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兒從林中跌跌撞撞的回到客棧,肩上的傷口流血不止,紅色,點點的,在衣襟上綴出一朵殷紅的花,痛意錐心,讓她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林子峰看見她的時候,她的意識已然要渙散。
“晚兒,你受傷了!”林子峰瞧着她被鮮血染紅了大片衣襟,心中大駭,急忙伸手扶住她。
林晚兒仰起頭看着他,雙瞳微眯,瞧着林子峰的臉漸漸模糊,她勾起泛白的脣輕輕笑了笑,身子一晃,漸漸軟了下去。
林子峰伸手攬住她的腰,看着倒在懷裡的人,眼中神色複雜,須臾,他幽幽一嘆道:“晚兒,你瞧你把自己弄成什麼樣子了?”
——
林晚兒感覺自己輕飄飄的,似乎是飄在雲端,眼皮很沉,她努力的擡起眼,眼前竟是一片猩紅的血色。
這是何處?
突然,鋪天蓋地的血色中,姐姐的身影在眼前飄蕩着,漸行漸遠,林晚兒心中一急,想要上前抱住她的身子。
可這時,一柄寒碎的長刀陡然劃破了她的喉嚨,一尺噴薄的血從她的頸項間迸出,緩緩從半空落下,落在地上綻放出朵朵紅蓮。
“不要……”林晚兒撕心裂肺的大叫着,須臾,她停止哭喊,因爲她看見拿着那把長刀的手,那般瑩白修長,她緩緩擡眼看上看去,她看見了那個拿刀的人。
蕭聽風!
他身上殷紅的紅袍染上了姐姐的血,紅的更加妖豔,他眉眼一彎,綻脣笑着,笑得那般妖嬈,璀璨的如同地上那朵紅蓮。
“不,不……”林晚兒捂着頭,卻被淚水模糊了視線,痛,十分的痛,痛徹心扉……
“呃……”一聲痛苦的嚶嚀傳入林晚兒耳畔,她急忙擡頭,卻看見蕭聽風身子像飄零的落花緩緩倒下,血漸漸染透了大紅的衣袍,順着衣尾流下,落出一地璀璨的玫瑰,悽靜的綻放着,刺痛了她的眼!
“不……!”
林晚兒心頭被千刀萬剮,痛入骨髓!
她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長長的睫毛掛滿了淚珠,毫無血色的脣也顫抖着。
她似乎很冷,如墜冰窟!
然後,她便看見那個殺了蕭聽風的人,那人拿着利刃背對着她,林晚兒眼中迸出噬血的殺意,突然,那人竟是緩緩轉身,緩緩轉身……
林晚兒終於瞧見了他的樣子,卻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眸,心底驚駭的如驚濤駭浪迎頭拍過,她瑟縮着,脣中不知不覺的吐出兩個字來:“爹爹……”
林德邦面容憔悴,鬢髮雜亂,看着林晚兒眼中泛着晶瑩的淚水,忽而又狠厲下去,嗜血,詭異,陰鷙……交錯在他眸底,他緩緩向林晚兒走來,口中喃喃自語道:“晚兒,不要怪爹爹……,我不是逼不得已……”
“不,不……”林晚兒看着爹爹眼中翻騰的殺意,踉蹌着後退着,不可置信的搖着頭。
爹爹,姐姐,蕭聽風,不會的,不會的,老天不會這麼殘忍,不會的……
林晚兒看着越來越近的爹爹,突然很想笑,這一切一定是個騙局,是場夢,是假的……
林晚兒捂着眼,她不想看見爹爹眼中的殺意,耳旁卻掩不住爹爹沉重的腳步聲,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頭,越來越近……
突然,她感覺一陣殺氣瀰漫了他的全身,原來是爹爹揚起了刀,林晚兒滿臉淚痕,卻是閉上了眼,就這樣吧,死在爹爹手裡也好……
——
明月看着淚流滿面的林晚兒,心急的來回踱步,般若坐在牀頭替她擦着臉上的淚水,輕輕嘆息着。
“明月,你回去睡吧,我在這裡守着她。”般若淡淡軒眉,輕聲道。
明月回身瞧着仍然昏迷的林晚兒,搖了搖頭,可又不想打擾她們姐妹,猶豫片刻,啓脣道:“好。”
月上柳梢頭,夜色闌珊。
屋內安靜下來,只有林晚兒急促,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一輪玄月帶着神秘緩緩升空,般若站在窗下,凝眸看着窗外的月色,鵝黃的月透過斑駁的窗紗掩映在窗下的女子身上。
般若齊腰的長髮隨意的用紫色絲帶扎着,青絲在月色下翩翩起舞。蹙起的眉心鎖着一抹憂傷,又好似心慌,嘴角勾起一絲嘲笑,又像是譏諷,眼中充滿了悲傷,又猶如絕望。
林晚兒睜開眼便看見了如此的般若,想起方纔噩夢裡被斬殺的模樣,眼淚便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她咬着脣,緩緩抽噎的叫了一聲:“姐……”
這聲若蠅啼的一個字落入般若耳中,讓她忍不住心頭一顫。
燈光,月色變的朦朧淺淡起來。
一聲痛苦的泣聲從般若脣角溢出,哀傷頓時從她身上一絲絲抽離,散在月下,織出一幅悲哀。
般若轉過身,眼角猶掛着淚水,突然,她蓮步陡移,兩步來到林晚兒窗前,終於,她將林晚兒抱在懷裡,姐妹二人,時隔十二年,終於毫無芥蒂的抱在一起。
“晚兒,你又是何苦?”
