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優勢是很致命的。儘管身後因爲石橋打通,騎兵能衝過石橋,可是橋面太窄了,通過的速度並不快。
王畫喝了一聲:“看我的。”
步兵不是不能對付騎兵,要麼合適的地形,或者城牆,或者某些陣型,比如特殊地點下的卻月陣,或者唐朝的陌刀陣。但都不是王畫這種情況,因此血營現在的局勢十分被動。
說到這裡,他往地上一滾,專削馬腿。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血營現在常規配置的武器,一把長弓,一把胡弓,還有一把彎刀。除非特殊情況,纔有其他的武器裝備,比如這一次過來,也帶着盾牌,還有幾十架簡易的木梯。
帶到橋這一面,也只有一把長弓與一把彎刀,在馬上彎刀符合力學原理,劈砍削都十分乘手。但在馬下削馬腿,這種彎刀不太好用。但現在必須穩住,不然幾百士兵有可能被突厥人這個冒死衝鋒擊垮,出現嚴重傷亡不說,這一次突厥的異反常態,也讓他心中感到不安。
所以做一個樣子,實際上以他的身手來說,不必要滾在地上,反而能多殺一些敵人,到了馬下,不但殺不了多少敵人,反而有可能被馬蹄踐踏。
王畫做了樣子,其他人也照葫蘆畫瓢。
一匹匹戰馬被削斷了馬腿,阿都利這一千多人的騎軍終於出現混『亂』。不過這樣一來,血營士兵同樣也出現了大量傷亡。
江政道喝了一聲:“衝啊!”
是在衝,但狹小的橋面,使得衝鋒速度一直跟不上去。但因爲前面變成了步兵的幾百戰士以命換命,終於使得血營衝到橋南岸的士兵更多起來。
這時候阿都利再次下了一個命令:“撤!”
帶着手下一窩蜂地撤向豐州。
連江政道也感覺出來了,向王畫說道:“營督,不對啊。這樣的兇悍,連哥舒翰也不遑讓多少了。”
王畫早就感覺出來了,他提來一個俘虜,沒有費多大力氣,就從他嘴裡面掏出消息。爲什麼這樣拼命,因爲後面還有五千突厥人馬上就要趕到了,他們認爲有勝算,所以士氣十分高昂。再問就不知道了。
然而王畫心中的陰影更深了。
爲什麼會有五千士兵趕來?這是很不合常理的,如果自己沒有掩飾蹤跡,就是派一萬大軍前來,都不奇怪。可自己一路隱藏得很好,爲了隱蔽,在大沙漠裡吃了好幾天沙子,到了陰山後,更是翻山越嶺,晝伏夜行。也就是自己在豐州呆了很長時間,血營裡也有許多老兵呆過很長時間,時不時拉練,有時候在陰山拉練,對陰山地形十分熟悉。否則都沒有辦法順着這條道走下去。
來到西受降城,城下士兵一點戒備都沒有,也證明自己這一行做得很好。
突厥沒有必要對豐州增派援兵。
難道默啜猜出自己的計劃?
