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若她所見是真,要遭遇這一場浩劫的又是何處?她所見的那些散亂的景象根本無法看出是何處,但秦霜估計,很有可能就是她出身的天南大陸。大氣運之人,通常都是應劫而生,無數枯骨,不過造就一人的得道之路。時至今日,她方能隱隱明白當年天南大陸上五宗對她不能釋懷又不願殺她的緣故。想來五宗身後有人算出了這一點,纔將她這當年籍籍無名的小女子放在心上,更擄走她的父母以備將來控制她之用。但是以薺子世界築基是秦霜命運中最大的轉折,對方雖然不見得明白是什麼緣故,想來應該還是算到這築基應當是她成爲氣運所鐘的一個至大關鍵,因此,在她築基之前,卻不敢對她下手,甚至不敢太過干涉她的成長以免亂了天機。哪裡能想到,她在築基之前就因爲雪靈的提醒離開了靈藥閣,打亂了對方的計劃。至於那背後之人的目的,也就不難猜想了。無非是想奪她的氣運甚至肉身,絕不是爲了什麼蒼生天下。否則,在她還未成長起來時殺了她,未必沒有一線逆天改命的機會。
不過氣運既然降下,這改天換日恐怕已勢在必行。沒有她秦霜,也會有其他人應運而生,甚至很可能這氣運所種之人未必便只有她一個,不到最後,誰也無法知道贏家是誰。殺了她不過可能略微推遲這一劫數,奪了她的肉身氣運卻很可能得道,相信算出這一點的人做出的這個決定是大部分修士在得知此事時都會做出的。而能夠算出這般天機的人物,想來對奪舍規則也未必沒有規避之道。
秦霜一步步走着,心中將一件件事情串聯起來。只是她的心中何等苦澀,氣運降臨在她這樣心性之人的身上,不得不說是造化弄人。雖然事物的生滅自然有其道理,只是這樣的手段。仍然讓秦霜感覺到了被愚弄的氣惱。
一界的修士何辜?億萬凡人何辜?要毫不知情地被拋入一次又一次的輪迴當中。一代代修士涌現,殫精竭慮,所做的一切不過無用功而已。等天道的手推動,所有的璀璨和文明消亡,一切又將退回初時。
就不提天南大陸,只說天元大陸那一次次詭異而莫名其妙的正魔之戰,也不過是這大戲的前奏而已,只不過與天南大陸所唱的不是同一齣戲。等到天道戲耍夠了,想來也是這般一個輪迴。什麼該死的應運而生,什麼見鬼的天命之人。也只是有幸上臺唱上兩句,不至於與臺下之人一般從始至終都懵懵懂懂。
這就是飛昇?
抑或,天南大陸和天元大陸有什麼古怪之處?
隨着秦霜的成長。她已經漸漸發現,她所出身的天南大陸和遊歷過的天元大陸實在太小了一些。若是她本體也有了元嬰修爲,轉上一圈確實不算太難,就彷彿是兩隻大一些的籠子一般,天材地寶也稀少的很。更不要提化神修士了。雪丘的修爲,秦霜估計應當也在化神階段,已經被壓制得如此厲害,如何更進一步?除了所謂的天命之人,誰敢妄想飛昇?反倒那放逐之地,規則與天南大陸和天元大陸都有不同。對於雪丘的修爲壓制也沒有那麼厲害。只不過可能是由於界面破損,規則不再完整,所以無法繼續晉階而已。無怪乎天元大陸和天南大陸都沒有飛昇的傳說了。若是一名修士飛昇。代價就是一個修仙時代的覆滅,如何能有飛昇的傳說流傳?
甚至這冥界,也不見得就是真正意義上的冥界。秦霜現在是絕不相信仙界之下,只有區區幾個界面。想必應當是萬千界面,浩若星辰。即便只算身具鬼靈根的,如何能止於她如今身處的冥界這麼稀少的一些魂體?如何能讓一名仙界之人就可以強行將生魂送入。並借來百年時光?
