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通城，高高的塔頂，兩名老者相對而坐， 凝視着兩人之間那一盤圍棋，好似木雕泥塑一般。
驀地，捏着一枚黑子的蒼老手掌微微一顫，挑了挑眉頭，白髮老者擡起頭來：“感覺到了麼？”
“嗯。”
“沒想到啊，連神涅境的強者都驚動了。”老者的表情有些唏噓。
對面另一名麻袍老者臉色微微一變，緩緩開口：“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在玄陽大陸神涅境已經是極致，可在這浩淼星河之中，無異於滄海之一粟。”
停頓了一會兒，又道：“應該是因爲幾年前的那個小傢伙吧。”
“已經開始了啊。”接下話，白髮老者再次將目光投向棋盤，手指輕輕一鬆，“這局棋，下了快一千年了吧。”
黑子掙脫了手指的束縛，墜落而下，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之上，陡然頓住，白髮老者目光微微一凝，隨即大笑：“哈哈哈哈！歪打正着，這步棋老夫思量了百年之久，卻在今日一招破解。”
“哼，走狗屎運罷了。”麻袍老者一揮袍袖長身而起，站在高塔之上，望向四面茫茫的玄陽大陸，許久許久，幽幽一嘆：“我們這局棋結束了，可真正的大局纔剛剛開始啊。”
白髮老者也站起身來，兩人並肩而立，輕聲道：“多少年了？”
緩緩搖頭，麻袍老者蒼老的面容之上是一股極度複雜的表情：“記不得了，只是知道，已經好久好久了。現在，到了我們兩個下決定的時候了。”
“是啊，到我們下決定的時候了。”
“是放任他成長，還是扼殺在搖籃之中。”
“是放任他成長，還是扼殺在搖籃之中。”
兩名老者說的話幾乎一模一樣，卻讓人沒有任何怪異的感覺，每個人都是自顧自的說着自己的話，渾濁的目光漸漸清澈，投射向一個方向，妖族聖地！
不知道又佇立了多久，兩人之中那名白髮老者沉沉一嘆：“沒想到啊，這麼多年，竟然連捨命一戰的勇氣都沒有了，若是師父他老人家看到我們這幅模樣，只怕會相當失望吧。”
輕輕緩了一口氣，麻袍老者目光猛地一凝：“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看來你已經決斷了？”
“嗯。”蒼老的面容上浮起幾許堅毅之色，麻袍老者身形微微輕顫，“破釜沉舟，拼死一戰！”
“那......”白髮老者的手緩緩垂了下去，徑自走到蒲團邊再次坐下，“那就這樣吧，希望這個小傢伙，真的有本事驚豔到老夫啊。”
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心，麻袍老者繃直的身體才鬆了下來，悠悠道：“既然如此，東方鴻亮就留給他吧，到時候這小鬼也就明白自己從哪裡來，又該到哪裡去了。”
天地間一片蒼茫，雲霧沉浮，再度緩緩聚攏起來，將九通城之上那直入雲霄的高塔掩埋在其中。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修煉者自其下路過，偶爾擡起頭來，輕輕一瞥。
西北關。
衛舟緩緩行入大殿之中，牧清揚一干天字閣高手皆是臉色清冷的躬身立在下面。
“師父。”衛舟躬身施禮。
“嗯。”東方鴻亮微微點頭，臉色卻是明顯不善，沉吟了片
刻才問道：“牧清揚，你既然已經同那小子交了手，有什麼看法？”
身子微微一滯，牧清揚搶步上前：“回稟閣主，王通身上有極大的古怪，他雖然能夠調動神虛境強者的力量，卻由於修爲壓制，並不能操控自如，故而表現青澀。而屬下在其後與他的戰鬥之中，卻猛地發現他就好似忽的變了一個人......”
“你的意思是......”微微一頓，東方鴻亮眼眸中綻出一團熾烈的光彩，“那王通體內還有一道神識？”
猶豫了一下，牧清揚卻是緩緩搖頭：“屬下不知，老夫施展元神攻擊，在他體內並沒有察覺到其他靈魂的存在，反而被王通的元神突然攻擊，受了重創。”
衛舟身子微微一傾，沉聲道：“如果師父要找的那件東西真的在王通身上，那他或許會有另外一個隱蔽的空間，大長老沒有察覺到蛛絲馬跡也是正常。”
“此話不錯。”東方鴻亮點了點頭，“現在看來，已經有了十之八九的把握了。也就是說，妖族聖地之中，並沒有我們要找的東西麼？”
“師父，徒兒已經派人前往焚火帝國赤陽城，調查王通的背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眸光微微一沉，衛舟輕聲道。
讚賞的看了衛舟一眼，東方鴻亮滿意的點頭：“不錯，舟兒想得周到。這段時間暫時按兵不動，避免同妖族再起摩擦，先行迴轉天字閣。同時密切注意其他門派的動向，如有風吹草動，立即上報。”
“是！”一羣人盡皆是應下，而後緩緩的退了出去。
空蕩蕩的大殿之中僅剩下東方鴻亮一個人，手指扣在椅背上，發出噠噠的聲響，許久之後才臉色有些難看的道：“事情有些麻煩啊。”
目光怔怔的盯着前方，而在他身前，則是空無一物。東方鴻亮就好似面對了一團空氣說話一般，無論怎麼看，都是透着莫名的詭異。
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多久，一道嘶啞難聽的聲音在大殿之中陡然揚起：“哼，若是事情那麼容易做，本座還來找你做什麼。上面的意思，不單單要那小子身上的東西，連他的人，也要到手。”
“別小看這個小傢伙，他的重要性，十個你東方鴻亮都比之不上。若是你那這些手下人當真不知分寸讓他死掉了，東方鴻亮，你還是先備好一口薄棺，準備給自己收屍吧。”
輕輕搖了搖頭，東方鴻亮帶着商榷的道：“如今形勢不妙，王通有妖王相保，即便是我也討不到什麼便宜，若是能多幾名援手......”