這個可能『性』也不大,爲了保密,就是西傾山戰事結束後,所有大軍也在修整,而不是立即將軍隊調到北方戰場。派是派了,可換成了民兵旗號,悄悄地調回,速度還沒有敢放快。這也沒有什麼馬腳可漏。那麼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他心中狐疑不定,但沒有敢遲疑,帶領着大軍立即衝了下去,向豐州城衝了過去。這一路經過觸目驚心,在這個巨大的河心洲上,散落着無數的百姓。默啜將擄獲的許多百姓放在了這一地區,然後收繳了所有船隻,看守了兩邊石橋,兩道黃河正好成了一個天然的巨大的牢籠。
不知道多少,最少有六七萬百姓,屯積在這裡,聽到交戰的消息,有許多百姓從帳蓬裡鑽出來,看着他們一逃一追。有的眼神裡有激動的神情,有的茫然,有的奇怪不解。
王畫心裡想到,還好來得及時,否則已經到了豐州,只要幾天功夫,就能讓突厥人轉移到陰山北側。到時候分散在茫茫大草原上,到哪兒找這些百姓去。
來到了豐州城下,這一次不象剛纔奪下西受降城那麼簡單了。
雖然幾千張長弓,將城頭上的突厥人壓得連頭都不敢擡一下。可是豐州是唐朝西北重鎮,後來張仁願又再次重新翻修了一次,城牆更加堅固,一排排整齊的牆垛成了突厥人最好的盾牌,他們躲在城牆垛裡依然用箭順着垛眼向外『射』擊。
『射』得王畫一點脾氣也沒有了。
當年張仁願修建城牆以及翻修新城時,自己還拿了許多主意。沒有想到沒有對付突厥人,反過來讓突厥人對付了自己。
就在這時候,他手下一個斥候過來稟報:“營督,有些不妙,在河南有大約五六千突厥士兵向豐州趕過來了。”
王畫聽了臉上神情更是變了一下,如果再讓這五千士兵趕過來,這個豐州也休想佔下了。
另一邊論弓仁也開始攻城,與王畫一樣,來到中受降城不遠處,下了馬,悄悄『摸』到城牆下面。但沒有王畫開始那麼順利,當準備搭雲梯時,城頭上的士兵就發現了。
立即吹起號角。不過有一點對論弓仁十分有利,因爲路程的原因,他趕到中受降城時,接近三更了。這時候突厥人大多進入了夢鄉。聽到號角,一個個從睡夢中驚醒過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爲論弓仁贏得了機會,最後終於強行在城頭上開始一大片地方,越來越多的士兵衝進城去,將城門打開。然後一把火將浮橋點燃,這也是今天晚上第一個燒起的浮橋。
同時在勝州,伊畢利也沒有入睡。
本來他從康姓手中得到了幾個漂亮的胡姬,一邊喝着酒,一邊看她們跳舞。幾個胡姬長得貌美如花,看了一會兒,他『色』心大動,正要尋歡作樂時,俄特勤來到勝州。
對俄特勤,伊畢利不敢怠慢,那可是比阿失畢更尊貴的人物,默啜的親生兒子。
俄特勤看了看幾個漂亮的昭武九姓少女,也沒有責怪。換作自己,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守在勝州同樣也會找幾個女子作樂。但正事兒要緊,將伊畢利喊到一邊,說了事情的嚴重『性』。
然後俄特勤就離開了,他不會指望伊畢利能守住二城,儘管敵人來的不會很多,可既然來了,就會有把握拿下這兩城的。實在奪下不兩城,只要一城,毀去浮橋,突厥幾萬大軍就算困死在了六胡州。
因此,他立即去讓默矩回防。
可是伊畢利心中也不大相信,但與阿都利不同,阿都利是因爲派出斥候,沒有聽到消息,也沒有看到懷疑的地方,有些不相信的。伊畢利是不相信血營有這個雄心壯志。
這一戰能夠脫困而出,就已經算是很不了起的。還是大汗並沒有對八州動真格的,真實目標放在六胡州的百姓身上。以及西邊那個郭元振也沒有動真格的。否則這一戰,血營還能不能生存下去,還是兩回事。按照常理來說,他們現在應當休養生息。再出兵吐蕃,更是一個奇蹟。還能有力量對於我們突厥?
心中狐疑,但他沒有敢怠慢,連忙將兵力重新分配了一下,使東受降城變成了兩千守軍。並且他自己還來到河北受降城的帥府中。
但默啜都慎重地吩咐過了,況且突厥兩大智臣隨軍從行,因此不也入睡。不過熬一熬,頂多明天上午默矩就能帶領大軍返回,於是讓幾個胡姬繼續跳着舞,爲他解困。但尋歡作樂的心思是沒有了。
眼看都快要到四更天都快過去,他眼睛皮子也不停地想要合上來。
就在這時候,士兵慌忙地跑進來,說道:“將軍,不好了,真有軍隊過來了。”
伊畢利一聽睏意皆無,他立即站起來,來到城頭上。拿着望遠鏡看向遠方,看到一大片黑影正在飛快地向這邊奔馳過來。不過快到臨近的時候,放慢了腳步。
真來襲城了?
他感到很意外,血營這個胃口未免太大了,當真我們突厥無人?要知道當初血營雖然有勝蹟,可也只是慘勝,突厥人不是宗楚客,這一次不但大汗親自前來,兩位國相都來到前線,可不是來打醬油的。
他感到意外,張守珪則感到更意外。也不用望遠鏡了,打老遠就看到城頭上燈火通明。這明顯是突厥人有了防備。他與王畫一樣的想法,突厥人怎麼知道他們前來襲城的?
