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衣女子卻已經睡得熟了,似乎對那幾乎可以吵醒:鼾聲已經習慣了,只是睡夢之中,未免還微微蹙着眉頭,極不舒適的樣子
秦霜來之前,已經打聽的清楚。這鬍鬚大漢與另一個斑面大漢都是這幾年一起來到海籟城的,鬍鬚大漢來時便帶着這個緋衣女子,說是路上順手救來的,不久便成了親。因爲這女子生的極美,又有一股子嬌柔清貴之氣,城中倒是有不少人識得她,私下裡傳說只怕也是大家出身。只是這女子當初究竟遭遇何事,那鬍鬚大漢始終諱莫如深,並未告訴他人。後來,鬍鬚大漢與斑面大漢分別用靈石換了大批的黃金,各買下了一間小屋子,又進了海籟城修衛隊供職,算是在這裡安定下來了。兩人年歲已大,已經沒有築基的希望,千方百計便想得子。只是天不從人願,卻一直沒能如願以償。
柔弱的女子家破人亡,被人所救,無以爲報,只能以身相許。秦霜冷笑一聲,好古舊的橋段,也不知在這過程中那鬍鬚大漢可有用其他手段。可惜這女子似是極守禮,時間一長,恐怕早已認了命。
秦霜袍袖一捲,將那鬍鬚大漢扔到窗口的角落中。那鬍鬚大漢翻個聲,鼾聲稍止。沒一時,又響了起來。秦霜隨手揮出一個隔音罩,方覺得清淨了。這才收斂心神,運起靈力至雙眼,眼中出的靈光若有實質她也愣了一會。創造出《惑》的功法的女修一生都沒有到過凝丹期,也不知凝丹期修士使用這個法子會有什麼變化,秦霜此時也無從考證了。濃稠的靈光照着緋衣女子俏麗的臉龐,直投入她的靈臺之中,讓她猛然地睜開了雙眼。
秦霜不慌不忙,輕輕問道:“你愛你的夫君嗎?”
緋衣女子雖然意識,卻猶了一下方喃喃道:“我敬他,重他,他便是我的天。若他死了,我孤零零在這世上着也沒什麼趣味了。”
這個答案並未出乎秦霜意料,這世上多少對夫妻能是互相愛慕的呢?緋衣女子待她夫君已算情深意重了,她方又繼續問道:“如果有一個,他是你前世的情人,愛你比你夫君愛你更甚,他也能給你更加的安穩生活和想要的一切可願意離開你的夫君隨他而去?”
緋衣女子面現出掙扎之色,半響才平靜下來,輕輕吐出幾個字來:“不能,女子要從一而終。”
秦霜幽幽嘆口氣,收回了功法,仍舊照原樣讓緋衣女子躺好,卻沒有理會還躺在角落中的鬍鬚大漢,徑直離去了。至於那鬍鬚大漢醒來該是如何疑惑,以自己的修爲,怎地會從牀上一路滾落下來甚至滾到窗邊,那便不是她關心的了。
以惑的功法讓緋衣女出來的話,該是她的本心之言,做不得半分虛假。秦霜一時也無頭緒,回到客棧之中,默默地站在房外的小院之中怔。若是懷溫知道自己苦苦尋覓的女子卻視其他男子爲天,對他該是多大的打擊?堅持在地底修行了三千八百年,得了人身,若是這一世還是不能得到這個女子的全心愛慕,又有何趣味?難道要再等飄渺的下一世,趕在所有人之前遇見她嗎?
無意識地下一片殘破地花瓣。在手中輕輕揉搓着。夜晚地海籟城。萬籟俱靜。唯有微微地海浪聲伴着城中地人入夢。
忽而一陣悠揚笛聲輕輕響起泣如訴。秦霜只覺心中那如一片亂麻地思緒立即平靜了許多住身邊地樹幹。癡癡聽着。半響笛聲一個轉折。便如江河奔騰闊起來。良久。方輾轉停歇。
“疏枝梅影。美人如玉。果真是好景緻。”聽端木那神清氣爽地聲音。哪裡還有半分傷病地樣子。雖然知道他長於煉丹。身上必然隨時攜帶着療傷靈丹。可是如此快就能活蹦亂跳。實在出乎她地意料。更何況那笛聲之中。波瀾壯闊地一段。沒有半分中氣不足。
見秦霜扶住樹枝。並不答言。他心下有些困惑:“雖然已經將要立春。但夜晚仍是露重。你大傷未愈。還是保養着些。”
說到這裡。他忽然皺了皺眉。一把抓住秦霜地肩頭將她扳正面對他:“你根本沒有療傷。究竟爲何?只爲了那個凡人女子。你自苦些什麼?”
