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駿馬如風疾馳。
時值隆冬,寒風夾着冷雨,細雨又夾着飛雪,馬蹄踏過,踐起無數泥漿與雪水。戰馬渾身冒着熱氣,急速狂奔。
戰馬衝出一線天的幽長峽谷,奔入了山谷口外平原上的一片大營,直到中軍大旗之下。馬上騎士勒住戰馬,高聲道:“報,軍情急報!”
那面黑色飛鷹軍旗之下,中軍帳中,天下兵馬大元帥、秦王李璟掀開帳簾出來,身後跟着數員戰將,其中一人高聲向來人問道:“是何軍情?”
騎士迅速跳下戰馬,向李璟行了一禮,道:“稟報秦王,是好消息。”
快馬帶回來了軍情局探子探回的消息,李克用已經從易縣經蒲陰陘撤回飛狐,帶着成德和雁門二鎮的三萬輕騎。進入蔚州飛狐縣後,在這裡與他任命了橫衝將軍李嗣源爲蕃漢內外馬步軍總管,率領着兩萬騎兵,經靈丘古道趕回代州雁門。而李克用則率一萬騎兵,如他們事先預料中的一般從飛狐經靈丘趕往直谷關。
李璟招呼騎士入帳,親自給他倒了杯水。
“李克用還有多久能到直谷關?”
“眼下風雪天氣,道路難行,李克用走的是靈丘古道的飛狐主道,須先從飛狐城往西到靈丘城,然後才向東北到直谷關。他手下雖是騎兵,但這天氣和路況,最快也得一天半,最遲需要兩天。就算他趕到直谷關,也必是兵馬疲憊,沒有一天半日恢復。也難以立即投入戰鬥。”
李璟習慣性的捏了捏自己頜下短髭。雖然他如今還不滿三十。可如今的身份,蓄起這鋼針般的短髭,卻讓他憑添了幾聲威武與成熟。略作思忖,他轉頭向自己的情報總監公孫蘭望去,“大同三部那邊動靜如何?”
雖然李璟把他的特務機構分工細緻,建立了八個分局,各自承擔不同任務,相互監督平衡。公孫蘭這個監察中丞更多的是承擔着彙總協調工作。但有這位工作細緻的情報顧問在身邊,確實省了李璟很多的工作,帶來許多便利。
這次李璟出兵雁門鎮,真正可戰之兵確實不多,秦軍既要維持江淮山東之地的防禦,防範高駢與河南齊軍,同時李璟還在河間、幽州留下重兵,防禦成德、魏博。另一方面,在東北後方,也不得不保持着一支力量。另外眼下還有一支兵馬正在草原。
秦軍勢力越大,攤子也越大。李璟雖幾經擴軍,可也常感軍力緊張。這次機會擺在面前,李璟也只得親自上陣,率領着數萬人就攻入雁門。
不過李璟也知道自己的兵少,靠這點人馬給李克用一個重擊可以,但想要一擊解決李克用支不可能。因此,出兵之前,李璟就已經在深思熟慮之後,暗中派人往大同軍,邀約大同三部一起發兵,李璟希望在他攻入蔚州後,大同三部就直接出兵雁門。
“雁門密探傳回消息,大同三部已經盡起三部兵馬,傾力南下,共有馬步六萬,正兵逼雁門關而去。眼下雁門關中,是李克用義子李存進留守,手上只有沙陀兵五千,漢軍一萬。”公孫蘭回道,頓了頓後,她望着李璟輕聲道:“殿下以爲大同軍可以信任?”
李璟微微而笑,望着公孫蘭,“你指的是什麼?”
“大同三部雖有六萬兵馬,可不一定就能攻下雁門關。而且就算他們能攻下雁門,可這對我們來說就一定是好事嗎?大同三部曾經依附於沙陀,可最後他們還不是背叛了他們?三部皆是胡族,絕非可信之人。若讓三部奪取了雁門鎮,只怕我們擊敗了沙陀,可三部卻又是下一個沙陀,甚至他們的力量還會超過沙陀人。這個結果,對我們並不好吧?”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李璟笑笑,“你想說的是這個吧?”他輕笑,“這句話確實是沒錯的,如果我們強大,異族也許會臣服依附,但這種忠誠並非可靠的,而是難以控制的。不過,這並非意味着我們對於這些異族就要持全面敵視的態度。在某些時候,我們只要掌握着局勢,就可以在可控範圍之內任用他們,藉助他們的力量。最起碼,我們還可以以夷制夷!”