如果這樣,這一次偷偷『摸』『摸』地前來,還有什麼意義?
不如安心等到吐蕃戰事結束,兩軍會合,大大方方地攻打這幾城,反正從人數上弱了一點,可戰鬥力結合起來,未必落入下風。
搖了一下頭,還是用望遠鏡看着遠處城頭,城頭上站着許多士兵,手中拿着武器。
他皺起了眉頭,如果失去了偷襲的作用,就是自己人數佔了優勢,也未必將這座堅固的城池拿下來。這個問題不大,主要東邊還有一支強大的突厥軍隊,離這裡不遠。一旦攻城,這支軍隊回來增援,自己只會佔到劣勢,更談不上攻城了。
這個局面終於讓他感到爲難起來。
總之,這一夜的戰事,讓王畫很彆扭,以至事後,不住地嘆息,兵法正奇相合,一味走正,固然成爲死板的戰術,一味走奇,同樣不是正道,只要被敵人識破,十有八九成爲畫虎不成反類犬。
不過這時候王畫沒有這份感慨,因爲敵人的防備,讓他對論弓仁與張守珪的兩支軍隊同樣擔心不己。不過眼下局面首先要將豐州城奪下來。看到現在這種情況,他搶過一隻盾牌,要帶頭衝上去。
幾名手下連忙將他攔住,開玩笑,就是武藝再好,現在城頭上『亂』箭齊發,一個不留神就被『亂』箭給掛了。不看到城頭下已經倒下兩百多血營戰士的屍體?光是填塞幾條護城河的通道就使一百多個戰士斃命。這還是長弓的壓制,否則滾石檑木放下來,傷亡更大。
但豈是他們能阻止的,王畫用手中盾牌撥着着『射』來的箭雨,向城下衝去。
阿都利在城頭上看得很清楚,不認識王畫,但看到現在,也交戰到現在,知道這個人有可能是這一次前來的血營首領,於是命令道:“往那個人身上『射』。”
一喊箭全部『射』過來了。
江政道等將士一起着急起來,血營攻城武器很多,比如現在如果有那個氣球與滑翔機,都可以緩解一下這個戰局。或者將那個投石機帶過來,同樣會有效果。可這一次輕裝前進,唯一帶的最多的是箭支。
現在敵人一起貓在牆垛後面,什麼樣的長弓也不起作用了。
他們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王畫護得上身,護不了下身,一支箭不偏不倚『射』在王畫的小腿上。這使得衆將士一起慌『亂』起來,一個個飛奔過去想營救,一『亂』之下,再次讓突厥人『射』斃幾十個士兵。
王畫也感到一陣鑽心的痛疼,不過他還是強忍着,身體晃了一下,又站了起來,箭也不撥,順着竹梯攀了上去。主帥如此,血營本來就是一羣悍卒,全都不要命地向城頭上爬去。這使得阿都利不得不分心指揮。也讓王畫十分幸運地登上了城頭。
就是帶着傷,他一上城頭,不亞於一隻猛虎上了城頭,一聲呼喝,手起刀落,一名突厥人的腦袋飛出了城頭外好幾百米。再次一刀,又是一名士兵被他擊斃。這塊城頭生生給他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接着李雪君也上了城頭,現在也別修什麼道心了,殺人都殺過好幾回,談什麼清心無慾。再次開了殺戒,王畫大開大闔,然而李雪君卻象一條毒蛇一樣,冷不丁地就咬上一口。不是她姿態不好看,畢竟是女子,招式以陰柔爲主。但這個效率很高,比王畫都不低,一口下去,準得有一個敵人被她無聲的刺中。
缺口越打越大,最後李雪君看到阿都利正在指揮,身體不知道怎麼一旋兒,來到他身邊。幾個護衛想保護,但已經遲了。李雪君劍光一閃,刺中阿都利的脖子。
主帥一倒,登上城頭的血營士兵都奔兩百人了,而城中只剩下一千來人,終於突厥人開始從城頭上逃向城中,再逃向城外,試圖與城外阿失畢的軍隊會合,保全生命。
王畫讓士兵打開城門,進了城中,略略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手下過來替他撥箭敷傷。箭很深,都快鑽進骨頭裡面。
不過王畫現在不能顧傷勢,清點了一下手下,石橋一戰,再加上攻城一戰,前前折損了五百多士兵,還有四百多人受了傷。聽到這個戰績後,王畫陰沉了臉『色』。
就在這時候手下再次來彙報,默啜的女婿帶着軍隊來到豐州城下。
看到城頭上換了大旗,阿失畢在發怒,如果不是剛纔大家要休息一會兒,也就進了城了,進了城,兩軍匯合,怎麼能讓血營將城池攻下。
一個個讓他罵得不敢吭聲。
但光罵不是一回事,阿失畢看着豐州城牆,王畫都費了這麼大勁,付出慘重的犧牲,還是他自己奮不顧身,與李雪君二人生生撕出一個口子,李雪君又將阿都利刺死,纔拿下的。況且阿失畢的軍隊。
這怎麼辦?
