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夜色

巷中正在問舊早點鋪子老闆的衙役餘光裡隱約聽到了什麼,大眼看去,卻見巷口處空無一人,只有一輛馬車安靜地停在那處。

西來客棧每日辰時便會有馬車停留在這裡,這些日子百子宴臨近,西來客棧是那泥犁宗在長安的置業。自然會負責接待天下行走的其他泥犁宗的弟子。

聶秋當初進來長安城時,便已經記下來了這一個看似無關緊要的細節。卻沒想到,今日成了自己救命的關鍵。

馬車內,聶秋看着長街上已無人,早點鋪子的老闆重新回了屋子裡升了火準備飯食,確認沒有問題後放下車窗簾,輕輕一敲窗邊,用疲憊的聲音說道:“老師傅,咱們可以走了。”

車伕老段嚇了一跳,回過頭看着簾後的聶秋,驚訝說道:“哎?您...不是昨兒個和大家一道金城的那個聶工資嗎?你什麼時候上車的?我怎麼不知道?今兒您起的倒是真早啊,這是...?”

“昨夜和朋友登高飲酒,貪吃了幾杯酒。這才醒了酒,想回客棧好好歇息。”聶秋輕聲解釋道,然後面色微微一變,低下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急忙用袖子掩住自己的嘴。

聽着車廂內壓抑卻又撕心裂肺的咳嗽聲,車伕關切詢問道:“聽您這嗓子,沙啞成這樣,昨兒個可沒少喝酒吧?”

車伕一邊說着,看向車內,卻是看到了一個絕美的女子,昏睡在聶秋的懷中。自然而然不免的往那曖昧處想了想。隨後也罷,多少泥犁宗耳朵弟子都是這般,第一次來了長安城,總是流連那渭水畫舫,青樓堂子,這小哥倒是膽大,第一日便把姑娘往客棧裡帶。

只是在看車廂裡還有一個面容枯槁的老者,心裡不免打了一個寒顫。若不是聶秋是熟面孔,這車伕是斷然不會讓他上車的。

聶秋應道:“有勞師傅掛念,就是夜風入骨,換了傷寒,不礙事,回去喝幾碗苦茶便好。”

說罷,聶秋不知爲何心底生出一股悸意,他微微一怔,低頭望向自己的衣袖,發現上面染着兩抹自己咳出來的血,便輕輕將袖角攥在了手裡。

長安南城乃清貴地,朱雀大街附近更是貴胄所在,有資格住在這種地方的人都是非富則貴,先前朱雀長街裡一番死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早已驚動了湖畔別的居民,待發現懷子蠻的腦袋被人砍

了,又有那巨人的屍首,和小郡主的馬車毀於一旦,長安府乃至禁軍馬上開始了嚴肅的查緝工作。

此時城門剛開,正是將刺客堵在城內的大好時機,長安府衙役四處詢訪,禁軍則是在街道之上佈防,而城門處的查驗更是極嚴。

但再嚴厲的查驗,終究還是有所分別有所差異,至少對於帶着西來客棧標識,負責送學生前往西來客棧讀書的馬車,表情嚴肅的城門軍只是隨意問了兩句,然後掀開車簾看了一眼,便揮手放手。

聶秋掀起窗簾向城門洞處望去,心想若不是身上血跡不知爲何全數湮滅,今日這關還真是不好過。此時的他並不知道,朱雀大街上的血跡也已經被全數蒸發淨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不然那些禁軍的騎兵早就會遁着血跡追上疲憊傷重的他。

第一抹晨光降臨長安城,照耀在少年清稚的臉頰上,把蒼白的臉耀的更加蒼白,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想起了那個世界裡黑色的陽光,想起今夜發生在自己身的諸多不解事,下意識裡搖了搖頭,然後把昨晚大顯神威的如月放進了乾坤袋中。

馬車行至西來客棧,聶秋抱着徐晚,緩慢而平靜地向西來客棧裡走去,往日花香草茂境幽的石道,今天卻顯得這般漫長,每走一步都是那般痛苦。

這種身體狀態絕對不能見人,聶秋清楚,如果被別人看到了,那麼自己極有可能會被懷疑,所以他直接穿過西來客棧幽靜側巷,迎着晨光,緩步走過後院的花園,來到南廂的樓前。

聶秋自行推開樓後,然後右手扶着牆壁,極爲難難緩慢地向樓上爬去。

到了二樓,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將徐晚和術老妥善的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間之中,而後走到摸着拂曉的光,走到了旋梯外,看着二師兄的房間,不過咫尺之遙,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雙腿像是灌了鉛一般,難以行動半步。

段純陽有早起練劍的習慣,若是一會不巧,被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恐怕連反抗解釋的機會都沒有。段純陽不會放過這麼一個恰當的機會,將自己擊殺!

心懷着各種忐忑不安,又因爲失血太多,身體內部所受到的那些玄妙傷害與衝撞,聶秋的思緒極度混亂,就像春日風中飄着的那些柳絮般,輕飄飄渾不着力不知方向。

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感受

着那處空蕩蕩的感覺,感受着空蕩蕩裡那股難以承受的撕裂痛苦,下意識擡起顫抖的右手緩緩摸了過去。

沒有摸到血,但聶秋卻覺得自己的手好似出沒了炭火一般,身體發燙的可怕,而且他很確定自己的心臟沒有任何的破損,但卻任由一種被萬箭穿心的感覺!

倒在二師兄的房門外,聶秋艱難的敲響了房門。

意識變得越來越渾濁,難道,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嗎?他痛苦地想着,同時覺得腦海裡涌來無窮無盡的睏意,覺得自己的眼皮變得像鉛一般沉重,不停地想要閉攏。

疲憊地向後方的牆壁靠去,緩緩閉上雙眼,發出一聲輕鬆的嘆息,雙腿很自然地放鬆張開。

樓間傳來輕柔的腳步聲,一身白色睡衣,提着一張咬了一口,缺角雞蛋蔥花攤餅的二師兄白橋緩緩走了過來,看到箕坐於牆下的聶秋,並沒有第一時間上前救治,而是蹲下身來,仔細聞了聞。

“沒喝酒。”

翻開衣服,滿身的傷痕。

“奇怪。”

二師兄白橋看着那滿身的傷痕,再看聶秋時,英俊的臉上上便多了一絲興趣和探究之意:“師傅在山中,大師兄還沒見到,你就捅這麼大的一個窟窿。更沒有想到,你驚了朱雀門下的玄關。小師弟啊小師弟,你可真不省心。”

他平靜看着瀕臨死亡的少年,不知爲何,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惋惜說道:“不過,說起來還真的很好奇,一個煉氣六層,真氣根本無法守護神識氣海的你,竟然能在朱雀的那雙眼睛下活過來,真是奇蹟。”

二師兄白橋眉眼清麗,透着股與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成熟英俊,看着地上的聶秋,說道:“佛家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所以我很久沒有救人了,多數時間在研究怎麼殺人。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參加百子宴,。”

片刻後,他端來一碗清水,兩張煎餅,擱到一旁,依依不捨的看着那煎餅,吞了一口口水,舔了舔發乾的嘴角,拉起聶秋的肩膀,拖着他幾乎已經毫無知覺得雙腿,走向了自己的房間。只是在他關門的那一刻,卻是皺起了劍眉。

“大師兄說,整個長安就是一座陣法,起初我還不信。以爲他在吹牛,現在看,我真的相信了。那名字叫什麼來着?好像是..北落師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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