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衣自然想不到眼前這些她眼中的高人早已經聽了半夜的壁角,此話說得倒也軟中有硬。畢竟一般正派高階修士自重身份,這種事情是不屑爲之的。只是這三個中倒有兩隻靈獸,天賦傳承之中根本不會教導這些爲人處世的方法,他們本身與人相處的時間本就不多,更不懂得這些所謂的規矩;另一個秦霜雖然是人類修士,但是在門派中所待時間不多,對這些避諱也不太明瞭,竟而毫無罪惡感地在屋頂聽了半夜。更何況這三人之中,雖然拉出去已幾乎算是一個跺一腳整個城市都要哆嗦一下的組合,單獨一個也都戰力非凡,卻又有哪一個將自己真正當做高人待承了?
秦霜從她青腫的面龐之上勉強倒還能分辨出那位老鎮長的輪廓,此女雖然罪大惡極,但是單隻孝順一條,雖然還不足以讓她放過她這個禍首,但是卻已經足以讓她禮待她三分,沒有直接動手擒下她以“惑”的功法逼問。但是她也知此女心機頗多,若是她耍花腔的話,說不得她也只能粗魯些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容光映得趙紅衣倒有些自慚形愧來了。正此時,趙紅衣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看着秦霜的目光也亮了幾分。
“門主夫人踩着巫山派千萬人的屍骨上位,這日子似乎也不怎麼逍遙啊。”秦霜不緊不慢地說道,自然也沒有忽略她目中詭異的奇光。
趙紅衣一個激靈,醒悟到對方竟是因此而來,今夜必不能善了了。她當初出了這個昧心的主意之後,雖然藉此掙得了今天的局面,卻也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故而常常苦口婆心,勸說自己的夫君韜光養晦。但是巫山鎮的男子盡皆習武。出去闖蕩之後見識廣了,說不定能看出什麼破綻也未可知。只是若是不讓巫山鎮的男子習武,鎮上的少女卻大都被選走,巫山鎮便有斷了香火之虞。這其間的矛盾之處,也着實讓她頭疼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教導巫山鎮的男子習武,一方面是施恩,另一方面可保這個法子長久使用下去,讓門中的弟子在資質不濟的情況下也都能順利進階到築基期。況且這些男子出去行走江湖,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得到修仙者的指點的。畢竟天元大陸雖然修士較多,但是自持身份。一般是不會與武林人士來往的。而真正因爲有靈根而上山的巫山鎮男子,爲了自己的修爲提升,竟而也大都默認了此事。只有兩個不聽話的,埋骨多時矣。這法子因此一用就是百年,至今也沒有出過什麼紕漏。
但是,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對方兩人修爲看起來都在她之上,若是尋常人看來。她絕無幸理,只是她腦中不停轉動,竟而想着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如何將秦霜留下來。她也看得出來,秦霜眉鎖腰直、頸細背挺,顯示元陰未失。這樣合適的可以幫助自己的夫君突破的人選再難尋到了。對方修爲雖高,但是巫山派自有自己的夫君從族中帶出的秘藥,分量應該剛巧足以迷倒兩人。若是設計得巧妙,這個瘋狂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成功的。這樣一來,不但可以解了門派之威,也可再立一功。若是她的夫君藉此一氣突破到了凝丹期,巫山派短期之內可保無虞矣。她並不是個沒腦子的女人。也不是對自己的丈夫夜夜流連花叢之中完全無動於衷。但是她心知肚明,她能成爲正兒八經的門主夫人。是因爲她還算靈活的頭腦,除此之外幾乎一無是處。她既沒有這般傾城的絕色,靈根也不算優異,現在這點的修爲,還是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得來的。若是她的夫君一死,門中分崩離析,以她的修爲,一人絕對難以獨撐大局,那這些年來苦心掙得的局面也都要付諸流水。