林晚兒搖了搖頭,她知道般若問的是何意,爲了蕭聽風,這點傷,不礙事。
她伸出另一支完好的手抹掉腮龐的淚水,擡眸看着般若,她的側顏沒了以往的清冷,泛着一絲柔情。
這纔是她印象中的姐姐,雖然般若不肯告訴她十二年的事,但林晚兒突然想知道這十二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一個人究竟經歷了什麼,才能改變了她的性子。
般若眼角猶帶着淚水,卻輕輕笑了笑,她知道妹妹眼中的不解和驚疑,她嘆了口氣,坐在牀邊,輕聲道:“晚兒,人各有命,有些事是我們一出生就註定了的,你要記住,不要怪任何人,更不要怨恨自己,我們總能在逆境中活出一條路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林晚兒有些懵懂,她此刻還不明白她話中的深意。
但,終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
般若陪了她一夜,第二日拂曉她便走了,林晚兒雖是不捨,卻也知道,她與般若終究是兩條路。
在明月吃人的眼神下,林晚兒乖乖的牀上又躺了一天。
可林晚兒心裡卻是焦急,還有九天,雖然找到了京吟風死的時候穿的衣服,可案子還是毫無頭緒。
又是一夜月明。
柔弱的月光與朦朧的燈火融合成一片昏暗的天地,隱隱約約,朦朦朧朧,將這座候府輪廓暗暗的描繪出來。
林晚兒又來了蕭聽風的府邸,因着孟長翁的關係,守衛的禁軍沒有爲難她。
她從大門走進,走的是京吟風當時進府的路線,他當時直接去的蕭聽風的書房,並沒有在別處停留,而且,蕭聽風推門離去也不過半個時辰,柳香兒便找上門了,那麼,兇手便定然是在這半個時辰內進府殺人,那麼他必定是事先埋伏在候府的。
可兇手究竟藏在何處?
蕭聽風手下有二十暗衛,他們個個身手不凡,以一當十,若想躲過他們的視線,悄無聲息的隱藏起來,恐怕連林晚兒也做不到。
難道……
林晚兒心頭一驚,難道,兇手就是候府內的人,所以纔會躲過了暗衛?
林晚兒心中微驚,這一推測讓她微微驚慌,看來,蕭聽風身旁也不安全。
林晚兒臉色仍然蒼白,傷口已然結痂,卻還是不敢有大的動作起伏,她伸出另一隻手,緩緩推開書房的門。
屋內無燈,漆黑一片。
林晚兒一隻手在懷裡摸着火摺子,卻是半天也沒找到,林晚兒咬脣有些氣憤,突然,門口一盞明燈照亮了書房。
林晚兒回頭看去,只見一身淡粉色的女子緩緩提燈而來,林晚兒攏起眉頭,凝眸看去,沉聲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看着林晚兒明眸裡帶着三分慌亂,七分輕柔,抿着紅脣道:“你就是侯爺畫中的女子,林姑娘吧?”
林晚兒眸子暗垂,心頭有些酸楚晦澀,是了,蕭聽風貴爲侯爺,府內怎麼會沒有女人。
她回身淡淡嗯了一聲,轉而查視着屋內,不再理會她。
那女子瞧着林晚兒的疏離,也不惱,打開燈罩,起身一一將書房的燭燈點亮。
頓時,屋內燈火通明。
那女子乖巧的立在一旁,不再言語。
林晚兒瞧着她的模樣,暗暗嘆息,都是女人,她也不想爲難她。
“你回去吧,我不喜別人打擾。”
那女子擡眸,眼波黯黯,絞弄着手指,卻是沒有動。
“我想,想爲侯爺做點什麼……”
林晚兒蹙眉看着她,心中不禁有些憤然,一拂袖子,任她顧自站着,不再理會她。
林晚兒心中暗忖,兇手會不會在蕭聽風走後,藏在屋子裡,然後趁京吟風不備,用細長的兇器勒死他。
林晚兒泠眸一凜,擡頭看着房樑,縱身一躍便落在房樑上。
林晚兒手搭在木樑上,身子也伏在上面,仔細的看着房樑,每一寸都細細的看,突然,她眸子一沉,感覺掌心竟然有些刺痛,她伸手仔細摩挲着,突然,她泠眸射出冰刀,沉聲對屋下依然垂頭的女子,道:“把那盞燈遞給我!”
那女子聞言猛地擡頭,眼中一喜,急忙走到房樑上,將手裡的燈遞給她,但房樑太高,她個子太矮。
林晚兒無奈,正準備躍下去接過燭燈,卻見那女子擡腳勾起圓桌下的紅木凳子,將它移到腳下,擡腿站踏着凳子站起來,勉強夠到林晚兒垂下的腿,那女子翹起腳將燭燈遞給林晚兒。
林晚兒看着那女子腳下的凳子,突然眼底一陣精芒劃過,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那女子瞧着林晚兒盯着她腳下的凳子,大眼有些不解,道:“林姑娘,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