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孩子眼底一片悲傷,披風下的小手緊緊的握着拳,紅瞳糾結的閃爍,內心如火一般焦灼着。
“若王媽媽死了,你父親可是要償命的。”
林晚兒擡眼靜靜的說道,在他焦灼的心上又添了一把柴。
鬼孩子聞言猛的擡起頭看她,紅瞳裡竟蓄滿了淚水,他咬着嘴脣,努力壓抑着對王媽媽的恨意,緩緩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個瓷紅小瓶,低頭看了看,小手握着瓷瓶緊了緊,手指竟泛了白,突然又鬆了手,還是遞給了林晚兒,嘆息道:“這是灼心丸的解藥,那日爹爹趁那王婆子不注意灑在她的朝飯上的。”
林晚兒收下解藥,眸子深沉,進一步逼問道:“雖然當年是她告密,但逼死你孃親的可不是她一人,爲何非要至她於死地不可?”
鬼孩子聞言看着她,小臉緋紅,一直紅到髮根,兩眼盯着林晚兒,這雙眼睛竟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你可知,當年那王婆子做了何等惡事麼?”
林晚兒被他這一眼瞧的心疼,也問的啞口無言,半天才緩緩開口問道:“她究竟,做了什麼?”
鬼孩子年幼的臉龐泛着恨意,忍着眼中的淚水,卻還是控制不住流下來,一字一句從緊抿的脣中溢出:
“是她,將那灼心丸毒藥逼餵給孃親吃!外公外婆舍了命換的孃親一條生路,孃親拼命的逃到窯洞裡,卻還是被她抓到,孃親苦苦哀求都沒有換回她的憐憫,她慫恿着人們放火,大火無情整整燒了三天,孃親身受烈火炙烤,心受毒藥灼心,卻還是依然堅強的在碧潭裡生下了我,孃親自此便被火毒纏身,而我,一出生便灼傷了臉,紅瞳奪目,即便如此,孃親依然很愛我,可是……在我三歲時,孃親最終還是舍我而去,帶着恨撒手人寰,你又知道我是如何活下去的!”
鬼孩子淚流滿面,看着林晚兒那一眼的哀傷讓她記了很久,很久以後都不能忘卻。
“我在山裡像個野孩子一樣,自生自滅的活了一年!!你能想象我是靠吃什麼活下去的麼?我什麼都沒吃過,卻又什麼都吃過!!”
林晚兒心被揪着很疼,想起那日在碧潭,他毫無表情的吃下蛇膽,很難想象,那一年他是如何活下去……她緩緩擡起手,湊近他臉龐,她想摸摸這個可憐的孩子,這回他沒有躲開,林晚兒手掌觸到鬼孩子的小臉上,冰冷的臉淚痕猶在,卻沒有屬於孩子的嫩白,灼痕凸起交錯摩挲着她的手指,林晚兒突然收回手掌,她別過頭,不忍在摸下去。
“後來,爹爹尋到了我,他哭着將我抱在懷裡,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父親的懷抱竟是那麼溫暖……我還記得,爹爹在孃親孃親遺骨旁看了好久,呆了好久,後來,他將孃親安葬在碧潭的另一端,爹爹說那裡最安靜,不會再有人打擾孃親。”
鬼孩子沉浸在回憶裡,眼神飄遠,似乎回到了那個時候,爹孃都在他身邊。
林晚兒沒有打擾他,也許,那時他纔是最開心的,爹孃雖陰陽兩隔,卻都在他身旁。
鬼孩子收回飄遠的眼神,看着林晚兒雙眼竟有些空洞,輕聲道:“救她吧,雖然我恨她,可是我捨不得爹爹,我已經沒有了孃親,不能再失去他,我想……孃親不會怪我的。”
林晚兒救了王媽媽,當晚她就醒了,林晚兒坐在桌子旁沒有走,等到人羣散盡,林晚兒依舊坐在那,她在等她的一個答案。
“是那個鬼孩子給的解藥?”王媽媽坐在牀上低垂着頭,囁嚅着嘴脣,不停的絞弄着手指。
林晚兒頷首,銳利的雙瞳宛如尖刀,秀美的臉上竟漾起淡淡笑意,卻是冰冷:“他來,就是爲送解藥而來。”
王媽媽擡起頭,竟一下子蒼老許多,淚水奪眶而出,哭泣道:“我對不起她……”
林晚兒冷笑一聲,對她的悔恨心中無任何波瀾,也許,春蟬即便在此,心中也不會有任何波瀾吧……
“你究竟爲何要這麼做?”
王媽媽擦淚的手頓在腮旁,隨後無力的垂下,深吸一口氣,閉眼道:“當年,破曉是個得道高僧,也是個翩翩少年,嫦依,嫦依也喜歡他……”
林晚兒猛的一拍桌子,那桌子竟被擊的四分五裂,林晚兒雙瞳如寒冰冷冽,似一把刀子直直扎進王媽媽心裡!
“就因爲這個理由,你就逼死春蟬一家,難道,人命在你眼裡真就這麼不值錢!!”
王媽媽搖着頭,悔恨的淚珠越流越多,越那麼無力,哭喊道:“這麼多年,我日日後悔,可這世上哪有後悔藥,一步錯,步步錯!是我對不起她,對不起他們一家……”
林晚兒沒有聽完她的話,起身離開,原來,這就是她要掩埋的真相,嫦依不肯說的秘密……竟是如此齷蹉!
她走到門口她還是忍不住停下步子,開口道:“如果不是人間有道義,我真想一刀殺了你……”
碧潭悠悠,綠水淙淙,翠青叢漫的半山間一漫泉水從龍頭口中流下,此處宛如一幅畫,也許,這裡是春蟬最好的去處。
林晚兒從水中走出,卻看見春蟬墳前站着一個男人,男人慘綠羅衣,頭髮用
竹簪束起,修長的背影背對着她。
那綠衣男人聽見水聲緩緩回頭,林晚兒瞧着他面色清雋卻略顯蒼白,眉目間有幾分陳騰飛的影子,想來,這些年他是易容了的,微蹙的劍眉之間藏了很多深沉的心事,連着眉心也一道上了鎖。
“你是,破曉。”
林晚兒緩緩開口,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