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之所以隱蔽起來,倒不是敝帚自珍的意思。只是以陣法知識的浩大繁雜,若是沒有人達到一定的境界,即便都拿了出來,也是看不懂的,甚至有可能奪人心志,與其如此,倒不如恭謹封存。而萬幽谷數代以來都沒有什麼天才弟子,畢竟隨便想想也知道,隨手從外界抱來的有靈根的孩子能有幾個有陣法天賦的?如今看到有自小在谷中長大的弟子有這般天分,自然只有欣慰。只是他修爲不夠,自是沒有發覺,那有幾分熟悉的樣貌底下,藏着的卻並非同一人了。這也與萬幽谷如今的氣氛有關,在這萬幽谷之中,早已沒有了什麼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爲了門派的存亡,這些都已經顧不得了。即便發現了一個陣法天才,他也沒有存在什麼打壓念頭。而這般的陣法天才,遲早也是要進藏書閣內閣的,他便也沒有阻攔。
只是這個秘密顯然不可能保持多久,秦霜所假扮的劉歆必將很快進去萬幽谷高層的眼中。至於會不會因爲偷入內閣受到懲罰,就不得而知了。
內閣佔地並不大,以秦霜的目力可以看到,這間房內不過擺放着兩個書架而已,中間則是一張低矮的書桌。隨手一指靈力飛出,書桌上的兩盞靈力燈便靜靜地亮了起來。想是內閣的玉簡較受重視的緣故,雖然也有些凌亂,比起藏書閣二層卻要強得多。秦霜迅速靠近右手邊的書架,伸手取出幾個玉簡閉目開始探查。
以她神唸的強大,瀏覽完這些玉簡只是片刻功夫,很快,她放下了手中的玉簡,又拿起了幾個。時間飛快流逝着,良久。秦霜才放下手中的玉簡,嘆了一口氣。雖然早就預料到事情不會那麼順利,但是她依然忍不住有些失望。
沒有,還是沒有上古傳送陣的消息。雖然也有些提到了上古傳送陣的存在,但是都是語焉不詳,沒有任何上古傳送陣存在的具體線索。可是,這已經她能找到的歷史悠久最後一家的陣法門派了。接下來即便再找,也可謂漫無目的了。她雖然心中失望,手下依然不慢。所謂賊不走空,花費了這麼大的力氣進來。總要帶幾個有價值的陣法出去。她當然沒有足夠的時間將所有玉簡都複製下來,但是挑出其中幾個緊要的複製還是可以的。
取出幾隻空白玉簡,神念放開。開始飛快地複製。一邊打量着兩個書架。剛纔她取玉簡時一直都很小心,玉簡也是擺回原處,根本看不出有什麼被移動過的痕跡。她複製完了幾個玉簡,伸手一揮,玉簡乖乖地飛回了原本的位置。兩手飛快的飛舞。禁制復又打開,她如進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藏書閣二層。
她心不在焉地走下樓梯,對着看守藏書閣的築基期修士淡淡點了點頭,轉身出了藏書閣的大門。
放眼望去,仍是一派荒涼,空氣中瀰漫的腐朽氣味顯得更加難以讓人忍受。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了一絲淡淡而難言的疲倦。
難道真的要在這天元大陸終老嗎?越是離別得久,越難以割捨。說到底。她不是那些修煉了上百年的凝丹期的修士,她修行不到二十年,因此大多數時間,她仍然是以凡人的身份看待這個世界。離思,在所難免。
第二日清晨。秦霜早早結束了修煉,沉默地坐在洞府之中。等待那江師弟來尋她去獵三尾靈狐。縱然因爲失望而感到刻骨的倦意,她亦不願意食言。片刻之後,一隻傳音玉符撞入了洞府的禁制之中,無頭蒼蠅般亂撞着。
秦霜伸手接過了玉符,心中有些嘀咕。去獵三尾靈狐,江師弟必然也要同去的,發一個傳音符是何意?難道事情有變?