他在城下爲難,王畫也來到了南城頭,看着突厥人,交戰到現在,天眼看就要亮了。他還有一個任務沒有完成,那就是炸去這個石橋,不然突厥利用這個石橋,幾萬人,甚至有可能再加上從他們國內調過來的軍隊,兩路夾擊,就憑藉自己手上這幾千軍隊,是沒有辦法守住的。但出城迎戰,戰到現在,士兵那來的力氣?
想到這裡,他看着城頭下的突厥人,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不對,有機會!
爲什麼要這麼說,因爲他看到了突厥士兵雖然趕到城下,可一個個喘着粗氣。他眼睛很好,甚至還可藉着火把的亮光,看到突厥人戰馬身上涔出的許多汗水。
這就是王畫與阿失畢的區別,雖然那些戰神戰將排行榜只是茶餘飯後,讓老百姓找樂子的。就是默啜與王畫交手多次,雖然吃了一點虧,也未必弱上多少。可是王畫與阿失畢軍事天賦的距離卻有長安到欽州那麼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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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失畢只是一心想趕到豐州,將豐州城守住,卻沒有想到將自己最大的弱點暴『露』出來。
通過這些士兵的喘氣,馬的汗珠,王畫立即判斷出來,他們是從麟州趕來的,有可能一路上都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剛纔幾個時辰因爲救援豐州,更是透支了士兵的體力與馬力。
雖然自己手下也在交戰,可這幾天晝伏夜行,爲了隱蔽,速度並不快,就是剛纔一戰,體力也沒有完全透支。戰馬更沒有透支。
想到這裡,他下了一個決心,讓所有沒有受傷的士兵集合起來,騎上戰馬,準好武器,然後將城門打開,再次不顧傷勢,殺出了豐州城。
實際上阿失畢手下士兵人數不少,本來就有五千人,再加上剛纔從豐州逃出來近一千戰士,比王畫現在的士兵數量幾乎多了一倍。但正如王畫所想,他們體力透支太大,如果有城牆倚仗,還可以喘一口氣。現在成了野外作戰,純粹講究戰術與士兵戰鬥力。
戰術是比不上,戰鬥力憑藉現在這種狀況有什麼戰鬥力?
隨着王畫招牌兵器,一對大鐵錘砸了下來,三千血營戰士如狼似虎一樣,開始分割絞殺。
開始阿失畢還在指揮,後來士兵一個個見勢不妙,撥腿就逃。阿失畢也意識到不妙,一撥馬頭,向黃河逃去。但來到黃河橋邊,卻傻眼了,就那麼大一點橋面,欄杆有,也不過有半個馬腿高,這麼多士兵一起擠上去,想逃到南岸,結果可想而知。
有的士兵自相殘殺,有的士兵被擠到河裡面,突厥人不能不說他們不勇敢,可有幾個人會游泳?也不用血營在後面追殺了,自家人對自家人,就將這個石橋變成人間修羅場。
這時候王畫也帶人追了上來,但他沒有再次命人交戰,而是拉起弓,就在後面『射』殺。這一『逼』,士兵更加慌『亂』地逃命,本來石橋還能通行的,結果你堵我我堵你,生生將石橋堵住。這使得更多的突厥士兵爲了逃命,拉起武器向自己同胞砍殺起來。
有的士兵很自覺,直接一翻戰馬,往河裡一跳,雖然不會游泳,也試試運氣,看能不能掙扎到河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