說不得,只有區區幾個界面並一個小小的冥界,作爲大神通者尋找樂子的一塊試驗田而已。
秦霜想到這裡,心中更是苦澀。她擡頭望天,似乎那之上有兩隻冷冷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看着這一幕幕。只是,天空上什麼都沒有,冠蓋已然散去,慶典即將開始。
這一次入宗大典,雖然時間上倉促了些,但是規模難得的浩大,冥界中能趕來的有點名頭的修士大部分都已來觀禮,自然有無數人目睹了冠蓋三千里這一幕。說實話,這可比入宗大典更加引人矚目。冥界元神修士晉階典禮雖然不多,以冥界之大,數十上百年總該有一次的。但是晉階元神後期,更有驚人的天象伴隨,這場景可不多見,在場修士都是隻在典籍中見過,因此任誰也覺得不虛此行。當日秦霜於落霞山渡劫,畢竟只彙集了附近的修士,還有許多人未曾親見,難免感覺傳言是否有所誇大,此時卻不得不對楚素音此人重新評估起來。吹雪樓又要多出一名元神後期大修士,對於整個冥界的修士來說都是一件大事。
秦霜腦中無數個念頭生滅,其實也不過一瞬間而已。她步入雲臺入座,雲臺之上只有一個位置,吹雪樓的其他元嬰期長老並未在此。畢竟,入宗大典是爲楚素音而舉辦,今日這是屬於楚素音的榮耀,多少修士兢兢業業,一生也不可能有這麼一刻,他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此時站在楚素音身側,分薄了她的榮光。
無數雙眼睛注視着秦霜,據冥界的風俗,元神修士此刻應當開始展示神通了。所有人都想知道,這位流星般出世的元神後期修士打算如何應付冥界的第一次正式出場。
秦霜微微一笑,未見她如何動作,本來還算晴好的天氣,忽然平地一陣狂風,這風來得詭異,就連在場修士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若是換了凡人在此,當場捲走不見是必然的。只是這些修士都知道這是楚素音將要開始炫技了,如何肯放過大飽眼福的一幕,無數道防護罩的光芒升起,順着秦霜的眼光,望向了茫茫的天際。
那裡什麼都沒有。
烏雲,天空,盡皆消失不見。
有些修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見旁人的神情,才漸漸醒悟過來。那是一片虛空,沒有任何生命的存在,甚至一些兒聲音都沒有,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
半響,忽有一顆碩大的金色圓球撞來。那金色圓球何等巨大,在衆人眼前漸漸放大,似乎就要撞向此處,到得後來,竟是遮天蔽日,不過能見區區一角而已,卻讓所有修士都產生了末日一般的錯覺,沉甸甸喘不過氣來,有被長輩帶來的小修士已經忍不住驚叫起來。這般龐大之物,速度又如此迅疾,若是真正撞上了,別說吹雪樓,整個冥界也無多少地方能夠倖免。
忽然,景物全都消失了。烏雲,天空復又重見。
這纔有人反應過來,那該是楚素音的空間神通。
這一下,所有修士看秦霜的眼光都不一樣了。雖知空間之力的神奇,卻沒有想到,居然真能將如此巨大的一片空間屏蔽。而他們之前所看到的景色,絕不是幻覺,恐怕是冥界之外的景色。
就有修士低低議論。
“剛纔那金色的是什麼東西?如此龐大,會不會稍後真的撞上?”
“想來不會,沒見到楚長老如此鎮定?”
“那就是冥界之外的空間嗎?如何這般空茫茫?除了那金色圓球,似乎什麼都沒有。”
“域外本就是如此,聽說只有真正的大能才能去那裡走上一遭。不過以楚長老的手段,說不得有那麼一天。”
“今日纔算大開眼界了,之前見過的那些大能展示的爭鬥手段與此相比,簡直是螢火之光。”
秦霜默然不語,心口突突亂跳。她雖有靈種之助,在空間一道上已經入門且走了不短一段路,今日之事也有些超出她的能力了,原本,她只是想將這空間扯出一道裂縫而已。哪裡知道,憑着胸中一口怨氣鬱結,竟是做到了以前都不能做到的地步。這空間之道到了極處,改天換日之能恐怕真不是笑談。
她是施展神通之人,自然知道那金色圓球實際上距離他們還極其極其遙遠,遙遠到即便是元嬰修士,一生一世也休想飛至的地步。可想而知,那金色圓球有多麼龐大了。
“那裡,就是一個真正的大世界嗎?”秦霜心中暗暗想到。
“總有一天,我們都能睜開眼,瞧一瞧這世界的本來面目。”這一句話,她卻是說出了口。非爲誰而說,似乎倒像是對着那飄渺的天道,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口氣極大,但是對於不知情的修士來說,不過是大能者的一句豪言壯語罷了,又有何人能聽出其中的意味?這句話卻是戳中了不少修士的心思。掌握空間法則,於空間之中穿行,便是許多修士平時連想也不敢想的神通了。何況秦霜所說的,是我們而非我。
秦霜心中無懼也無憂,她築基期時,已敢在羣仇環伺的情況下做出替一國之地求雨這旁人認爲完全是自不量力之舉。如今修爲高了,膽氣和善心卻未曾消磨殆盡。
天命之所在,她不能改變。只是天命之人,便一定要順應天命嗎?既然踩着億萬枯骨得道這條路,她不忍也不能,更何況,那其中會有她的師傅,親人,朋友以及所有她所珍惜的人。那麼,只要她不隕落,終將朝着自己想走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