“你說的沒錯,沙陀族就是一個前例,這些胡人都是不能真正相信的。大同三部也好,沙陀也罷,這些人都不過是尊崇強者爲尊,他們不會真正的忠誠於誰。我們如今與沙陀開戰,卻可以利用大同三部,我們把沙陀人現有的利益許給大同三部,讓他們去與沙陀人狗咬狗,而我們,不需要和他們撲打在一起,只須要揮動手中的骨頭,就可以看到他們互相撕咬,等他們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就能越好的掌控整個局面。”
從一開始,實際上李璟就不認爲大同三部這次出兵能解決掉雁門鎮,但是,李璟依然執行了這個計劃。因爲李璟並不是真打算讓大同三部取代沙陀,控制雁門鎮。他真正的意圖,是讓大同三部來充打秦軍現在缺少的力量,做爲秦軍的打手,猛揍李克用,既削弱了晉軍的力量,同樣也將削弱大同三部的實力。
在李璟的眼裡,當秦軍奪取山前四州進入河中之後,大同三部與雁門沙陀人實際上都一樣,都成爲了秦軍的敵方勢力!
“讓他們去打吧,不管誰勝誰負!我們坐山觀虎鬥,隔岸觀火就好!”李璟淡然道。
大同三部與沙陀人拼殺,代北兩大勢力相互攻伐,最後得益者,自然是如今進入代北的秦軍。
“還是讓我們把目光回到李克用和劉氏身上,他們纔是我們的目標。告訴我,李克用的後援王景崇現在率着後續步兵到哪了?”雁門不是李璟的目標,但並不表示李璟不想擊敗李克用。
“王景崇率着三萬步兵正向蔚州飛狐趕來,目前還在易州境內,最快兩天,最遲三天後就能趕到飛狐。另外,我剛接到最新的情報,李克用已經急了,他已經派出使者與王景崇達成一項新的盟約,李克用將易州割讓給成德鎮,以此換取王景崇在接下來向雁門鎮增派五萬援兵!”
李璟冷笑一聲,“李克用倒是很狡詐,他明知道此戰後,沙陀勢必將實力大損,守住忻代蔚都難,何況太行以東的易州?他現在壯士斷腕,十分果決。既避免了讓易州成爲沙陀人日後流血不止的傷口,消耗他們的實力。同時,又能立即撤回所有的兵馬回雁門,再把這塊雞肋拿來與成德鎮交換,既換得成德鎮第二批五萬援兵,同時還能算是賣給了王景崇一個人情。天哪,估計王景崇此時聽到這個消息還高興萬分,以爲自己終於一口吞下易定,獨佔義武鎮,算是一個具大的勝利了。卻不知,他早晚將要爲他今日的決定而後悔的。”
“大王,李克用和王景崇率兵回援,而且王景崇還將後續大軍增援,我們兵力並不充足,還要執行原計劃嗎?”兵部尚書王普有些擔憂的道。攻下四州之後,李璟在軍都關和四州都留下兵馬駐守,此時駐於熊耳山前的兵馬並不多,只有三萬人馬,面對着茫茫羣山,縱有精銳騎兵,也無法發揮騎兵集羣的作用。
李璟笑笑。
王普長着一部虯髯,正處於壯年的他這部卷屈大鬍子黑如漆染,爲他整個人增添了數分殺伐之氣。不過自他率都裡鎮歸附李璟之後,這份氣勢便溫和了許多。而如今李璟又與於氏聯姻,深受打擊的王普更變的有些委頓。身上那股着殺伐果斷的氣勢,已經越發的少了。
李璟知道與於氏聯姻的事情對這位岳丈打擊很大,但那件事情沒有改變的可能。他曾與王普有過愉快的合作,若是他因此事受影響,李璟並不介意給他換一個位置。
“衛侯,有時候,一個好的戰略,往往強過前線將領高明的指揮所帶來的結果。而如果既有好的戰略安排,又有好的戰術指揮,那麼就算我們以少敵衆,也依然佔據着巨大的優勢。眼下的局勢,按原計劃執行,我們依然能掌控全局,帶動整個局勢,調動敵軍,最後勝利依然是我們的。”
“請各位隨軍的尚書省、內閣、參謀院、五軍都督府的諸位前來,我們最後在商議一遍整個計劃,以確保萬無一失!”李璟對近侍張鐵強道。
手上只有三萬人馬,而對面卻有一座要塞關隘,並且關中有兩萬戰兵兩萬輔兵。而且還有沙陀王李克用率一萬輕騎星夜趕來,後面還有成德鎮王景迪率領着三萬步兵增援而來,而這還不是敵軍全部援兵,易州的兩萬雁門軍也將回援,用不了多久,若是戰事膠着對峙,那成德軍還會動員五萬兵馬趕來。
時間越往後,整個局面也將對秦軍越發不利。
面對李克用的拼命回援,李璟有一個全盤計劃。(未完待續。。