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星期三, 有人到劉昕的辦公桌前說:“劉昕,有人在樓下的櫃檯找你,看起來不錯哦。”

她那個時候正埋頭覈對客戶資料, “恩”一聲其實並沒有把那句話往大腦輸送, 繼續她手頭的工作, 直到電話鈴響起, 接起來, 一個男人的聲音:“劉昕?”

“是我。”

“我在你們的大廳等你。”

她傻傻地思索,聲音有點熟但又不是太熟,只好惴惴地問:“你是……”

那一頭一下子有笑聲傳來:“……你下來不就知道了?”

她聽到那個笑聲, 腦子裡的那根弦像是突然被人撥了一下,這一切無關這聲音的溫和與磁性, 而是令她想起那個令人生厭的單詞:spinster——然後一切就像是導火索被點燃, 她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忿忿地對這手機嚷出來:“是你!”

電話被掐斷,嘟嘟的忙音傳來, 劉昕覺得自己聽到的從電話裡傳來的最後的聲音還是笑,哦,是大笑。

她到樓下大廳的時候,看到的還是一如往日的喧鬧場景,大約稍微的不一樣是除了排隊繳費的業務員和一些零散的客戶圍着堆說話之外, 在那排給客戶休息的塑料椅邊, 也有一小羣人圍着, 人羣的中心, 從晃動的人影偶爾透露出的空隙間, 就可以看到的,一個出色的男子, 臉龐和眼神都很精緻,頭髮披在肩上略有些零亂,不過,還是好看的。

她走過去,馬上就被他看見,愉悅地朝她笑着打招呼,劉昕心裡老大不樂意地點了一下頭:“馮先生,你怎麼來了?”

正好扎堆在探討藝術和人生的另一個組的組長徐月瞅着倆人說話的腔調先掩着嘴巴,心道原來你劉昕平日裡看不出來還留着這一手倒在這裡裝陌生人呢,開口:“呀,劉昕,你也認識馮大攝影嗎?我還準備在他那裡預約了結婚照呢。”

劉昕立馬端出一張崇拜已極的臉孔:“是嗎?那月月你還真是慧眼識英雄,我還剛聽說馮先生技術了得。”

馮憑大約覺着自己被冷落了不大適應,插了一句嘴:“來找你就是爲了這個事。”

劉昕“啊”一聲,腦子裡面的神經還沒有對這句話產生化學反應,直覺地公事公辦:“那麼樓上請吧,我們到辦公室裡談。”轉頭覺得不對,兜回他面前,“你說什麼?不是爲了保險嗎?”

說話間,剛纔圍攏孔雀的鶯鶯燕燕也散盡了,馮憑單手插在口袋裡站在劉昕的身後,嘴角一直保持着蒙娜麗莎的神秘笑容,對劉昕的問話採取不理不睬的政策,害的前面的仰着腦袋與他說話的小娘子終於放棄這種對恃,左手作了個請的姿勢,一路引到電梯。

那電梯正面剛好是一面玻璃鏡子,馮憑走進去之後很自然地照了一下,用手耙耙頭髮,出來的時候剛洗了頭,沒空等着吹乾,剛好又開了他老媽的benz sl350,就這麼一路顯擺着吹風而來,那頭髮倒是幹了,但髮型確實有些不適應外貌環境。

看他照鏡子梳妝打扮的挺自在,劉昕的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低着頭看着鞋尖,冷不丁的冒出一個輕輕的“切”音,萬想不到馬上被逮了正着,男人轉過頭來,問:“有什麼好切的?”

