩百餘年前,不慎遺落在空間亂流之中。”他說到這裡,遊天逸身軀微微一動,秦霜卻依然是毫無反應的樣子。不過他試探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就繼續說了下去,“本命法寶對於修士何其重要,前輩也是知道的。劣徒僥倖進階化神,我這個做師傅的,也很難再幫到他什麼。不過有此機緣,自然打算爲他爭取一番。前輩既然想要那消息,想必在空間之道上造詣極其精深。因此,晚輩斗膽,前來相求,能否從空間亂流之中,爲劣徒取回這件寶物。晚輩與劣徒,自然將對前輩感恩戴德的。”
秦霜心中卻是一動,她沒有想到慕容博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因此皺眉思索一會才問道:“空間亂流無盡,究竟遺失在何方難以考究,說不定此時已經被放逐到不可及處,即便我有空間法則傍身,慕容道友又如何有把握尋到它,讓我將它取回?”
慕容博見秦霜似是意動,暗暗鬆了口氣:“畢竟是劣徒的本命法寶,又極其珍貴,當初是以一種特殊的方法祭煉的,即便失落在空間亂流之中,若有合適的陣法輔助,晚輩有信心讓劣徒與它取得聯繫的。”
秦霜微微垂下目光,一時沒有說話,而遊天逸的目光中,更是百感交集,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秦霜。因她而失落,難道還要因她而尋回不成?他今日陪着師傅來此,卻是不知師傅所求之物居然是此!想必當年他失落了那一半本命法寶之後,師傅是常常爲此掛心的。而他得此厚待,如何能回報?
慕容博心中,其實也沒有多大把握。他本身已經精於空間法則,但是距離大成之境還有些距離,更不要說圓滿了。因此,在遊天逸進階化神之後,他雖然常常打算着替他尋回此寶,卻也沒有開口說什麼,以免遊天逸有了希望,復又失望。
他今日會來此處,也抱着些僥倖之心。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無足輕重,交出去也不可惜。對方有把握離開此界,想必在空間之道上遠在他之上,修爲更非他可以比擬的,尋回的把握自然大了許多。之後猜到了秦霜是當年以元嬰修爲封鎖兩界之門,隔空與他交手的那名女修之後,這把握就更大了幾分。如今,端看秦霜怎麼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