她雖然勸阻門主下山尋找女修來幫助突破瓶頸,卻完全是爲了他的安全考量,怕給弱小的巫山派招來什麼禍端。但是眼前幾人顯然是路經巫山鎮,看見了巫山派招收弟子的儀式,臨時起興而來,應當不會來得及通知門派。也就是說,只要將眼前兩人全都留下,便不會有什麼後患。面對這樣的機會,她不是不動心的。當然,她自動忽略了重又站在了秦霜肩上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雪丘。甚至,她還朝着飄雲看了一眼,門中自然也有讓女修採補男修的秘法,只是高高在上的門主如何會讓她採補於他?這說不定不止是她夫君的機緣,也是她的機緣。更何況,飄雲樣貌如此清俊,正在萬千女兒求都求不來的夫郎,哪怕是春風一度之後便殺了,也勝過每日對面門主的那張老臉。
如此短的時間,只在一個目光流轉之間,她的腦中已經想到了這麼多,更開始有意無意地考慮着究竟如何留下這兩人。秦霜見她不答話,面色有些不豫,她也不及再細想,目中已經盈盈滴下淚來:“我知道,在你們眼中,我是個罪大惡極的婦人,爲了自己,竟將那麼多條人命都填在了這裡。只是,你們這樣的天之驕子,何曾想過我們這樣的普通修士的苦楚。我上山之時,懷着對成仙的一腔熱切之心。只是我卻是幾乎根本不適合修仙的四屬性靈根,爲了活下去,不落得那魂飛魄散的下場,我是如何艱難才走到這一步的?你可曾想過?你沒有,你必定沒有過這樣的經歷。看你的模樣,大不過十幾歲,想必是在門派之中,靈石和靈藥都毫不匱乏,資質更是不用說了,因此早早就突破了築基期,修煉到凝丹期也總共花了沒幾十年吧?可是我,我三十餘歲才勉強築基,築基之後卻再難寸進。我這麼做,有什麼錯?可笑你們這些自以爲正派的弟子,打着除魔衛道的名號,偏偏來與我們的小人物過不去。”她的目中射出痛恨之色,與之前的眼淚,那倒都是情真意切,半分沒有作假。她也曾怨天尤人過,爲什麼不給自己夠好的靈根,讓她身在大家族之中,得以拜入大宗派,也省得這樣營營碌碌,爲了一點點微末的修爲增長而拼死拼活,幾乎泯滅人性。只是,她卻不知,秦霜的自來的處境倒也比她強勝不了許多,如今的這一切,卻都是自己親手掙得。
秦霜見她絮絮叨叨沒完沒了的樣子,心下有些不耐,那邊飄雲手中的龍鳳梭已經抵住了趙紅衣的咽喉,冷聲道:“少廢話,增元丹哪裡來的。”
若非想得到此物的下落,他哪容得她絮叨這麼許多。秦霜雖然沒有開口,也沒有直接使用惑的功法逼問增元丹的下落。但是飄雲與她相處這麼久,只是一個眼神便差不多能明白她的心意,他心知秦霜對此物動了心思,一方面爲了袁紫珊,另一方面秦霜分了一半壽元給他,時間原比別的修士緊迫得多。秦霜難得對什麼東西動念,既是她想要,他自然得幫她尋來。他卻不知,秦霜還有一個心思。她的父母在天南大陸之上,想來年紀也不小了。兩人本就是靈根低劣之輩,突破到築基期的希望本就渺茫得很。若是她得了此物,待她回去之時,若是一切順利,說不得還可以使用此物,也能多承歡膝下幾年。她雖然惱恨兩人拋下年幼的她,卻終究還是無法放下這血肉親情的。
至於趙紅衣這楚楚可憐的樣子,目光還時不時向他這裡飄來,他沒有在意,當真是媚眼拋給了瞎子看。慢說趙紅衣這徐娘半老,鼻青臉腫的模樣,就算她趙紅衣是真正的仙女下凡,他也不會多瞄一眼,更別提對她動什麼心思了。
趙紅衣愣了一下,忽而嬌笑起來:“喲,這就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打着替巫山鎮死去的人報仇的名號,原來打得還是我巫山派秘寶的主意。”只是這個媚笑,在她的面龐之上有些扭曲,幾乎慘不忍睹。她卻忽然面色一整道:“東西已經被用光了,倒是這東西的出處,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自己去尋,但是你們須得立個誓來,得了這東西的下落,決不能再爲難我巫山派滿門。”
秦霜見她的目光仍然不時飄向飄雲,竟是有些春意,心中本就如爬滿了小蟲一般不舒服,聽她此言,面色一沉,五彩混天綾猛然出手,緊緊地繞在她的脖子之上。趙紅衣只覺喉間一沉,便連一語也發不出了。她伸手想去將那五彩混天綾抓鬆一些,卻只覺全身上下連一個小指也動不了。只是到了此處,她也相信秦霜不會殺她。畢竟,對於增元丹這樣的秘寶,哪個修士會不動心?更何況,讓他們立誓,她便有足夠的時間做一些小動作,將她留下這兩人的想法付諸行動。只是,她哪裡想到,秦霜原是出於對她的重孝之心而留她一線生機,可惜她不合時宜的發嗲和拿捏,卻將這一切生生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