劉昕心裡面應着:男人這麼奶,見了鏡子就弄頭髮成什麼樣子?!嘴巴卻嚴絲密縫地編出一套說法:“我早上出門太着急,鞋都沒擦,不好意思呢。”

馮憑還真的特地看了一下她的鞋,點點頭道:“女人的儀表是特別重要的。”

她忍不住又在心裡面切他,再看自己的鞋子,哪裡是沒擦,剛纔在大堂被人踩的,還不就是圍着他的那羣女人。

然後就沒多說話,一前一後步調一致地走到辦公室,就差沒有人在邊上喊“齊步走,一二一”,等到劉昕給馮憑泡好了茶水,端到他面前,他纔開口:“不用那麼客氣,我想求你幫個忙。”

她懵了頭腦,不是保險,有什麼好幫忙的?但是這辦公室隔出來的會客室並不太好,人進人出的難以讓人好好談話,所以就隨口說:“行,只要不是太難辦。”

她回答他的時候,眼神並沒有注視在他的身上,而是擺弄着手裡的手機,大約是那條正好傳來的短訊實在有意思,竟然嘴角彎起,實實在在地笑。

也大概是這個笑,讓馮憑沒有馬上提出要求,只是放任自己的手指把玩茶几上面的君子蘭的葉片,細細地注視她,過幾秒鐘才慢慢的把頭往後仰,吐出幾個字來:“你就不怕我把你賣了。”

劉昕才擡起頭來,“啊?”——懵懂得一塌糊塗,難道還嫌自己的回答快了?見對方沒什麼立刻的反應,嘴巴撅一下,“嗯”一聲,“口頭協議並沒有太大的法律約束力。”

“也對。”他點頭,“其實並不難,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做model。”

“模特?”她下意識的搖頭,“不行不行,我又不是長頸鹿。還有,脫衣服的更不行了。”

他失笑:“誰說要你脫衣服?”

“那些模特,不是都穿很少的衣服,哦,時裝秀我也看過啊,內衣也不穿的,對了對了,還有,人體模特對吧,那個更不行了,全都要按照畫家的意思來,說脫就脫,不能動就不能動,拜託,你另請高明吧。”

“我想你不明白……”

“我明白,夠明白了,我倆不熟對吧,喏,我也不想坐在公司裡跟你討論穿衣服或者不穿衣服的話題。”她做一個手勢,“隔牆有耳。但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並不專業,到頭來只會砸了你的牌子,所以,爲了避免日後我們之間產生難以和諧的齟齬,還是到此爲止吧,我就當沒聽說,我也不追究你的動機。”

“動機?!”

“對!動機。”

“現在,你可以走了。”

他站起來聳聳肩:“well,such a pity!本來這次比賽的大獎是北美旅行,可以去lake tahoe拍實景。”

她一開始沒把那話當回事情,對着他揮揮手,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忽然頓住,叫起來:“那個,是不是就是塔霍湖?”

“right!”

“你等等,來,坐吧,你剛纔說我不明白什麼來着?”

他笑着坐下來,雖然對她前後很不一致的態度有點不感冒,但是還是慶幸自己壓對了寶,多數女人都喜歡浪漫的旅行和豐厚的獎勵。

她也坐下來,心裡有點雀躍,總算能在二姐面前顯擺一次,哦,天哪,那是那女人口中掛着念念不忘的塔霍湖,連夢裡都輾轉留戀的地方,若非如此她也不知道tahoe是什麼——劉昕光是用聽的就對此嚮往到不行,這是機會?還是陷阱?罷了,聽聽再說吧。

這次他說得仔細,她聽得也真切,除了有些詫異爲什麼回來找自己,劉昕對整個說法沒有什麼疑慮,正如馮憑解釋的那樣:“我對你沒有企圖,只是你給我的感覺很合我對比賽題目的理解。”

劉昕總算用心地思索了一下,然後看着他:“我願意相信你,不過不能佔用我太多的時間,工作日絕對不行。”

他又站起來,伸出右手:“但願我們合作愉快。”

她也伸出右手,職業的笑容穩穩地掛在臉上:“我也期待這次合作,但是我有個小小要求。”

輪到馮憑呆了一下,問:“what?”

“喏,就是這個了,我希望馮先生能夠考慮我的愛國情懷,儘量在合我的交流中用中文,ok?”

他的八顆牙就這樣再次展露出來:“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