“劉歆,速來大殿,掌門有事與你相商。”發送傳音符的聲音秦霜並不熟悉,但是想必劉歆本人是很熟悉的,否則也不會以如此熟稔的口吻傳音了。只是據秦霜之前查探過,劉歆剛剛進入築基期境界,還沒有正經拜師,此人又明顯是長輩口吻,會是何人?一派的長老,聽起來怎麼都與她不想幹,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去還是不去?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她其實早已經預備離開了。若非是應了那江師弟的請求要幫他獵三尾靈狐,只怕昨晚就已經走得不見蹤影。現在去見這長老,也不知是兇是吉。最後的法子,自然是立刻遁逃。雖然有信心自己的僞裝沒有什麼大的破綻,但是心中依然有些不安。劉歆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弟子罷了,修煉的資質不算拔尖,陣法天賦更是弱得很,有什麼值得萬幽谷高層矚目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她所假扮的劉歆因爲某個原因引起他人關注了。強行逃跑?若是引起萬幽谷高層的關注,關閉了護派大陣,她就要被甕中捉鱉了。這些古老的陣法門派,無論淪落到那個地步,自家的護派大陣是絕不會寒酸的。當然,大部分時間因爲沒有靈石可供消耗,這個禁制只是用來擺看的。但是無論如何,秦霜也不想再親身嘗試四階以上陣法的威力,這也是她當初選擇混進來的原因。
洞府禁制緩緩的開啓了,沒等秦霜做出決定,就有一個有幾分熟悉而又清朗的聲音傳來:“劉師姐,你已經準備好了嗎?我們這便出發吧。”說着自然而然走上前來。在他身後,還跟着兩個二十餘歲的青年,面上的表情憨厚歡悅,顯然對劉歆也算是熟悉的。
秦霜看着眼前的大男孩,嘴角輕輕牽扯一下道:“長老有事急招我去,你們能等等我嗎?”
江師弟疑惑地看着晨光中的劉師姐,恍了一下神。這個師姐長相只是平凡而已,他一向是知道的。資質也只能說是中人,築基成功已經出乎所有人意料。可是,她那樣輕輕懸在空中,縱使身後是一大片灰暗的沼澤,氣質依然如最清新的蓮花一般。這樣的變化,是何時發生的?是她築基造成的嗎?
他如此想着,嘴中忍不住說了出來:“師姐,你似乎......有些變了。”
變了?豈止是變了?真正的劉歆此刻還昏迷着老老實實躺在她的薺子世界裡呢。秦霜不敢接這個話茬,將目光徵詢地轉向江師弟身後的兩個青年,想必就是他昨天所說的曾師弟和王師弟了。見她目光轉過來,其中一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敢與她對視,另一人則憨厚地衝她咧嘴笑了笑。
“劉師姐,既然是長老召喚,你就先去吧,我們等一等不算什麼的。”
秦霜點了點頭,微微一扭身,乘風而去。
既然不見得會露餡,就讓她善始善終吧。見過長老,替那幾位師弟捕捉住了三尾靈狐,她就一刻也不多耽擱,抽身而退。
沼澤上的殿堂,猶如盛放在淤泥中的花朵,以一種凡人無人想象的姿態,驕傲地浮在半空之中。萬年以來歲月的侵蝕和沉澱,讓這座古樸的大殿別有一番風味,莊重簡潔的紋飾沒有一絲喧囂。秦霜到了殿門口,主動落了下來,輕輕步行了進行。殿內很安靜,只有她輕巧的足音傳遞。
“二百三十二代弟子劉歆求見。”秦霜低頭走進了正殿,並沒有好奇地去看頂上坐着的人,主動出聲道。但是她的感覺告訴她,那裡有人,並且不止一個。
“擡起頭說話吧,現在早沒那麼多規矩了。”一個親切和藹的聲音傳了下來。
秦霜依然擡起頭,迅速地打量了一下殿上三人。正中央的位置坐的該是萬幽谷的掌門了,看起來不過五十餘歲,慈眉善目。另外兩名都是白眉白鬚的老者,都是厚重而眯縫的雙眼,懸膽鼻,厚厚的嘴脣,甚至連上脣中央的肉珠都一模一樣,模樣居然有九成相似,應該有些親緣關係,只是兩人卻沒有幾分高階修士的仙風道骨,反而面色有些灰敗。相比起這個正殿的寬大,三人佔據着正中的位置,也顯得如此渺小,甚至渺小得有些悲涼。上百張木椅空蕩蕩卻整齊的擺放着,無聲地訴說着這個門派曾經的輝煌。要知道,這樣的正殿中能有位置的,除了掌門就是各個凝丹期以上的長老了。可是如今,整個谷中有資格坐在那裡的不過三人,這個大殿也久不啓動,甚至連通傳的守衛都沒有安置。
秦霜打量幾人的時候,三人也打量着她。最終,還是兩位長老中右首的一位發話了:“當日將你抱來谷中,你尚在牙牙學語,一轉眼就是三十餘年,你也已經築基了,這很好。”
秦霜恍然大悟,爲何傳音玉符會使用那樣親近長者的口吻了。原來劉歆居然是這位長老帶回谷中的,難道此來只是因爲劉歆築基了,打算給她安排一位師父不成。她不敢多說話,此時正是多說多錯,只淡淡應了一聲:“長老和門派的恩德,弟子銘記在心不敢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