“東方鴻亮！”那道聲音陡然冷了下來，“上修若是能夠下界，還用你們這些螻蟻做什麼！”
臉色猛地一變，東方鴻亮也是神色不善：“一個天字閣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對付妖族，難道你讓我親自去妖族腹地將那王通搶回來麼？妖王的修爲高我一線，又要誰來處理？上一次你們口口聲聲說那東西就在妖族聖地，現在卻又出現在這麼一個小子手裡，這樣的責任又要誰來擔當？”
沉默了片刻，那道聲音再度緩緩響起，言語間帶着一絲絲獰笑：“你也不要着急，若是那王通不出來，你便將他引出來吧。打蛇打七寸，無論是人族還是妖獸，都有他的軟肋，絕對不會是鐵板一塊。”
“軟肋？”眉頭微微蹙起，東方鴻亮思量片刻，臉上驀地涌起一絲笑意：“我明白了，這小子的軟肋麼。”
猛地站起身來，東方鴻亮袍袖一揮：“來人！召牧清揚！”
......
西北關的戰事最終落下帷幕，而王通這個名字，也以一種迅猛的速度迅速的傳遍整片大陸。由於天字閣的關係，那些年輕一輩的修煉者雖然不敢明言，不過暗地之中都將王通奉爲了他們的偶像。
區區十八九歲的年紀，便能獨卻妖族百萬雄兵，而後更是轟殺歐陽永，將天字閣大長老牧清揚逼得吐血重傷，這般輝煌戰績，已經足以使得王通排入玄陽大陸頂級強者之列！
妖族腹地，一道紫色身影盤坐在石壁前，氣息悠長，臉色淡然。不過她那是不是瞟向石屋之中的目光，卻有昭示了此刻的心境並不如表面看上去那麼風平浪靜。
“已經三天了。”紫瑤嘟嚷道。
“紫姐姐。”宛若銀鈴般動聽的聲音傳來，同時一道嬌俏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紫瑤面前，“這臭小子，還沒有動靜麼？”
紫瑤擡起頭打量了藍飛兒一般，微微愣了一下，便輕輕搖頭：“沒有。”
聞聽此言，藍飛兒精緻的小臉上也現出幾抹憂色：“爹爹說只要他能挺過這一關，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可是......這一關也着實太難過了一些。”
“小公主，你也這麼關心他麼？”紫瑤低聲道，“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
小臉微微一紅，藍飛兒點了點小腦袋：“嗯，這臭小子的命可大了，當初在九通城外都沒有死掉，這次也不會有事。”
兩個女子互相安慰着，都好似從對方身上看到了星星點點的希望。
而在妖王宮的石室之中，王通卻依然陷入沉睡。臉色蒼白到能夠隱隱約約看到其下青色的血管，脈搏微弱但卻有節奏的輕輕跳動着。
九玄天妖塔之中，妖靈一籌莫展：“小傢伙，你可要醒過來，別扔下老子一個人啊。這麼多年冷冷清清的日子真是受夠了，老子還要出去，還要報仇呢。咱們還要一起笑傲九天呢，你......你不是答應我的麼？”
“傷的太重了，真是太重了。”妖靈喃喃自語，“真是傻啊，你一個半步化神境，跟神虛境大圓滿的元神衝撞個什麼勁兒啊！”
“都怪我，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太不小心了！”
砰砰砰！
妖靈腦袋砸着九玄天妖塔的地面，砰砰作響，絮絮叨叨， 好似要將憋了千萬年的話全部說出來，若是不說就再也沒機會一樣。
而王通，卻依然是面容安詳淡然，嘴角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皮斂下，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身體之中，那原本盪漾的氣海早已經乾涸，其上盤坐的金色小人也是黯淡無光，上面更是出現了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痕，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碎掉。
胸前的小詩塔，沒有任何反應，顯得古樸粗糙，一眼看去就是一件在普通不過的物件兒，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凝神境的元神，實在是太過微弱，即便是在自己體內，王通能夠在同牧清揚拼了一記之後還沒有死掉，其實本身就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