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經過這段時間的三步一跪、六步一拜、九步一叩首,申公虎的羞恥下限已經是降到了一定水平了。
想想看這一路上,他老人家承受的羞恥簡直是無以言表。每到一處,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都指指點點當他是瘋子、傻子,這個時候九九八什的混蛋們就會自動跟他保持一定距離,也不替他解釋,就遠遠的監視着他。
一開始申公虎還努力爲自己解釋幾句,但是越解釋就越坐實了他瘋子傻子的身份。
看看他的樣子吧,灰頭土臉、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口不擇言,這不是瘋子傻子是什麼?哪裡有一點兒像當朝尚書大人的樣子?
再者他這麒麟逼吹的也有點大了,就像尋常地球人吹麒麟逼的時候,說自己一個月能賺幾萬塊,人家或許還會相信。可若你說自己賺的比二馬還多,身上卻穿得跟個民工似的,誰會信?申公虎就是這情況的……
指指點點什麼的也就罷了,偏偏有那些調皮搗蛋的兒童。追着申公虎,拍手唱歌又唱又跳,這還算好的,有那性質惡劣的,還用臭雞蛋爛番茄砸他,更狠的還有用石子的……
這一路上,申公虎真是飽經滄桑啊……
所以剛剛被當成了要飯的,申公虎雖然憤怒卻也忍下來了,要飯的比瘋子傻子還是要好些吧,起碼是個正常人啊。
但是被個轎伕踹了一腳罵他是狗,還把他錢搶走了,申公虎可就真是被挑戰了心理底限了。
尼瑪你個轎伕,不但把老子當成要飯的,還要打老子!罵老子是狗!搶老子的錢!
你還有沒有人性了?
什麼素質啊這是!
誰家養的奴才這麼喪心病狂啊!
這都到了丹陽城門口了,申公虎眼看要熬出頭,也不必再像以前那麼忍耐了。他猛地擡起頭來,惡狠狠的瞪着那轎伕,準備記住這小子的臉嘴,等會兒一進門就找人收拾他。
但是看清之後,申公虎眼睛直了這他喵的不是自己家的家奴嗎?
可憐那轎伕還沒看出來自己欺負的老要飯的是自家老爺呢,沒辦法,就申公虎現在這造型就連他親閨女看到他估計也認不出來。
見一個臭要飯的,竟然還敢瞪着自己,那轎伕覺得真是在同伴面前丟臉了,上前又是要踹一腳。
這回申公虎可是不能忍了,把臉一黑,申公虎拿出自己延安侯、工部尚書的架子,厲聲喝道:“找死!看清楚我是誰!”
他在自家奴才們面前抖威風習慣了,根本也不需要自己動手,哪怕咳嗽一聲,都能讓家奴們嚇得半死。
所以他擺出架子厲喝一聲,以爲這家奴肯定能認出他是誰來,就算認不出來也能聽出來聲音啊。當然沒用清妙文氣護體,在自家奴才面前還用這個?
於是申公虎又悲劇了,那轎伕真沒認出他來。誰會想到自家老爺蹉跎成這樣啊?轎伕直接一腳踹中他胸口,把申公虎踹了個後仰翻,倒在地上。
“混蛋!”申公虎怒不可遏,還好他及時想起來,連忙雙手一左一右撩開了遮住半張臉的亂髮,把自己一張大臉暴露出來高叫道:“你他瞄的敢打我?看看我是誰!我是你們家老爺!我是延安侯申公虎!”
“啪!”另一個轎伕看得不耐煩了,直接過來掄起胳膊抽過去一個大耳光,把那主動送臉上門的申公虎都給抽愣了。
“打發個臭要飯的還費這麼大勁,我擦你他瞄的還能幹點什麼!”抽了申公虎耳光的轎伕白了同伴一眼,嫌棄的把手在衣襬抹了幾下。
他的同伴呆呆的看着他:“他,他好像真的是……咱家老爺……”
“你們還有沒有人性了!”之前給申公虎幾個銅子兒的好心路人悲憤的指責道:“欺負一個老乞丐,還是個瘋子,你們真下得去手!”
申公虎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兩下,雖然是幫着我說話的,可尼瑪怎麼聽着這麼心塞呢……
“爹”就在這個時候,申麗晶跌跌撞撞的哭着從轎子裡跑出來了:“嗚嗚嗚,您受苦了……”
本來申麗晶在轎子裡還等的挺心浮氣躁的,當聽得申公虎高叫的時候,她忽然感覺這聲音好耳熟,申公虎自爆身份時,她終於確定了,這就是自己親爹啊!
撩起來簾子一看,申麗晶眼淚就掉下來了。狗日的昏君,竟然把老孃親爹給調理成這副樣子,老孃跟你不共戴天口牙!