秦霜眼見面前地人兒長身玉立。手握一隻玉笛。雖然掛着習慣性地邪笑。又是一身黑衣。卻是謫仙一般人物。想起他以往自吹自擂什麼“上
地理,醫卜星相,下通絲竹彈唱,蹴鞠射覆,舉凡煉陣法、易容亦是無一不精,無一不妙”,再想着下午他手上疼得齜牙咧嘴,險些維持不住形象一朝破功,不得已落荒而逃,終是笑了起來。看起來,他也不算太自誇的離譜,這陣法與彈唱想必他確實是會的。這一笑,便如春花綻放,在寂靜的寒夜中幾乎要奪去人的呼吸。
端木看着她的笑容愣了半響,這才放下心來,自嘲道:“說起來這是霜兒你第一次這般對我笑罷?以往你的笑容總是帶些警惕,便好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似乎一不留神我就要對你不利,而你則隨時預備着逃跑一般。”
秦霜仔細回憶了一下,似乎確實如是,方含笑開口:“只是忽然覺得你不再那麼面目可憎罷了。”
端木收回握在她肩上的雙手,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見她似乎無事了,方又問道:“你既不療傷,也不去尋飄雲,半夜裡巴巴地闖入別人夫妻的房間問那女子幾個問題,究竟是什麼這麼重要。”
秦霜回過神來,這才重又記起眼前人的身份,只怪方纔的氣氛太過美好,竟然讓她差點失了警覺,方掩飾道:“之前回城時用神念查探一遍,不經意覺那女子的夫君打罵於她,心下爲她不值,怎知她卻還是戀棧不肯去,有些困惑罷了。”
端木瞭然地輕笑:“這沒什麼稀奇的,女子從一而終,古來如此。雖然你比她貌美,比她強大,修爲甚至連大部分男修士都不及,但是若是這等事情生在你身上,你未見得就能免俗。”
秦霜皺了皺眉,真個認真量起來。其實,她之前糾結也有一部分是爲此。雖然她不承認自己便是鳳飛卿,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她承繼了鳳飛卿一部分魂魄,誰知道其中隱藏着什麼。若是真的生鳳飛卿那樣的事情,她會如何?是像鳳飛卿一樣抗爭還是像這緋衣女子一般認命呢?而這煩惱的來源,其實也大半是爲了眼前的人。當日她在沐浴之時,被華楓撞破,掩飾得及時,加上那時夜黑,尚可安慰自己對方沒看到什麼。可是端木當日替她易容,變化得如此細緻,只怕想讓她裝作沒事生也不可能。之前對於端木的惡感,也大部分來源於此。見端木仍是掛着那抹沒心沒肺的笑容,看起來極是刺眼,不由得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返身就走。
這個時代的子,一寸肌膚也不肯讓人輕易多看的。可是眼前的人非但看了,還時時掛在嘴邊提起,如何讓人不惱?
端木似乎知道她心中想些什麼,臉上的笑容越大了些:“霜兒可是要療傷了?可需要在下效犬馬之勞爲你護法?”
秦霜已經掩上門,聲音:悶地傳來:“不必了。只是我知道道友神念強大,在我入寢之時,道友避諱着些,非禮勿視便是了。”
端木面上表情一僵,有些訕訕,半響方道:“霜兒既然知我非君子,何出此言?”
門內,秦霜惡狠一跺腳,打坐起來。這塊扭股糖,她明日定要甩脫纔是。他能指點她飄雲的事情,已是非分,自然不敢指望他再告訴她飄雲的具體方位。當然,也有可能他也不知道飄雲此刻身在何方,否則飄雲恐怕已經落入他們之手,何必還這樣大費周章的與她周旋。有飄雲在手,她即便有心反抗,也要投鼠忌器了。
良久,正當她要摒棄雜念,開始打坐療傷時,端木的聲音又輕輕傳入她耳中:“霜兒你修爲越高,我自是替你歡喜。只是,你修爲再高,總有一日,連我也守你不住,到那時,只怕就有更厲害的人物親自來擒你了。畢竟,你是他們絕不可能放過的人物。
”
這句話,端木說的似真似假,秦霜自然也不可能全信。而端木又究竟知道多少呢?她已經從輪迴中知道了內情,知道陳辰絕不可能讓她此時隕落,說不定還需要她心甘情願配合做什麼,是以如此行事無忌。現今,端木明目張膽地出現,可見非但她所推測的事情是真的,陳辰在月宗甚至比端木更加位高權重,之前驚退端木也不過是做戲博取她的信任罷了。而她在崎韻島的所作所爲也許讓他震怒了,索性變相地半撕破了臉皮派出了端木震懾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