那兩個轎伕當時就嚇傻了,他們不敢確定,申麗晶申娘娘還能不確定嗎?一想到自家老爺的兇殘暴虐,聽說還吃人啊,登時嚇得兩人跪在地上,沒命的磕頭啊……
“哎……閨女……”申公虎欣慰的把申麗晶摟在懷裡,還是閨女貼心啊。這很明顯是閨女出城來迎自己了,因爲這日子對不上號,申公虎誤認爲申麗晶是每天都在等自己的,這個感動啊。
好心的路人和不明真相的圍觀羣衆們都震驚了,這看起來精神不太正常的老乞丐竟然真的是當朝工部尚書、延安侯啊……
堂堂一位侯爺,竟然淪落成乞丐的樣子,即便是尚書大人亦有今天,瞬間那些生活艱難、自怨自艾的人們都心理平衡了。
寧王紀圭跟着也出來了,看到申公虎的樣子,紀圭也驚呆了。
申公虎看到自己的外孫,不禁是百感交集,自己就是爲了外孫能夠登上皇位,纔會淪落到現在這樣子啊。
不過外孫能親自來接自己,受這些苦也值得了。申公虎欣慰的想要騰出一隻手來等紀圭撲過來,然後一手一個抱住女兒和外孫。
但是,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紀圭走過來之後,剛剛靠近申公虎,就立刻、飛快、迅速的捂住了鼻子,然後往後退了一步,皺着眉頭,眼神中隱藏着嫌棄,道:“外公你身上髒死了臭死了,回府趕緊先去沐浴吧。”
“……”申公虎登時心裡就拔涼拔涼的。
這一刻,他陡然覺得自己已經伸出去一半的手是那麼的可笑、嘲諷。
“圭兒你說什麼呢!還不快來扶起外公?”申麗晶急忙回頭呵斥自己的兒子,紀圭皺着眉頭想反駁但是忍下了,一步一挪的過來,伸出手去扶申公虎,但是那捻手捻腳的樣子,手是虛扶着申公虎,只是做個樣子而已。
申公虎根本感覺不到紀圭有觸碰到自己,這讓他已經冰涼的心徹底碎了,粉碎粉碎的,撿都撿不起來。
像這樣的外孫,自己就算是費心巴力的把他給捧上皇位,又能指望他如何善待自己?
自己這麼犧牲,究竟爲的是什麼啊……
“……不用了。”申公虎心裡嘆了口氣,這外孫乃是親王,不是自己想說就能說的。苦笑着搖了搖頭,申公虎推開了自己的女兒和外孫,道:“沒有幾步了,讓我做完吧。”
申麗晶堅持着要抓住申公虎的手,卻還是被申公虎堅決的推開了。申麗晶心裡有些發慌,父親一定是生氣了,都怪那個不成器的小子!
狠狠剜了一眼紀圭,申麗晶終究還是捨不得自己兒子的。她想着申公虎最疼自己這個閨女,回頭說幾句好話,申公虎一定還會幫她們母子的,便拉着紀圭讓到一旁。
接下來這幾丈的距離,申公虎走的很慢。都已經到這一步了,他把三步一跪、六步一拜、九步一叩首一板一眼的去做,同時心裡也在梳理着情緒。
紀圭這個外孫真的是把他的心給傷到了,可是他現在還有退路嗎?
他已經把紀墨給得罪死了,從紀墨登基開始他就是一直跟紀墨對着幹的,就算他想收手,紀墨會放過他嗎?
他已經跟左鴻明勾結起來了,大家一起吸神仙粉、一起吃美人如玉、一起坑昏君,就算他想不幹了,左鴻明會放過他嗎?
他自從當上工部尚書以來,欺上瞞下,貪污受賄,幹過的黑心事兒數不勝數,更因此編織出一張不小的利益關係網,就算他想退出了,這張網上的誰會放過他?
他是紀圭的外公,這關係是無可更改的,天然他就跟紀墨不可能是一個陣營。就算他願意投誠紀墨,紀墨又真的能把他當自己人嗎?
搖了搖頭,申公虎有種從來沒有感覺到的悲傷。曾經以爲自己活的很快活,卻原來自己同樣身不由己……
還好自己這閨女還是貼心小棉襖,剛纔完全不顧自己身上髒臭的過來抱着自己哭,這感情應該不假吧。算了,有閨女做爲紐帶,那紀圭將來登基了,應該也不至於對自己很差吧……
申公虎、申麗晶和紀圭這個利益陣營,終於又繼續維持下去了。尤其當申公虎回了自己府上,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在美婢攙扶下出來,早就被申麗晶面授機宜的紀圭撲上去緊緊抱住申公虎,哭的是情深意切。
最後還當着申公虎的面,親自拿木杖打斷了那兩個家奴的狗腿。申公虎也是笑呵呵的,就像之前心裡的不快都從未存在過。
申麗晶也鬆了口氣,覺得事情已經過去了。但是究竟如何,或許也就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